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61章

作者:黑巴洛克

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就要来临了:兹威灵格积累数个世纪的财富将在一夜间遭到清算,其中自然也囊括她与迪恩尔的神格。这就意味着,为了攫取被尤利尔夺走的那部分原属于迪恩尔的神格,就势必要先摧毁承载它的容器。

也就是尤利尔的灵魂。

现在还不算晚,她心想。只要在此扼杀尤利尔的生命,释放那个来不及魂归彼岸的灵魂,她就有办法差遣那些与之缔结契约的深海住民抢回迪恩尔的神格。

但男爵又一次出声切断了她头脑中那条紧绷的神经:“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动手吧,恢复你刽子手的本色,把刚才没做完的事干净利落地完成。就像踩死一只渺小的蚂蚁,或是宰杀一头温驯的羔羊,不必怜悯和迟疑。我知道,尤利尔也知道,这就是你本来的面貌,从你们开启这段危险关系的那一刻起,我相信他就没有对你抱有过任何善意的期许,所以这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我再说一遍,动手吧。”

芙尔泽特想说点什么回敬它,那条最擅长搬弄黑白的毒舌却死气沉沉压着下牙床,词穷了。

她当即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做出回应,可两条手臂突然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几次作势要刺,准头却都歪得离谱。就像有一根烧红的铁棍在她脑子里搅拌,搞得她思绪沸腾,天旋地转。

骄傲的莱芙拉拒不承认自己蒙受了那种低级的激将法,她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用体力透支,因为单眼视物不易把握距离,才导致先前的失误,下次一定会成功……

咣的一声,寂静之刃脱手飞出,清脆地磕在一根石笋上,反弹落入水中。

芙尔泽特把头埋进猎人冰冷的胸膛,急促喘息。

“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男爵富有平仄的声音在上方愉快地响起,“这样我也不必耗费余生来报复你了。毕竟我只是一只猫,没有能力杀死谁,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辈子都像你的影子一样跟着你,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在黑暗中注视你,时刻渴望你喉咙下流淌的鲜血。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的仇敌引来,让你余生的每分每秒都在惶恐和悔恨中饱受折磨,直至你死去的那一天。这就是我的复仇。”

它用最平实简单的语言,描述了这场令人背脊生寒、险些变为现实的残酷复仇。

冷汗混着血珠涔涔而下,芙尔泽特喘着粗气:“为了什么?”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没头没尾,不明意义的问题。男爵却听懂了。

“偿债。”沉默片刻后,它语气平缓地说,“这事追溯起来有些久远了,但对我来说就像发生在昨天。如果康妮大小姐注定要为巴姆之子陪葬,旧镇的覆灭也不可避免,那么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欠尤利尔·沙维一条命。”说到这里,它忽然换成一副装腔作势却不失隆重的口吻,久违地自报家门说:“鄙人全名塞巴斯蒂安·舒尔茨,一名勤恳的收债人,我将每笔账都烂熟于心,从不拖欠。”

听完男爵煞有介事的说辞,芙尔泽特突然有种全世界都在愚弄她、跟她作对,最后又将她无情抛弃的悲凉感。

“混账……

第八十一章 上位者的建议(上)

尼尔把耳朵贴门稍加听辨,随后快步走到窗边,用手指轻轻撩起窗帘一角,警惕地向外窥望。

做完一系列侦察工作,他开始采取行动。一边轻声向门边移步,一边对还滞留在客厅中的蒙泰利亚人打手势,让他去里屋待命。库恩立刻照办。

他动作尽可能轻而缓地拨动插销,拔起门闩,伴随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旋转声,紧闭的门扉隙开一条窄缝。

透过门缝,他看到那位不期而至的“来客”,奈乌莉·奥格威。

门外的奈乌莉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你是哥哥尼尔。请原谅,乍一眼还真容易弄错。不过我见过你的大哥,马科斯,他的山羊胡相当有辨识度。”

尼尔对她的客套话无动于衷,把守着玄关,丝毫没有要敞开大门表示欢迎的意思。他冷冷质问:“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看到你们沿途留下的记号,一路找来。我想以尤利尔阁下沉稳的性格,肯定也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才对。”

“那记号不是留给你的,”尼尔告诉她。

这话说得委婉,实际意思很明确:这里没有奥格威的位置。

奈乌莉却从中听出了另外一番释意,“我当然知道那不是留给我的,”她说,绿眸子里闪烁着敏锐的光,“可你要等的人还没来,而且恐怕你永远也等不到她了。”

尼尔立刻警觉,他不露声色地将手挪向背后,“……你怎么知道?”

