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262章

作者:黑巴洛克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窗下,一只成年花栗鼠趴在堆放着瓶瓶罐罐的木架子上,俨然没了气息。

肢体尚无腐败的痕迹,毛色还很鲜艳,她明白这可怜的小家伙也许刚走不到半天。显然,它是来向森林居民们宣称无所不能的林中夫人求救的,但很遗憾,也很意外,她返程途中因突发状况多耽搁了两日,否则它是能够获救的。

察杜卡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她心想。到时让他好生安葬这位不幸的朋友吧。

她扯过一块搭在台子上的粗布,轻轻盖住了花栗鼠的尸体。

连日奔波,她腹中空空,肠胃不时的一阵阵绞痛,却兴不起什么胃口,吃了些察杜卡采回来的果子,喝了点兑水的鲜果浆,简单对付一下就算过去。

之后,一直等到太阳快要彻底沉入山谷,久违多时的鸟鸣才姗姗降落在屋顶。

一雄一雌,两只短趾百灵前后飞进窗户,叽叽喳喳地在窗沿上活蹦乱跳,似乎在欢庆她的回归。林中夫人从框里捡了些草籽犒劳它们,两只百灵欣然接受,欢快跳上她的肩头,等她微笑着偏过头,便拿尖而小的喙、亲切蹭着她的鬓角。

“好了,梅里,学学你的姐姐,别总是没完没了的撒娇,”她低垂眼帘,瞅着站在右手背上的、稍年长一些的雌百灵,“告诉我,亲爱的女儿,你从南边为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雌百灵跳到台子上,叽叽叫了几声,时而挥舞翅膀飞到台子的另一边,显得十分焦急。

“猎鹰?在哪,朋波之门附近?”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中夫人蹙起眉头,“这可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它们是从南方来的,南方,金翼白狮鹫,多美尔人何时对密瑟瑞尔产生了兴趣?不,也许情况没那么悲观,它们可能只是绕道经过,打算去往西南向的方托斯德,毕竟对多美尔人来说,收复曾经的附庸,远比开拓一片陌生的土壤要有诱惑力得多。”

不过,雌百灵接下来很快就否定了她的推论,随即抛出一条更加骇人听闻的消息。

“庞塔人的遗迹?”林中夫人大惊失色,“我的女儿,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震惊之下,她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殚精竭虑地思索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些雇佣兵护送的考古队——就是把脖子上挂着一大串或铜或铁的牌子、称为是学术和荣誉奖章的那些袍衣学士,你们是见过的,其中我还结识过一位朋波人的后裔,在皇家学府供职的斯芬克斯教授。不过他们都是慕名而来的历史学家,我从没听说过别的什么人胆敢擅自靠近庞塔人的遗迹,除非是……”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相当不妙的假设。

提到庞塔人,最容易联想到的莫过于浮空岛和巨像兵,庞塔人在神秘领域的造诣一直为后世所模仿、觊觎,她相信那些打着撰述历史名义前往遗迹的考古队,很大程度上也是存有这样的侥幸心理。

“看样子多美尔人膨胀的野心已不再满足于卢比西的河畔了,”林中夫人神情凝重地喃喃道,“假如战事将起,那么我们只好祈祷它不是从这里开始。密瑟瑞尔已经受不起更多的伤害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她自腰带的绳结上取下一支燧石匕首,再从板子盖住的木桶里拿出一块覆着数层干硬垢物的物件,小心轻缓地刮掉黄褐色的垢物,血晶矿石的轮廓从中显现。未经精炼加工的粗矿只能提供极其有限的光与热,所幸卫林士只有一半、甚至更少的部分能称作是人类——他们极度憎恶被归纳进亚人的行列,那就好比辱没他们是半身不遂的残废一样令人愤怒。

这支古老德鲁伊氏族的后裔,她的族人们,非常善于在大自然中汲取生活所需,卫林士也是密瑟瑞尔最具号召力的统治者之一。不苛求传统生活方式的她,反倒成了族中少有的怪胎、受其他卓玛排斥的异类。这也是她为何选择离开了部落,在此过着不受打扰的独居生活。

