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43章

各个方向都有吵闹喧哗的人声传来，间或可闻“哪里来的贼寇？”或者“什么人如此大胆”之类的怒吼。

有的地方起了火，有的地方响起乒乒乓乓的刀兵交战声，有的地方惨叫连连……甚至有的房子直接塌掉了。

跑来跑去的僧兵脸上写着明显的迷茫与紧张。

有至少二十只鸦天狗在寺院上空飞来飞去，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

原以为是要指挥行动，恢复秩序的。

流云觉得这些会飞的妖怪，可能是己方的严重阻碍，悄悄跑到树上探听了一下。

结果发现——鸦天狗们居然在天上不停讨论如何抢救自家财产的事。

可能以前他们是被圣僧视为得力助手的善良妖怪，但现在似乎也随着佛门一起腐化堕落了。

……

流云来到了总持院的门口，发现还有不少和尚看守着。

数量不低于五十，手上都有武器。

但这时他根本没有绕什么弯子，直截了当走上前去，对着看起来像管事人的和尚质问道：“藏经楼还好吗？有没有可疑的人过来？里面很重要，千万需小心了！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你我都担待不起！”

那个管事和尚本来就忐忑不安得安，这下子更是被问懵了，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状流云愤恨摇头骂道：“真是没有，还不闪开！”

接着推门就往里走。

管事和尚下意识让开路，弯腰施礼恭敬站在一边，竟然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流云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了总持院。

院子里面也有不少和尚，只是更不成样子，仅仅用犀利的眼神一扫，便无人敢上来问上两句。

于是流云又顺利地进了藏经楼。

这藏经楼是一个总共有五层的佛塔，最下面地基长宽有数丈，越到上面越窄小。

此刻只见靠墙的位置放满了书柜，密密麻麻的全是佛教典籍，少说有成千上万本，却没有半个人影。

往上走，有道木门，用小铁锁锁着。

流云不须耗费吹灰之力，挥手便掰断门栓。

来到第二层，仍旧是满满的书柜，密密麻麻的典籍，只是都换成厚实美观的精装本。仍旧没有半个人影。

再往上，是铁闸门与两个沉重的石锁。

流云稍微用了点力气，伸脚踢碎了石锁，打开铁闸门。

第三层书柜依然是不少的，但柜子里的书就少了很多，而且大半都是陈旧泛黄，破破烂烂的样子，推测应该是存放许多年前的古本。

这次楼梯间上只用一个半透明类似玻璃板的东西挡路，但其中蕴含着十分明显的高能反应。

流云随便拿了本古籍扔过去。

然后触到那个半透明板的瞬间，忽然凭空生出寒风与水流，将那古籍冻成冰块，然后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十几块。

流云掂量了一下这个冰属性陷阱的强度，觉得并不算可怕，于是屏息凝神，蓄足力道，挥刀劈开那半透明板，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强冲了过去。

他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一股寒流从四周往心头迅速涌来，令人冷得发抖。

但也仅仅是发抖，令人感到疲惫和不适罢了。

并没有更高程度的伤害。

将“极上兵粮丸”剩下的部分吃掉之后，就完全恢复了状态。

此时左右环视，流云发现这藏经楼的第四层，放的书就更少了。

各个方向一共九个书柜，只放了十八本书。

但是，每一本书上，都能感受到磅礴浑厚的能量涌动，明显这些并不只是典籍，而是某种法宝。

然后流云尝试性拿下一本书放在书里。

并没有响起任何警报。

但也没有发现如何利用这些经书法宝的途径。

估计是需要某些仅限僧侣掌握的方法吧。

流云懒得仔细琢磨这个，径直就往第五层走去。

这藏经楼一共就五层，最有价值的东西多半是在最顶上。

根据情报，那个神奇的白净瓶就是在第五层。

上次已经是冰冻陷阱了，这次会是什么？

带着谨慎的心理，流云小心翼翼接近。

但是走近一看——

通往顶层的楼梯口，居然是大门洞开，毫无阻拦的。

而且感受不到任何的异常能量气息。

肯定是另有玄机的吧？

流云犹豫一会儿，心想来都来了，就算被杀死也不能被吓死，握住怀里的那个“身代之木”，大步向上走去。

踏上第五层的一瞬间，他心中忽然出现没来由的慌乱紧张和消沉沮丧的情绪。

感觉人生没有意义。

感觉世界没有意义。

感觉以前活着完全是浪费时间。

感觉以后活着也是浪费时间。

唯有投身佛门潜心佛学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这个奇怪的情绪，只泛起了瞬间，马上就消失了。