奈乌莉摊开双手,说:“很简单,如果她在这儿,迎接我的就不会是繁琐的盘问,而是你腰间那把佩剑——是搭上屋子里所有人的性命贸然发起一场没有胜算的挑战,还是打开门,让我进去,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你自己选吧。”

“让她进来吧,”

尼尔循声回头。索菲娅不知何时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对争斗的厌倦和疲惫。

“你没法同时保护我们和尤利,”她重申,“不妨先听听她要说什么,到时再做判断不迟。”

尼尔没法反驳。事实就是如此,他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底气来跟一名上位者对峙。

门开了,奈乌莉迈入玄关,对沙维兄妹表示友好地点头致意。

“是那个绿眼婊子的味道,我……”

砰的一声,库恩机敏地把后知后觉的帕拉曼迪和她继承自其主人的毒舌一并关在了里屋,背贴着门板,对走进客厅、投来狐疑眼光的奈乌莉窘笑一下:“随、随便坐啊,就当在自己家里。”

“谢谢,反正待不了太久,我站着就好。”奈乌莉不失礼节地报以微笑,谢绝了那些灰扑扑的椅子和随时快要散架的破烂牛皮沙发。

索菲娅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话语权:“你说希望和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我接受你的提议,但请你先回答一个问题,你刚刚对尼尔说‘永远等不到她了’,那是什么意思?”

奈乌莉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她眯起眸子,看看主动退到玄关附近的尼尔·沙维,这位教会猎人似乎默许了这样的僭越。

考虑到这场对话背后包含的地域分歧、种族和宗教偏见及政治立场,可谓是历史上罕有的画面——

来自北境和南邦最大家族的两个女人,掌握了在这片屋檐下的主导权。

这让奈乌莉感到有点新鲜,也有点意外。

“我以为你至少会谴责我两句,追问我为何在行动开始前不辞而别。”

“这个问题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双方本就是敌对的立场,只是因为“康葛斯”及其背后隐藏的秘密这一共同目标,暂时性地携手合作。

这种脆弱的、迫于形势而妥协的信用产物,即使落实成白纸黑字的契约也无济于事,双方撕破脸皮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索菲娅也并非在第一时间就完全领悟了尤利尔的用意。

无论他最初邀请与否,奈乌莉都会前来伊舍菲尔德,因此他的邀约纯粹是假盟友之名行监视之实。

归根结底,所谓的合作之谊,打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那你想从我这儿获知什么?是康葛斯,还是梦巢真正的主人,亦或是圣杯?”

奈乌莉试探性地抛出了几枚诱饵,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索菲娅对以上这些充斥着巨大利益诱惑的问题毫无兴趣。

“我已经提出了我的问题。”她平静地说。

奈乌莉耸耸肩,决定不再自讨没趣。“那我就长话短说。你们的莱芙拉,北方人民的庇护伞,她回不来了。就算能活着回来,她也不再是你们所熟知的那个莱芙拉了。”

“你杀了她。”索菲娅直截了当地说。

奈乌莉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完全无视外交的游戏规则。

尼尔脸色变得严峻,但姑且还是保持了良好的倾听礼仪。神经纤细的蒙泰利亚人则被吓得不轻,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这确实是我的目标。嗯,应该说目标之一,”奈乌莉承认,“我也为此付出尝试,一度把她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可最终还是棋差一招。我必须承认,莱芙拉在自保与逃跑一道上的造诣无可比拟,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艰难险境,她好像都有办法绝处逢生。”

“所以她在逃避你的追杀。”

“恰好相反。她如今最应该忌惮的是尤利尔·沙维,和他身边最亲密的人们。”

听到这儿,索菲娅不由地与尼尔交换了个眼神。库恩听得懵懵懂懂,不知所谓。

奈乌莉简明扼要地说:“我仍然对此结果存疑,所以没法透露太多。你们只用知道一点,那就是现在的莱芙拉非常虚弱,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虚弱,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她心底滋生,迫使她销声匿迹。”她轻蔑地扬起唇角,“说来倒也讽刺,一贯以搬弄世人命运为乐的莱芙拉,如今自己却要来承受因果的报应。”

身为兹威灵格的拥趸——也许叫作前拥趸更准确——沙维兄妹对她带来的“噩耗”表现出奇平淡,即使从教会猎人冷峻的脸孔上捕捉到了一丝隐忍的怒意,依然难以令奈乌莉满足。

逃之夭夭的莱芙拉,擦肩而过的圣杯,还有那错失时宜的橄榄枝,今夜有太多的遗憾和不如人意。

但是时候告别这个让人兴味索然的夜晚了。

“好了,汇报结束,如果你们没有别的问题,那么我身为远征小队一员的义务也就到此为止了,”奈乌莉拍拍袖子,作势向门边走去,“我想我们今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合作,所以这就是永别了。”

