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405章

作者:黑巴洛克

跛脚汉子不以为然地挠挠腮帮,对尤利尔敷衍地行了个礼,“坎德,坎德·卢伟尔。听说大人您有活儿派给我?”

“假使你果真如科莫爵士所说,是这里最棒的。”尤利尔对科莫·莱第科投去一个狐疑的眼神。

科莫爵士连忙解释说:“我向您保证,坎德在马背上的表现会让所有人都忘记他是一个瘸子。他熟悉从沼林到宾格兰大荒野的每条捷径,他的‘老杰克’在沼泽的每块草皮上都留下过蹄印儿。”

跛脚汉子拍着胸脯承诺:“即便是悬崖峭壁拦在面前,老杰克也从不迟到。”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尤利尔回头和芙琳交换了一个眼神,把封装好的密函郑重地递了过去。

“那就拜托了,务必亲手交给彼得大公。”

跛脚汉子收下密函,塞进敞开的胸襟,拍了两下,“大人尽管放心,绝不会耽误您的差事。”

送走了信使,科莫爵士便为尊贵的沙维张罗起下榻事宜,还主动提出要让出自己的帐篷。

尤利尔谢绝了他的盛情:“感谢你的一番美意,科莫爵士,不过我们还没决定是否要在达柳斯高地滞留一夜。”

“难道二位还有别的打算?”科莫爵士有些惊讶,“恕我直言,夜晚的沼林可不像白天看起来那么温和。”

他得到的回复却有些含糊其辞。

“是走是留,这恐怕要视情况而定。”

科莫爵士听出他话里有话,试探地问:“什么情况……?”

“大概在两三天前,有一支满载物资的车队从达柳斯高地附近经过,由于在伊尔卡岗哨的监控范围之内,就算爵士没有直接参与,想必也知道一些内情。”猎人坐在椅子上,翘起腿来,一副长夜漫漫时间充裕的盘问架势,“他们要去哪儿,为什么走得如此匆忙,又为什么要绕道向南,关于这几个问题,希望爵士你考虑清楚再作答。”

第五十九章 救赎荣勋(上)

从科莫爵士的帐篷出来,已是深夜。

繁忙的伊尔卡岗哨陷入黎明前短暂的安眠,四野凄寂,座狼的嚎叫回荡在山谷中。

猎人伫立在城墙上,抱紧夜风下颤抖不止的躯干,凝望远处的幽谷。接受来自深海的馈赠,使他久违地领受到寒冷的威力,四肢发麻,冻僵的手指一旦蜷曲,仿佛就再也伸不直了。

这让他想起了北方,想起了维尔特,彼时他在白橡堡窗格中窥见的冬景,亦如这般荒凉、冷清。

“你那匹马好像对草料不感兴趣。”

尤利尔循声扭头,看见芙琳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羊奶走上来。

“不用管它,它的饲料比较……特殊。”他从芙琳手中接过杯子,几块切片的面包泡在羊奶中起起伏伏,“谢谢。”

但芙琳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的手好冷,”她蹙眉说,“我知道这样说不大好,可这感觉就像触摸一具冰窖里的尸体。”

尤利尔抽回手来,对她笑了笑,“任何馈赠都不是无偿的。你说得对,这种冷,是渗透到骨髓的冷,无法被抵御,无法被消减。同时我也需要它,这是必要忍受的痛苦,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保‘佞舌’的回馈真实有效。”

“好比火种那样?”

“你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混沌和深海是两个极端,它们的馈赠自然会体现出截然不同的属性。”

芙琳捧着热腾腾的羊奶,眼睛直往他这边瞟,“听起来你倒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尤利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一笑置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更没必要像挂在胸前的勋章一样大肆宣扬。

沉默了好一阵子,芙琳询问:“天亮前出发?”

“不,一个钟头后就启程。”猎人神情严峻地说,“如果科莫爵士说的都是真的——当然,他没有理由撒谎——杜伊博格一定是出大事了,否则彼得没道理突然向下游增派兵力。而且我刚去河对岸‘观光’了 一圈,基本确定奥格威的主力部队都停留在白雀城按兵未动。”

“说不定他们派出了那些会飞的巨蜥打先锋。”

“如果它们离开了白雀城,我会看到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右眼。

恍惚之间,芙琳好似在他眼底瞥见一簇暗红色的火苗,却在一眨眼后消失无踪。

尤利尔黯然颔首,表情略微有些痛苦。

他还不大适应佞舌代表其主人们所赠予的冠冕,这顶无形的冠冕无时无刻不在索取他的精神力,但作为承受此冕的回报,他将获得无上的权威,那些贪婪、癫狂而嗜血的余孽将为践行他的意志而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

此刻芙琳虽然看不到,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无数充满怨恨的气息就匍匐在他脚下,歇斯底里地悲嚎,其数量恐怕是国王之剑诅咒的数百倍,乃至数千倍,而这足矣撕裂灵魂的痛苦,无疑也远在自己之上。

于是她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像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的紧握不放的剑,也许并不如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来得更切实际。

“又在发什么梦呢?”

