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寂无声
按照他的理解,封建体制下的君臣关系是很复杂的。
在扶桑境内,高级武士理所当然的,会希望家臣们整天都在身边听令,既能充分压榨劳动力,又可有效监控动向,防止出现尾大不掉的问题。随着时代发展,最终有了“士农分离”和“家臣集住”的政策。
但下层武士的想法就复杂了,固然有的人愿意整天在主君面前刷存在感,以求讨得欢心的,更多的还是希望多回家,好好打理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有谁不喜欢天高皇帝远,关起门来当地头蛇的滋味呢?
这就产生了矛盾。
所以,战国时期,实际的情况是由力量和话语权决定。
强势的主君可以充分约束家臣,使如臂指,任意差遣,同时也有能力去给予补偿,来安抚属下的情绪。
而既没有足够的威望,又给不出资源补偿的弱势主君,控制力难免低下,只能坐视家臣自行其是。
木下藤吉郎刚刚被织田信长派到北近江来,尚未彻底站稳脚跟,来不及推行任何集权化改革,目前的统治力还是相当低下的。
因此他对小领主的管制,目前是相当宽松的。
需要作战,或者有其他原因,才派人通知集结。
平时允许自由活动。
本次动员只持续了七八天就结束了,集结起来的军队又全都解散。
这是战国时代的常态。
近江的国人众们,原本在浅井家治下,也都习惯了松散的君臣体制。
但木下藤吉郎背后毕竟是织田信长,是跨越时代,推行集权化和一元化的人物。这种情况多半不会持续太久。
不知道那家伙会使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近江的国人众呢?是软的还是硬的,或者软硬兼施?
——诸如此类。
返乡的路上,流云试图从政治角度思考目前的处境。
怎么说,现在已经是近江佐佐木家的领主了嘛!
据说领地有一千石,而且马上还会得到进一步的加赠,怎么说也该算是中层人物,只懂刀剑的话,实在不太合适。
前面急匆匆的一直来不及,现在终于有时间考虑一番。
但是,流云骑在马上,思来想去,反复斟酌,总是只能弄出一些大而化之,似是而非的概念。
完全无法得到任何具备现实意义的有效方针。
再一琢磨,自己身为堂堂穿越者,没有自带个种田系统或者物资虫洞,更未掌握炼钢和制玻璃的工艺,也不记得细微末节的历史进程。唯一可算“金手指”的,便只有远超常人的体魄和习武天赋了。
短期之内,貌似必须走战力路线。
若没了这身武艺,还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打动织田信长、木下藤吉郎他们。
就算叫得出“乐市乐座”“士农分离”“刀狩令”这些东西,却不知道具体实施细则,也不清楚大环境的前因后果,如何能有说服力?
于是得出结论——自己虽然是文明时代来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穿越者,但目前只能靠莽,才可以在这个野蛮落后的时代立足。
悲哀。
但隐隐约约,又觉得有种莫名的爽快感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很喜欢莽的吗?
只是由于上辈子在文明社会才被束缚住了性子?
……
从横山城出发,流云带着随从们,轻车熟路回到佐佐木村,只花了一个多时辰。
理所当然,眼前的情况不会跟上次来有什么差别。依旧是穷困潦倒民生凋敝的局面。
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流云总觉得村里恢复了一些生机。
驱马走近,遇到几个扛着草叉的村民,对面连忙跪下来,战战兢兢地行礼。
流云挥了挥手说“不必多礼”。
那些人连忙爬起来往回走,四下奔走相告:“小心些,大人回来了!”
这话听到耳里,令流云有些别样的感受。
尽管百姓们的态度明显还是畏大于敬,至少对新领主的地位是完全接受了。
不一会儿,伊织夫人赤足踏着木屐,穿着白衣小袖,便从佐佐木馆中迎了出来。到门口与流云四目相对,顿时垂首屈膝,如含羞草般弯折下去,轻声道:“辛苦您了,快进来休息吧!”
这温软甜美的声音,入耳便极舒适,仿佛有替人洗去身上疲惫的效果。
抬首又隐约可见,伊织眸中水波流动,樱口泛起浅笑。
一瞬间,流云当真有点久别归宅的感觉上来,心下不由得有些别样滋味。
片刻后,兴河师叔与随风师弟也匆匆赶到。
两个和尚身上都是尘土满满,脸上有点忧色,不知是在为什么事着急。
看到他们,流云本该更加亲切,情绪却安定了下来。
没有见到伊织夫人时那种暧昧难言的微妙感觉了。
这微妙感觉,本质上仍是馋人家身子,但又不仅仅是脐下三寸之处的那点勾当,还有更复杂的因素在里面。
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文明世界而来的现代人,理应有着超脱于普通物欲的精神目标,理应追求灵与肉结合的高层次快感。
岂可那么低俗呢?