此间一直提心吊胆的半身人,目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

尼尔倒退着,小心翼翼地让出通往玄关的路,却看到她又停下来。

令她止步的,是响彻城市上空的隆隆长啸。

外面的天空,黑压压的不祥之兆正在盘踞,雷光隐现,但任谁都听得出,世间没有任何一种雷鸣与之相似。

之后却是恐怖的死寂。

奈乌莉轻轻叹息一声,仿佛一下吹走了屋子里压抑的空气,紧张到险些窒息的库恩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临走前给你们一个善意的忠告,”她转过头说,“如果你们没有蠢到无视街上那些堆积成山的平民尸体,就趁早逃吧,逃出伊舍菲尔德,别回头看,逃回你们在埃斯布罗德的狗窝去,祈祷自己能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春天,奥格威的铁骑会跨过解冻的卢比西,沙维一族和你们的追随者届时将得到命运的审判。”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举步向门外走去。

“等等。

第八十二章 上位者的建议(下)

奈乌莉看看床上昏睡不醒的尤利尔,又看看像护主忠犬似的冲自己龇牙咧嘴的帕拉曼迪。最后,她向站在床尾的索菲娅·沙维投去匪夷所思的目光。

后者坦白说:“他被带回来后就一直陷入沉睡,不管怎样都叫不醒。他和其他人一道进入梦巢,却比其他人更深入梦巢的中心,尼尔和库恩都对此一筹莫展。直到帕拉曼迪告诉我,她不久前刚见过你和你的那名扈从,彼时尤利也在场——用她的话来说,你们之间似乎发生了冲突。于是我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你就是为这个留下我?”奈乌莉打断她。

索菲娅微微颔首,“假如事情果真如你所说,莱芙拉女士抛弃了她最后的底线,那么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奈乌莉干笑一声,觉得这女人愈发不可理喻了。

“你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她用充满威慑力的腔调说,接着指向床上的尤利尔,“你知道他是谁?赫莱茵全境有史以来最臭名昭著的通缉犯,人人恨不得戮其颈,饮其血。我又是谁?你事先可曾考虑过把我带进这间屋子的后果?你好大的胆子,索菲娅·沙维。”

奈乌莉气势凛然地往前踏出一步,长筒靴的鞋跟“噔”的一声磕响地板,欺压上前,充满蔑视地昂起下巴,逼迫索菲娅以仰视的方式接受她的睥睨。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干燥、易燃的火药味,一点即炸。

教会猎人纹丝不动地伫立在门边,安静地保持旁观。守候在窗沿下的蒙泰利亚人,则忧心忡忡地望着索菲娅,唯恐她被对方的气场压垮。

这股强大的气场不止源于上位者的特殊立场,也在于奈乌莉自身。高挑的身材,剑削般冷峻深邃的轮廓,以及那股军人独有的征战气质,无不让她从南方人固有的软弱、浮夸而斤斤计较的刻板形象中脱颖而出。

这种强大而冷酷的美,足矣令世间一切庸脂俗粉自惭形秽。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只见索菲娅面无惧色地抬起头,淡淡地说:“因为我相信他对你们的价值,让你不能对他的处境无动于衷。”

奈乌莉略微蹙眉。她那不自然地向帕拉曼迪偏移的目光,没有逃过索菲娅的眼睛。

她故意采用那种模棱两可的说辞来测试对方的态度,结果也不出所料。

很显然,奈乌莉认为她说出这番话的底气是帕拉曼迪给予的。

由此可见,帕拉曼迪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抑或说,奈乌莉怀疑她听到了些什么。

这令索菲娅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有点意思,”奈乌莉笑了笑,“说下去。”

“你们因为他迫于无奈的选择和立场而对他报以敌意,给他打上叛徒的标签,而随着莱芙拉的离去,矛盾的根源也随之淡化,”索菲娅顿了顿,继续说:“我想不需要我来提醒,他体内不光流着昆尼希的血,同样也有巴姆之子的圣血。”

奈乌莉点点头,说:“这的确是一个新颖且不容忽视的论据,但还不够。从兹威灵格的走狗到我流落他乡的族裔,你需要更强有力的理由来说服我认可这一转变。”

“若非如此,你们为何曾有很多机会除掉他,却都没有付诸行动?”

“你在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