作者：幸运的苏丹
因这位快退休的女工，是“社会主义劳动英雄”，是“斯达汉诺夫奖章”的获得者，可现在的安娜.瓦伦蒂诺维茨却成为海岸自由工会的一分子。
穿着浅蓝色工服的船厂工人，与列成密集方阵的警察、民兵，隔着条窄窄的铁轨，各自停下脚步，安静地对峙着，用胸膛对着盾牌。
几名省委委员踩着铁轨边的碎石子，来到脱下安全帽的安娜.瓦伦蒂诺维茨对面。
“您为什么会？”他们依旧将这位荣誉等身的起重机女工当自己人。
“从1970年你们开枪枪杀格丁尼亚船厂的工人开始，从我亲眼目睹工厂主管偷窃工人的奖金去玩彩票开始，当然更因为我本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您当初是斯达汉诺夫运动里的杰出分子，您是真正在这个国家当家做主的人。”一位委员惋惜地说。
“是的，我和我丈夫在1959年获得了斯达汉诺夫运动的奖励，一辆东德产的摩托车，现在它还在我家里，光彩如新，可我和其他人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却还要拿着配给券生活。”
“配给券、医疗证明、工资单、配给公寓楼，统一工人党给了你们所要的一切！”
“那你给我们自由吧！”安娜.瓦伦蒂诺维茨一句话，将省委委员们驳得无话可说，“怎么，你们就这样害怕给民众自由吗？这几十年来你们拿走了我们的一切，却还要强逼我们来偿还那强加给我们的可笑的恩情。”
“瓦伦蒂诺维茨，你不再是同志，要我说，现在你被列宁造船厂给开除了，退休金全都没了，太不知好歹！”另外位委员扔下香烟，气愤地说。
“你以为我会害怕吗……我以不再被你们这类人称作同志而解脱，我想以后我总算能挺起胸膛做人了。”安娜反倒骄傲地抬起脸来，直视着眼前的警察、民兵还有官员们。
起先发话的委员遵守的是盖雷克的指示，还是想息事宁人的，便温和地对安娜.瓦伦蒂诺维茨说：“你们反对提高物价，可以的，你们现在需要面包和黄油，我们也能调派来给你们，如果义务劳动日你们想要废除，我们也可以磋商。”
谁料安娜.瓦伦蒂诺维茨轻蔑地笑了笑，不再理会这位委员，而是转身面对群情骚动的工人，大声发表了段讲话：
“我们今天的目标不是获得一块施舍来的切得厚点的面包，即使这确实会让我们高兴，我们决不能忘记我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那就是考虑所有工友的需求。如果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的话，那我们中间就不会有遭受不公的朋友，格但斯克船厂和其他所有的工友，无论是谁，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起点来，那就是同舟共济，我们必须扩大我们的友谊，加强我们的团结！”
“团结，团结，团结！”在场所有工人们都互相握住对方的手，将其抬高，有节奏地喊出一波又一波的声浪。
当局顿时手足无措。
这也是波兰团结工会诞生的日子，他们向海滨省，不，应该是波兰当局正式提出二十一条和约，最核心的诉求就是建起个全国性的独立于政府外的工会组织，增加工人的工资、津贴，获得包括宗教信仰在内的各种自由权利，要求当局控制物价满足物资供应。
当局闪电镇压的机遇就这般白白流走。
气得苏联使馆内，斯塔西特工君特.季默狠狠将耳麦砸在地上。
娜斯佳则双手反撑在办公桌上，长叹口气，打心眼里瞧不起爱德华.盖雷克：
那个从祖布基逃走的波皮乌什科神甫，在距离目的地一百英里外火车停下时，灵活地抬起车窗跳了下去，而后在当地农民的掩护下，骑着辆摩托车开到琴斯托霍瓦，和正在光明山修道院访问的保禄教皇见了面。
“您必须要干涉波兰当局对船厂的镇压，这是展现您力量的绝佳机遇。”教皇的智囊顾问红衣主教里加利请求说。
教皇立刻接受，对随团采访的欧美记者汇报了格但斯克造船厂罢工的事，记者们开始撰稿，电传回国，西方媒体的大报小报中，格但斯克立即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
工人所要求的“团结工会二十一条”也被全部刊登在报纸上。
同时，通过工人在地下手抄、印制的消息报，波兰全国的工人、知识分子不用电话或无线电的联络，就自发奔赴到格但斯克船厂来，火焰蔓延开来，从沿海的格丁尼亚、什切青的造船厂，到内陆西里西亚矿区工厂，“有差不多二十五万名工人起来，发起占领工厂和车间的罢工，并要加入到团结工会中来。”
其后，波兰各城市与工厂的消防员也加入到团结工会，声援这场斗争。
无奈的娜斯佳将这场风波拍给了莫斯科。
另外她又要求把集中起来的三百台冰箱用火车车皮送去加里宁格勒。