“发梦?我没有……噢!”

芙琳捂着迅速泛红的额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

尤利尔恹恹地收回手,说:“你觉得我认识你多久了。你只要一皱眉头,我就知道有人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芙琳不甘示弱地反呛道:“为人师表的就是一块石头,你还能指望教出来的学生能机敏到哪儿去呢?”

“为人师表?”猎人故作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自己的导师资格已经被终身剥夺了,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呐。”

芙琳顿时没话可辩,索性别过脸去,不再作声。

小小的胜利不值雀跃,尤利尔深谙芙琳不过是在克制国王之剑赋予她的苛厉,不忍破坏暌违已久的和睦。他当然不会辜负这番用心,因此即便是没有恶意的玩笑话,也只会适可而止。

此后两人再无交流,面对幽邃沉寂的山岗,默默吃完了这一顿简便的晚餐。

临行前,科莫爵士慷慨馈赠了可供一周用度的干粮和清水之余,还附送了一块镂刻三狮像的铜制令牌,确保他们在途径下游各个据点时畅行无阻。

大门开启,两骑并行,奔向无边黑夜,直往杜伊博格。

科莫爵士目送他们离去的身影,虔诚地垂首祈祷:“莱芙拉的守护者,愿命运双子的庇佑常伴你们左右。”

……

作为一个半辈子都在走南闯北的蒙泰利亚旅者而言,库恩自觉也算见多识广,但即使是阴森诡谲的旧镇,或幽暗深邃的庞塔遗迹,也未能带给他如此怪异的感受。

他骑在自己的棕色矮马上,行走于空无一人的罗尼森,放眼看去,只有一间年久失修的酒肆和数座粗制滥造的棚屋,以及明显遭到野兽肆虐而坍倒的马厩,破旧的木窗在阵阵阴风的呼号声中悬而欲坠。

多夫多的移民从前在这儿兴起了一座名叫罗尼森的小镇,后来荒废了,游骑兵便在废墟上搭建起了一个据点。

罗尼森距离联盟的战略重镇杜伊博格只有不到五十里,是下游地带最重要的几个据点之一,库恩在来此之前便听说,此地汇聚了沼林中最优秀的探子和骑手。由于肩负着守卫杜伊博格西南入口的重任,罗尼森的建设规模远非其他据点可比,常驻兵力是一般据点的两倍之多。

他本以为连日的劳苦奔波后,终于能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在有屋顶的房间里好好睡上一觉,然而现实中的罗尼森,显然跟他听说中的繁荣景象有着云泥之别。

他命人把据点中的每间屋子、每个帐篷都仔细地搜查一遍,却均告无果。房屋是空的,帐篷是空的,马厩是空的,到处都显得灰暗而阴郁,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退一步说,就算出现了突发状况需要临时转移,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如果不是副官屡次三番地保证自己绝没有带错路,库恩简直怀疑自己误入了一座荒废百年的鬼镇。

这个时候,去前方探路的骑手赶了回来。

库恩急切地问道:“有什么发现?!”

“没看到我们的人。”骑手摇摇头,“不过我在前面的山溪旁发现了一大群羊,还有一个可疑的赶羊女人,我没敢贸然惊动她。”

“赶羊的女人?”库恩若有所思地喃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头戴草帽,梳着两条麻花辫的无害形象来,脸色逐渐阴沉。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呼唤,呼唤他远离危险,不顾一切地逃离强加于他的职责。

在这样一场席卷众生的浩大战事中,你能指望一个无足轻重的蒙泰利亚人做些什么呢?