趁虚而入,仗势欺人,就算兽欲得逞,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想其实还挺有趣的……
不不,出于穿越者的高贵品行,当然是觉得没意思!
流云十分安定自然地同伊织夫人打了招呼,心中并无半点不可告人的阴私之念。
进门之后,流云只简单说了一句:“受命送了一趟军资金,没出什么危险。”
就没有再多讲了。
没来由下意识地,不想在伊织面前表现得像个夸夸其谈的人。
但这趟经历要复述出来,怎么着都会很像是自夸。
于是,伊织问“一路可还顺利”的时候,流云便挥手令青田坊来作答。
当然,村里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妖怪的底细,仍以为是叫“阿青”的大个子仆役而已。
青田坊耿直没心机,张口便把路上遇到今井宗久,还有鸦天狗,以及与对魔忍两次作战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有意无意,没讲出“比叡山延历寺”这个名字。
伊织夫人听得掩着嘴连连惊呼,末了深吸了一口气,伏下身子以土下座的姿态,又对流云说了一句:“辛苦您了!”
同样一句话,说了第二遍,便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伊织眼睛睁大,盯着流云端详片刻,忽又迅速移开。
她语气和言行之中,似乎对流云的本事感到崇敬不已,但又有点因为陌生带来的忐怯意。
大概是从未与真正有本事却又不自吹自擂的男人相处。
一旁兴河师叔仍有忧色,勉强笑着插了一句:“初见流云的武艺真是会吓一跳,夫人,你们慢慢的就习惯了。”
随风师弟倒是闷闷不乐低没响动。
更远处,江口助左卫门听得眉飞色舞,颇以为与有荣焉。
而黑田坊,看着青田坊那一副自居为佐佐木家臣的样子皱眉苦笑。
青田坊兴冲冲的说了半天,最后又记起一件关键的事:“横山城那边,木下大人说了,要给佐佐木家加赠五百石!如果带回来那黑衣人的首级确实起到作用,再额外加五百石!”
江口助左卫门听到这个急忙探身问:“五百石是多少土地?”
青田坊想了想回答说:“好像——俺记得,蜂须贺大人说,现在佐佐木村大约是一千石。”
江口助左卫门顿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那不是好大一片土地了吗?流云大人厉害!流云大人厉害啊!”
周围其他人也都随之感到欣喜。
唯有伊织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继而有点不安,然后才露出笑意,对着流云再次伏身施礼道:“辛苦您了……”
流云将此看在眼里,但既不太明白,也没有多想。只是转移了话题,问:“领内有何动静?”
伊织连忙收拾情绪,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村子里的一切,原本都很好。百姓们知道确定了新领主,都能安心做事。只是……”说到这她面露难色,语带歉意:“给兴河师傅与随风小师傅建庙的事情,遇上了波折。妾身无能,让您失望了。”
随风听这话,才明白为何刚才师叔和师弟都一脸忧虑,径直便问:“什么波折?是缺人还是缺钱?”
“倒并非如此……”伊织小心翼翼解释道:“钱物和人工都足够。只是,附近的有个颇有声势的‘光正寺’,听说了此事,派人来阻挠,不允许我们私自建庙。”
闻言流云皱眉:“这是为何?”
伊织双手交握于胸腹前,谨慎作答:“妾身猜测,大概是因为,这附近二十多个村子,婚丧之事惯例都在光正寺里办,为此每年寺里能收取百贯香火钱……若是我们建了新庙的话……”
“原来如此。”流云点点头,径直便问:“光正寺有几个僧兵?”
伊织吓了一跳,呆了片刻,犹豫低声道:“僧兵或许不多,但是这寺庙背后……背后所涉不小。”
流云想都不像继续追问:“如何所涉不小?”
伊织低头道:“光正寺,属于天台宗山门派,乃是比叡山延历寺的末寺。妾身听说,这比叡山延历寺与许多达官贵人来往甚密,天下没有一家大名敢对他们不敬的……”
听了这几个熟悉的字,流云顿时大笑:“这倒是恰好,正想找这比叡山延历寺的麻烦呢!”
伊织闻言惊惧失色,嗫嚅道:“这可是千年名刹啊……”
“什么名刹!”流云不屑斥道:“打的就是名刹!”
第二十章 以德服人(上)
末寺,就是从属寺院之意。
光正寺是比叡山延历寺的从属寺院,所以说收拾光正寺,就等于要打比叡山延历寺的脸。
听流云说要打比叡山延历寺的脸,其他人虽然惊讶,但也没多想。
他们只知道这寺庙有来历,有牌面,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来历,多大牌面。
唯有伊织目瞪口呆,焦急惶恐不已。
作为京都花开院家的女儿,纵然不受重视,她也耳濡目染地接触过了几次公卿阶层的交际场合,隐约知道一些皇室、公卿和学者、艺匠的事情。
比叡山延历寺里面的和尚,专门走高层传教路线,最喜欢跟掌握舆论的达官贵人们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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