可工人却在铲冰箱铭牌时有了意外发现，“这是什么？”
他们在两个冰箱里，偶尔发现用胶带贴在顶上的两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满是白色的结晶块，是糖，还是盐？可全不像。
于是他们撕下胶带，把袋子交给监工，监工交给一位克格勃干员，克格勃见多识广，当即就看出这塑料袋里的物质为何，可不敢声张，而是递给娜斯佳。
在美国加州呆过几年的娜斯佳，一眼就看出，“是岩石禁药！定量包装好的！”
这种玩意怎么会出现在波兰！？
还是出现在PEWEX商店卖的冰箱里。
“不会错的，禁药贩运网已经铺设到了波兰来……”这是娜斯佳下达的判断。
禁药贩子在跨洋卖往PEWEX的家用电器里夹带岩石禁药，可是在地方分销商取货前，却误打误撞被娜斯佳指挥的克格勃给“扫货”扫来了。
“倒查货源。”娜斯佳额头流下汗来，说到。
第35章 寿百年
“波兰人民军总参谋部的雷夏德上校……他是掌管人民军情报作战的，权力很大，知晓的机密很多。”倒查货源的结果出来，这两台美国通用电器产的新型冰箱，指定收货人就是这位上校，雷夏德上校为它俩各自支付了五百五十美元整。
使馆人员将这两台牛油果绿色的冰箱搬进办公室，娜斯佳审视着，对身旁的季默说：“一台冰箱里就一包岩石禁药，却花了五百多美元，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应该还处在验货的状态。”季默回答，一旦路线铺设通畅，那从美国流入的岩石禁药将会成吨成吨地分袋夹带在各色家用电器里，再经PEWEX商店“售卖”到欧洲各地分销商手中，连洗钱的程序都省却掉了。
另外更让娜斯佳担心的是，波兰的军队也参与进来。
军队这种独立在政府部门外的暴力组织一旦沾染上这玩意儿，造成的破坏将是致命性的。
说到这，季默盯住娜斯佳，希望看看她在关键时刻展露出来的成色。
这些时间和地下工会的斗争，已让季默对娜斯佳刮目相看。
“我们是没有权力逮捕审查波兰人民军的上校的，我将这件事上报去莫斯科。”娜斯佳做出判断，另外为免打草惊蛇，她还要求在雷夏德上校察觉前，立即将这两台冰箱和岩石禁药原封不动地送回商店去。
季默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照办。
华沙卢布林联合广场的PEWEX商店，墨绿色的店标熠熠生辉，一辆波兰人民军的军用吉普车开过来，两位年轻的少尉走进店里，说我们订购的冰箱到货没有。
“在这里。”售货员很热情地带着两位军官来到货物前。
“货物没有被拆封或动过吧？”军官来到冰箱这里，仔细打量着问到。
“没有，绝对没有。”
军官便偷偷给那售货员塞了一卷北考银行代金券，说以后我们的部队还会大规模采购冰箱，少不了你们的一份好处。
售货员和仓库管理员们都心领神会。
等到他们将冰箱包装好，有些忐忑地塞进辆尼萨小货车后，两位年轻军官开着吉普，带着头开走。
商店外街角路灯下，蒙着件薄风衣的君特.季默叼着烟，默默地看着那辆军用吉普远离，并记住了车的编码……
娜斯佳提交了电报后，接到的是现已升任外交部次长的季莫菲耶夫回电。
季莫菲耶夫仕途的足迹，和娜斯佳几乎是亦步亦趋——他离开圭亚那去当波兰的全权使节，娜斯佳就替了圭亚那总领事的位置，等到他离开波兰回苏联外交部后，娜斯佳又接踵而至来当波兰全权使节。
“马鲁金科号所要携带的冰箱都送齐了吗？”季莫菲耶夫问。
“298台，这是尽最大努力筹措的。”
“已很出色了杜欣斯基同志，距离你授勋的日子不远了。”季莫菲耶夫先是祝贺了番，而后他回应了娜斯佳关于调查波兰禁药网络的申请，说：“这件事确实牵扯到很敏感的部门，所以由克格勃直接负责，不用你担心，对了，之前厄瓜多尔的棉花种植的事进展得如何了？”
“桑地诺政权正在稳步推进棉花种植场的规模，明年就能出效果。”娜斯佳很有自信，她没把坑留给下任，而是兢兢业业地安排好才离开圭亚那的。
“好的。”季莫菲耶夫的言语开始敷衍，他再嘱咐娜斯佳，波兰人民军雷夏德经手禁药的事不归她管，别插手，别惹麻烦就好。
“我只是觉得会不会牵扯到更多的……”
“这件事你别问！你该知道你是踩着我的脚印往上走的，哪天我的路走不通，你也没得走，当个聪明人，杜欣斯基小姐！”季莫菲耶夫忽然嚷起来，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浴室里，帘子拉起来，花洒喷出的水雾，冲刷着娜斯佳的额头和头发，密密射在帘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她站在浴缸中，一丝不挂，任由热水把她乌黑的头发“犁”出一道道浅漕，她希望这样能冲刷掉自己杂乱的心情……她举起手指，狠狠地抹了下脸颊和鼻子，深深呼了口气，穿上浴袍后，她走到卧室，摁下化妆台上自动烟盒的开关，一排细长的香烟从孔里弹出，五颜六色，宛如彩虹，是“寿百年-鸡尾酒”女士烟，娜斯佳拿起旁边的银壳火机，点着了根，一股妖娆的青烟从她翘翘的笔尖和红唇间蜿蜒而出。