就在他萌生退意的那一刻,他回过头,看到了那些骑着大马,高出自己一个头不止的人类士兵,正用惶恐而期盼的眼神望过来。

遥远的旧镇记忆如浮泡般在他眼前涌现,想起曾有过这么一个奋不顾身的唠叨混蛋,怯懦的灵魂便无地自容。

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库恩攥紧拳头,闭上眼,无声地呼吸几次,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镇定:“你说的地方离这儿有多远?把人给我带回来……不,等等,”他出声叫住正要领命而去的骑手,思忖片刻,挥手道:“守着这鬼地方也没用,前面带路。”

下一句忽然压低了嗓音,转过去对身后骚动不安的队伍说:“从现在开始,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每个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谁也保不准你们会遇到一个浑身腥臊的牧羊人,还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说完,他一勒缰绳,迫使矮马调转头来,面朝众人。

只听嗤的一声,库恩拔出短剑,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情地亲吻了它,随即龇着牙,面目狰狞地宣告:“先生们,祝你们,也祝我好运。我们走!”

第六十章 医患矛盾

清晨的宝剑滩尘土漫天,一条长达数里的钢铁巨蛇从冬眠的窟穴中悍然苏醒。

彼得端坐在马背上,一面不动声色地聆听后勤总管的汇报,一面向即将奔赴前线的联盟军将士行注目礼。

这支由罗兰·穆萨奇克爵士统帅的军纪整肃的庞大队伍从阿伦·贝尔出发,预计将在十五日内抵达杜伊博格渡口,进一步加固联盟军的下游防线。

后勤总管冗长的汇报告一段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横穿隆隆驶过小镇的长龙,向这边奔来。

彼得喜出望外,摆摆手驱走身旁一干愁眉苦脸的事务官,对计划之外的来客笑脸相迎:“瞧瞧这是谁,我们的圣徒阁下不在圣所中主持清洁仪式,跑这儿吃灰来了?”

尼尔按捺住冲堂堂联盟领袖翻白眼的冲动,板着脸勒马停在他跟前,“为什么让费莱塔·渥茨留下?”

彼得微笑环顾,确认四下无人,顿时怒火上脸,瞪着眼低吼道:“注意自己的身份!现在你是教会的代言人,不是什么口无遮拦的退伍老兵,别问自己不该问的话,更别管自己不该管的事!如果你只是想抱怨发泄一通,那你同样来错地方,找错人了,教会的安排轮不到我插嘴。噢,不对,说得好像别的方面我能插上嘴似的。”

尼尔一言不发地等他说完,才淡淡地问了句:“到底是谁想抱怨发泄?”

“抱歉,我快憋坏了,”彼得长舒一口气,懊丧之余脸色却有了明显的好转,“你知道马科斯和希尔维双剑合璧的威力,一冷一热,左右夹攻,再不发泄我感觉自己快给折磨疯了。不过也就是这点不愉快,偶尔拿你出出气就能解决。”

“随时欢迎你来圣所来寻求宽慰,”尼尔不苟言笑地说,“当然,得排队。”

“我可是联盟领袖,歌尔德人的王!”

“那也得排队,圣所之前,人人平等。”

“去他妈的人人平等吧,”彼得被他这套熟练的官腔搞得啼笑皆非,“神的关怀之狭隘和偏私,比起凡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尼尔奇怪于他无由来的愤慨,只见彼得突然挺直了腰杆,皮笑肉不笑地冲某个方向举手致敬。

他一转头,就看到在跷足旅店二楼阳台凭栏而立的金发少女。

芙尔泽特一改往日隆重奢华的做派,一席朴素的灰裙,裹了条猞猁皮,优美的鹅颈没有冗余的挂饰,头发也很随意地披散,慵倦却不失大方。

她远远地望见兄弟二人,颔首回以浅笑。

直到她转身回屋,彼得才卸下那副虚假的笑脸,对身边的尼尔说:“要说人质,我们都是她的人质,不是吗?”

“我们的位置,很大程度取决于尤利对她的态度。”尼尔用简单的话语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把她的事留给尤利去操心,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正是这个道理。彼得无可奈何地表示认同。

“说回费莱塔·渥茨的事吧,我不会轻易放他回塞弗斯摩格。”

“你想离间他和修美尔?”

彼得摇头,“他们不需要我离间。倒不如说,我是在挽救费莱塔·渥茨那个蠢货的命。”

“什么意思?”尼尔皱眉问。

“政治考量,我只能说这么多,”彼得告诉他,“谁也不能担保奥格威的友谊保质期有多长,渥茨是唯一能在内部抗衡其影响力的人选,他要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塞弗斯摩格,那我们的新朋友在未来捅刀时就彻底没了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