花一些时间消化掉南边的种种噩耗,她虚扶一下额头,稍显疲惫地看向另侧,“现在,梅里,让我听听你在东边又有什么收获。”

早已等不急的雄百灵跳到桌子上,迫不及待地对她讲述起自己这几日的见闻来。

林中夫人听后直摇头,“一两个巫妪我或可勉强应付,但她们是成群结队地闯进森林来。我从未听说过沼地巫妪喜欢群居生活,她们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大蜘蛛,在阴森黑暗的沼泽里编织自己的大网,等待猎物上门。不论沼地巫妪是否对生存环境的剧变作出了妥协、亦或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她们现在就像一班饥肠辘辘、穷凶极恶的鬣狗,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腐臭和血气。

“我无法理解萨沙、埃纽拉还有那些赞成与沼地巫妪联手的卓玛,她们斥责我,声称我的求知欲破坏了族群的传统,批判我是‘亵渎的卓玛’,其实她们才忘记了卫林士的根本。若我的父亲还在,他绝不会允许那帮邪恶的巫妪跨进密瑟瑞尔半步。”

年轻的雄百灵在桌上兴奋地蹦来跳去,看起来极是赞同。

“梅里,你还发现了什么?”林中夫人仔细倾听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费解的表情,“东边飞来一群乌鸦?这倒让我有些糊涂了,假如多美尔人深入密瑟瑞尔可以解释为觊觎庞塔的遗产,那么这群羽翼乌黑的不速之客又是来此寻找何物?”

这个问题使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东方,这对生活在幽邃密林的卫林士来说,是个太过遥远的概念,自从那场众神黄昏的浩劫之后,他们再未收到过任何来自东方的讯息。察杜卡还坦言承认,他认为陆地以东已如父亲曾常常预言过的那样、完全沉入到了大海当中,密瑟瑞尔则取代卢比西流域成了这世上最富饶的沃土,不久之后所有的生命都将来此朝圣。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小男孩天真烂漫的臆想,乌鸦也不可能横渡大海。

远方,夕阳在断桥谷的山脊抛下最后一道耀眼的光亮。

暮霭笼罩下的林间,隐隐传来一阵踏草而来的急促蹄声。

林中夫人立刻抛开繁杂的思绪,快步走到窗边,看见一头年轻矫健的麋鹿蹿出影影绰绰的灌木丛,直奔小屋而来。等她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拱门,只见一个乌黑鬈发的麋鹿族少年大步登上台阶,一面惊喜叫喊,一面直扑进她的怀抱中。

“察杜卡,你回来晚了。”简单抱了下儿子,她便摆出单身母亲的严厉姿态,“我告诉过你,我们的家乡已经今非昔比了,要是你跑得太远,不小心撞见那些邪恶的巫妪怎么办?”

“我没撞见巫妪,”察杜卡握住她的手,“妈妈,你绝对猜不出我遇到谁了!”

看出儿子有些着急,便随着他回眺的目光望去。在察杜卡现身的地方,又有两个互相搀扶着的身影走了出来,紧随其后、还跟着一头怡然自得、左顾右盼的黑山羊。

无暇质问形色可疑的来者,林中夫人一眼便认出了那名被搀扶的伤员,二话不说就敞开房门,好让对方能顺利进屋。

“别愣着,察杜卡,去帮帮那姑娘!”

在母亲的催促下,少年才意识到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忙不迭地上前抢过伤者的另一条胳膊,两人协力将其抬进了屋子。

林中夫人动作麻利地往两只生锈灯盏中填进橘红色的光芒,使光亮能惠及小屋的各个角落。紧接着,她取下一条兽皮挂毯,展开铺平在地,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通用语、对那名外乡装束的陌生少女说:“这里,把他放下,动作轻一点!”