同时，流云手里捏着的“身代木”上面迅速出现无数的裂痕，随即化为齑粉。

看来是刚才遭受了某种强力的诅咒，险些挺不过去，幸好早有准备。

流云心下稍有余悸，抬头看了看周围。

这藏经楼的顶层，布局倒是简单明了得很。

没有一个书柜，没有一本书，只有一张小方桌放在北面靠墙，桌上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白净瓶。

应该就是自己的目标所在了。

周遭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除了直接走过去，拿起这个珍贵的法宝之外，好像并没有别的选择。

流云稍微平缓了一下心态，上前将白净瓶握入手中。

然后，不出所料，异变忽生。

确切说也算不上异变。

整个藏经楼里面，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是流云的心中，多出了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声音。

那个声音非常慈祥，非常温和，非常安宁。

但又拥有无比的力量。

这声音似乎并不是来自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生物，而就是来自于自己的意识。

从声音中感受到，那说话的人，对流云两世为人的经历十分了解，对所有生活细节都无比熟悉。

仿佛就是自己。

很简单一句话：“你从无神之地，来到有神世界，既见怪力乱神，为何不敬我佛？”

话音透着一股神秘的感染力，显得十分可信。

随着这句话，流云感到自己被从现实世界，拉进了意识空间。

由现实的，物质的，三维的世界，去到了黑暗的，混沌的，精神的意识空间。

完全不由自主。

无法反抗。

然后那神秘的嗓音，正在泛起回响：“为何不敬我佛？”

确实如其所说，上辈子生活在一个没有神迹，没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当然可以质疑任何神圣存在，可以不信仰任何宗教。

但是现在，来到了一个明显是玄幻风格的位面，你怎么还能如此不敬神佛，不敬寺社？

仅仅是“穿越”这个事实，就已经让人没有办法否认鬼神的存在。

大千世界，无所不包，区区人类，只有浅薄的见识和微不足道的经验，却敢于以惯性行事吗？敢于坚持无神论的主张吗？

这些想法流入心中，但流云并未动摇，下意识便坚决反驳：“我相信的是科学。科学并不只是某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结论，也不只是技术的运用，而是一种精神与态度。科学并不等于无神论，即便来到怪力乱神的世界，也该用科学的态度去面对一切超自然元素。即便存在神佛，也该用科学的态度去认识神佛的存在。这才是科学精神。”

那个神秘的声音仿佛哂笑了一声，又问：“何谓科学精神？”

流云不假思索答道：“我无法用简短的语言去定义。我只知道这是一种不断探索，不断质疑，不断创新的追求。我不会贸然去断定终极真理的有无，只会以螺旋发展的方式努力接近。从亚里士多德的归纳与演绎，到伽利略的实证检验，笛卡尔的理性思想，牛顿的经典体系，再到罗素的逻辑经验主义，波普的可证伪性学说，库恩的范式革命……科学的认识论与方法论在不断发展，而我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这种不断发展的认识论与方法论。”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令那个神秘的声音沉默了。

同时流云自己也吓了一跳。

在二十一世纪所受的多年教育，一直以来只当是无聊的应试游戏而已，没想到不知不觉之前，已经成为了三观的坚实基础，不容外物动摇。

穿越者之于土著，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知识量的储备吗？

恐怕并非如此。

不同的世界可能有不同的历史发展，不同的地理气候，只要普朗克常量稍微发生一丁点的改变，三维世界的物理化学规则就可能天差地别。

能坦然接受不同世界的不同规则，不拘泥于过往的旧有认知，这种科学精神，才是受过现代教育的穿越者最大的特点。

一念至此，流云感到力量又回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