“爹地……打扰你休息了吗？”
“现在我刚到国会山办公室，你在华沙倒是休息了没有？”
“准备上床睡觉，只是我察觉到一件事，还是要对你说，我在美国出口波兰的两个冰箱里发现两包岩石禁药。”
“哦？”不过索托觉得这平平无奇，欧洲和美国的禁药贩售网对他而言已有了相当的距离，只是在必要时才插手仲裁下。
“塑料袋底部有个打印的LOGO，上面是个女人的名字，梅丽莎。”娜斯佳夹着烟的手顺带挠了挠鬓角。
“梅丽莎……”索托一时间说不出其他的言语来。
娜斯佳静静地吸着烟，等着索托的答复。
差不多一分钟后，索托叹口气，说随他去吧，美国连自己的禁药都没法管，更别说去根除欧洲的地下禁药网络，“蒙多这混蛋是这样的，他大概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纪念曾经的妻子，他和欧洲的卡莫拉黑手党有很深厚的勾结，去扩展欧洲销售网也是很正常的。”
“对这件事，我该像季莫菲耶夫告诫的那般不闻不问？”
“别傻了，否则你还想怎样，安心做好你自己的事，说到底蒙多也只是个卖货的，那边的水可能深到你没法想像的地步。”
“你越来越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了。”娜斯佳对索托说。
“难道你是因为我是理想主义者才和我上床的？”
“不是……你带给我属于现实的欢愉，并时时刻刻提醒我活在现实世界里。”
波兰人民军总参谋部大楼里，新买来的冰箱摆在雷夏德上校办公室进门的屋角处，当勤务兵把个花瓶摆在上面后，“很棒。”上校背着手，发出这样的赞许声。
很快整个参谋部都羡慕雷夏德上校拥有了个漂亮的冰箱，牛油果绿，合金边框，最先进的冷藏技术——当上校像往常般手里夹着文件袋走向和自己身材不相称的菲亚特P126小汽车时，遇到的同事都在向他祝贺，“雷夏德，你有了菲亚特汽车，还有美国通用电冰箱，你的人生已圆满到没有缺憾了。”
“因为我有咱们政府给的绩优购物券，不然还不知道要排几年队呢！”上校笑眯眯地打开车门，把那文件袋闪电般地往驾驶座一扔，神不知鬼不觉。
十分钟后，菲亚特汽车开到路口的篱笆边时停下，上校又很镇定地抓住那个文件袋，递给站在篱笆边的一个男人，对方穿着像个普通村民。
作为交换，那村民交给上校个小信封袋，上校吹着口哨，随意一瞧，差不多是七八百块美元，很满意地搁在驾驶台上，然后东张西望番，搬动杆子，继续往自己家开了去。
第36章 把你的黑手拿开！
文件袋里是华约内部最新的情报计划，针对波兰团结工会大罢工的。
数日后，誊录好的情报出现在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博士的案头，他身边的收音机传来的是“欧洲自由电台”的广播：
若望保禄二世干涉了波兰当局对罢工的镇压，教皇呼吁事态必须在非暴力框架内解决；
团结工会的规模迅速扩大，西方媒体推测一到两年后，工会成员数量会达到500万—1000万；
爱德华.盖雷克出于自身缘故和西方压力（以断贷为威胁）似乎要放弃对团结工会的强力措施，改为谈判和承认；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似乎正在召开紧急会议，据消息人士称，苏联最高国务委员会内部对如何应对波兰团结工会有较大分歧……
布热津斯基博士安静听完后，把收音机给关掉，端起眼前的这份情报。
它是雷夏德上校卖出来的。
意大利的卡拉莫黑手党秘密和雷夏德谈过，“你帮我们铺设下禁药销售网，直接通过北考银行汇给你响当当的美元。”
上校应允了——苏联克格勃和东德的斯塔西，擅长收买那些生活在欧美国度的理想主义者为己所用；反过来，CIA等则对如何拉拢苏东阵营里的堕落分子烂熟于心。
此刻，波兰人民军的雷夏德上校可能还不懂，白色的禁药、绿背的美元、黄色牛皮纸装着卖出去的情报，这些混杂在一起的物质最终意味着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苏联内部不赞同武装干涉波兰团结工会，包括国防部长乌斯季诺夫、外交部长葛罗米柯这样的鹰派，苏斯诺夫也不同意。”召开的国家安全会议中，博士告诉卡特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