躺在兽皮上的伤者,眼皮上下急颤,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一个耳熟的名讳。

“别把力气浪费在无谓的地方,贾诺,就我看来你几乎只剩下半口气没咽了,”林中夫人娴熟地检查起伤势,命儿子取来几味草药,研磨成浆,细致均匀地敷抹在腹部那条狰狞的创口上,“另外,我不用那个名字很久了。孔娜,这是我还当卓玛时的名字。一个卓玛没有义务、也不被允许对失败者施以援手。察杜卡,”她抬头看向急切守候在一旁的儿子,“去南边的林子跑一趟,给我找些柳树皮来。切记,不要离营地太近,那些邪恶的女巫和卓玛们走得很近。”

勇敢的麋鹿族少年果断接受了母亲交代的任务,头也不回地奔出小屋,转眼间,仓促蹄音便消失在瀑布不眠不休的轰鸣声下。

里里外外忙碌一番,待处理好贾诺的伤势,为他盖上一条保暖的被褥,林中夫人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转向那名陌生少女道:“我在离家前,曾听闻一个来历不明的麋鹿族人在森林里现身,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贾诺是我和察杜卡的朋友,所以感谢你,陌生人,感谢你救了他一命。”

惊讶于卫林士中竟还有人能如此流利地谈吐通用语,牧羊女不着痕迹地偏过脸,与蜷伏在身旁的黑山羊交换个眼神,得到后者的默许,她才端坐着回答说:“尊敬的夫人,救了贾诺首领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位朋友。”

生恐触及卫林士的禁忌,她既没有说出那人的姓名,更没有袒露他的职业或来历。

“不管怎么说,你们依然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躺下!贾诺,你这样是打算害死自己吗?!”见情绪刚缓和下来的贾诺,此刻挣扎着要坐起来,林中夫人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将其摁回兽皮毯子上。

“听着,孔娜,我没时间了!”驼鹿首领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你一定得帮帮我,绝不能让卓玛们把石冠戴在那卑鄙的外来人的头上!”

林中夫人脸色一变,审视的眼光徘徊于另外两位客人之间。

她沉默了许久,面对贾诺近乎赌上性命的热烈恳求,慢慢摇了摇头。

“如果你是为这事来找我,恐怕我的答复要令你失望了。不过先听我说,贾诺,我并非是不愿帮你,”林中夫人叹息一下,多是无奈与遗憾,“就在早上,我回来的时候途经营地,听人说萨沙昨晚带人去了神庙,至今未归。那时我还不知道决斗已经结束了,也没人告诉我首领易位的消息。现在见到了你,我总算明白,卓玛们没有确切得到你的死讯,但她们已经等不及了,所以要连夜赶往神庙,带回先祖的石冠。”

听到这里,贾诺的呼吸骤然加快,胸膛激烈起伏。

林中夫人忧愁满面地回握住他颤抖的臂膀,“放弃吧,我的朋友,至少你捡回了一条性命,这比什么都重要。”她说,“最快今晚,最迟明早,新首领就将在卓玛们主持的承冠仪式下诞生,并接受族中长老的道贺。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第二十二章 一见如故

“别忘了,孔娜,你也是卓玛,你的父亲是我这辈子最敬仰的康穆勒(德鲁伊)——”贾诺死抓着她的手不放,气竭之下、浓密的棕褐色毛发迅速从两鬓蔓至鼻翼,较之北方人略显扁平的面颅开始畸变,鼻梁拉长,颧骨自下颌部分朝外隆起,初具驼鹿的轮廓,嗓音更是陡然一沉,“你有义务,也有责任阻止这件事!”

“不要太激动,现在‘蜕皮’会要了你的命。”林中夫人用手掌抚过他的面庞,棕褐色毛发如逆生长的草地,慢慢褪色萎缩,直至完全消失在毛孔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把这份关切分享给你的族人。现在我告诉你有人企图玷污卫林士的传统与荣誉,你若是密瑟瑞尔的子民,就该为捍卫‘那敇尔’的圣名去奋战!”

“你错了,贾诺,”林中夫人摇了摇头,“那敇尔的圣名不会被任何人玷污,误入歧途的臣民理应为自己种下的苦果付出代价,何况,从我丈夫死的那天起,我和我的儿子就不再是卫林士的一份子了。”

“别自欺欺人了,孔娜,咳咳咳……”贾诺愤然吼道,猛咳出一口鲜血。他恼怒搡开对方的手,盯着那双冰冷的眼睛。“你身上流着卫林士的血,你在成为卓玛的那天曾对那敇尔发过誓,‘没有同胞,没有我们’!”

林中夫人自知拗不过这个一根筋的驼鹿族人,遂不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好吧,我答应你,等天一亮就回营地去,看看那新首领是什么来头,”她拍拍对方石头般僵硬的肩膀,“不过至少让我照看你到天亮,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否则我实在不能放心离开。”

见她作出承诺,驼鹿首领扼在咽喉的那口气徐徐释出,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困乏就潮水似的袭来。在阖上眼睑的那刻,他无力地低喃道:“谢谢。谢谢你,孔娜……”

“睡吧,我的朋友,安心地睡吧,我会彻夜守候在你左右。那敇尔与你同在。”

在长长的舒气声中,贾诺那像是淤积无数怨恨而高挺的胸膛,渐渐瘪平下去。

屋子里飘散着草药的清香,瀑布持续冲刷石床溅起的水雾,弥漫在小屋四周,使鼻腔时刻充斥着一股湿润的清爽之感。

初时仍偶尔会梦呓几句,没过多久,贾诺就彻底陷入了酣睡。这时纵是有人在其耳边敲锣打鼓,恐怕也很难唤醒他。

这是一种不自然的熟睡状态,更类似于昏厥。

这点不入流的小伎俩自然没能逃过黑山羊目光如炬的双眼,牧羊女很快也察觉到了异样,“你骗了他,”她目视起身走到半身高的方形石台前、着手研磨草药的林中夫人,“即便天亮了,你也不会回去的,对吗?”

灯光摇曳着墙上的人影,窗外的树影簌簌游移。对方一字不答。

之后的近一刻钟里,屋内只听得到果壳与骨片的混合物反复被碾碎作齑粉,并掺杂草药研磨成浆的声音。

所幸,在这间林中小屋里,除了昏睡过去的,头脑尚且保持清醒的、无不是擅于耐受寂寞的人,她们早已习惯与沉默和孤独作伴的日子,片刻的沉抑并不会加深这两名一见如故的陌生人间的隔阂。

林中夫人打来一盆凉水,一丝不苟地把伤员能清洗的地方请洗了个遍,然后有条不紊地把制备好的药膏逐一敷抹在各处遗留的伤痕上。

整个过程显得井井有条。一系列工作完成,她方才在贾诺身边不慌不忙地蜷腿坐下。

“何必多此一问,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林中夫人语气轻淡地道,“我不是独自生活,我有一个儿子。你还太年轻,恐怕不明白一个做母亲常有的患得患失的感受。”说着,她抬头迎向对方的目光,“察杜卡就是我的一切,在他能独立之前,我必须尽到为人之母的义务。你刚才的问题,等同于在问我,是选择做一个尽责的母亲,还是做一个忠诚的卫林士。现在你知道答案了,毋庸置疑,哪怕再给我一百次机会,我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

橘色灯光沿着脸颊的雀斑静静漾开,库祖玛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是一个孤儿,所以我唯恐在气氛的怂恿下,昧着良知自称能够体谅夫人的苦衷。不过,我想我依然可以理解,并且尊重夫人作为一位母亲的决定。”

“谢谢你的理解,”林中夫人苦笑一下,“至于贾诺,之后我会想办法平息他的怒火,劝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眼下正是这样的好时机,夫人不妨也考虑带着你的儿子一起离开吧。”

她听得愣一下,逗留在牧羊女身上的眼睛倏忽间闪过万般心绪,受莫名观感强烈冲击的大脑,迟钝有如一台没了纺锭的织机,思想的纤维绞缠成一团解不开的死结。

她直勾勾地盯着好似永远一副恬淡表情、任何状况也不能激起其内心一丝波澜的牧羊女,“你果然不同寻常。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

库祖玛看看身旁悠然小憩的长老,回头说道:“请相信我,夫人,那全然是一种移花接木的错觉。我只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旅人,我的全部生活就是一场漫无止境的漂泊。”

这个冷冰冰的答案令期待感一落千丈。林中夫人轮番打量她和黑山羊几眼,半是惋惜半是狐疑地叹道:“你的行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失传已久的古老职业,牧羊女。不好意思,别介意,我只不过突然想起了一个怪人的疯言疯语。”

“噢,那是什么样的怪人?”牧羊女好奇地问道。

“说是怪人,可我甚至怀疑那东西是否能被称为人。我第一次拿这件事跟族里人讲时,除我丈夫外都以为我着了魔鬼的道。那是我年少时在断桥谷——不知道按照你们的命名习惯怎么称呼,但你再往北走上半天,就能看到那座阴翳的山谷。我在那儿遇上了一件荒唐事,哈,坟冢下爬出来一个满口胡话的死人,这种话说出来你会相信吗?”

“我承认这听上去很有趣。”

“有趣的还在后头,那死人问我,‘你想亲眼看看森林与河流之主那敇尔长什么模样吗’,一个懵懂年纪的少女自然抵抗不了这样的奇遇,于是我就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他端着一副夸耀的嘴脸告诉我说,‘不管是那敇尔,还是阿尔格菲勒,或是伊欧利斯,祂们都不过是智者笔下塑造的图腾’ ,他还得意洋洋地催促我继续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当时我被他给气坏了,只想揪着他露出半边脑仁儿的头一顿痛揍,等他快要缩回坟墓里头的时候,他又冲我叫嚷,说倘若他的好友还活在世上,他们必定能预见下一位智者何时驾临,那时一定是比无火的黑夜更残酷的世界。”

“也不完全算是胡言乱语呢,”牧羊女暧昧不明地笑了笑,“至少他成功预言了我们的今日。”

林中夫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我们的祖先早已从那敇尔赠予的树语中预见了一切,而我们所亲眼见证的今天,只是为审判日拉开了序幕的一条罅隙而已……不对劲,先别说话!听!”

她忽然住了口,打个手势示意禁声,接着作倾耳聆听状。

瀑布冲刷石床,锐利的风刮过枝梢,虫啾在幽影下时起时伏。此外,还有第三种声音混入其中。

“不是察杜卡,”她立刻作出判断,看向仍安坐于原位的牧羊女和她的伙伴,“你们在来的时候,留意过身后有人跟踪吗?”

牧羊女坦率地摇摇头。“请您谅解,跟之前的旅伴分别后,我一面要搀住受伤的贾诺首领,一面还要给夜里视物不便的老人家引路,很难有精力分心去注意别处。”

“老人家?”林中夫人把诧异的眼光一瞥,只见那黑山羊把下巴枕在毯子上顾自打着盹儿。随后,她盯住牧羊女搁在身边的那条不起眼的拐杖,见鬼一般惊悚地道:“等等,你说的引路,莫非是……”

牧羊女举起那条拐杖,放开绑住铃铛的绳结,轻轻摇晃一下。悦耳铃声使长老条件反射地支起慵懒眼皮,左瞧右看,确认无恙后又安然地打起鼾来。

“长老的年纪大了,有时眼睛不大好使,我就这样引着它前进。用起来很方便。”戴草帽的少女如此诚恳地解释说。

林中夫人此刻的表情委实一言难尽,唇角苦涩地搐动了几下。她放轻脚步走到窗边,微微支起一条缝隙,匆匆向外窥望一下。

几道鬼祟的人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匿迹于黑夜下。

“会不会是你的朋友?你刚不是说才与他们分别不久吗?”

“他们在道别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很遗憾,夫人,我想那大概就是永别的意思了。”

“你能战斗吗?”

“用这个?”牧羊女举起拐杖,隐隐有些期待地扑闪了下明亮的双眸。

林中夫人绝望地举目哀叹一声,随即振作精神,从一张狼皮挂毯下取出一张杉木弓,及一筒尾羽灰白的箭矢。

“看好贾诺,牧羊女小姐,”她抄起架子上那把钝口的燧石匕首,插入腰带内侧,“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