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当然。”然后他话锋一转,看向少女的眼神再一次变得严厉:“前提条件是,你最好不要对这份情感太过认真。”
“我们说说别的吧,父亲。”听他又想跟自己提起那副冷酷的论调,艾门皱眉,有些不高兴的偏过头去:“比如为什么您会来送我。”
这里是王宫的地下要塞,走出密室顺着螺旋台阶往下走可以到达最底层的深水海港,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艘高速帆船。等到深夜过去,艾门和阿尔贝蒂娜将会趁夜色从这里悄悄出发,乘坐这艘船从海港北方的一处涡流中钻出来,顺势驶入梳流苏河的北部河口,逆行前往中林郡。
北方三郡的叛乱已经被肃清的差不多了。至少最靠近王都圈的中林郡已经被彻底清理。她们将在安塔梅斯和达-米利安、梵茵等三位学徒会合……哦对了,不能忘记那位帮过她的简-艾伦……她会和这些人在那里会合,顺着那道熟悉的铁轨路线一起前往普兹林登。
“父亲送女儿还需要理由吗。”坎索将那本书放下,轻轻挑起一只眉毛,“而且我确实有些话想要跟你聊聊。”
“……”听他这么说,艾门低头有些不置可否。事实上她和坎索在这一年的过程中已经交流过很多次了。这些交流使得他们的父女关系变得比之前更牢固,她经常能够从这位可敬的老者、王者身上得到教诲和智慧经验。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仍然有些惧怕对方。
或者说的更精细一点,她惧怕着坎索-哈温胸腔里那颗属于奇格兰的神主心脏。
“这次离开,你至少要一年后才能回来。”他似乎没有发现艾门的沉默,继续说道:“而考虑到你需要抓紧时间去补这一年半落下的课程,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恐怕得等你18岁的成人仪式,也就是整整两年后了……”
“你能跟我谈谈目前的你对瑟兰这个国家有何想法吗?”他走到房间里的书橱前看着一列列书脊,突然问出了这样一个“很大”的问题。
“想法?”少女皱起眉,心里思索他问这个是想干嘛:“我现在是瑟兰储君,父亲。而且我想我也已经知道这具身体所必须背负的使命是什么了。所以我对接下来的想法肯定是尽量快的从普兹林登读完回来辅佐您。尽心尽力让瑟兰强盛,让它足以抵御任何灾厄……”
“我不是问你这个!”但她的话却被坎索蛮横打断了,老者回头瞪了她一眼:“我要你说的是你认为它还有哪些缺陷?还有哪些地方不够好?”
“制度,父亲。”而这个问题艾门早就在心里坐过思索,她立刻吐出一个名字,说道:“瑟兰目前的病症在于很多制度的不完善。”
“比如?”
“比如王室。”少女逐渐低垂眼睑,“王室的血统是它维系统治的根本,我们身体里的血统使得女神信徒完全没有背叛可能。这是优点。但缺陷是一旦这血统缺失甚至遭到流失,被外敌掌控,那部分女神信徒有极大的可能会跟着叛变,至少也会受到重大打击,再也没法委以重任了。”
“约修亚人一直的期望就是让瑟兰王室跟他们联姻。”坎索重重哼了一声,“当然,是强制性的……他们想要将维多利亚的血脉变成自己的后裔,为此倒也装模作样给我送过两份信函,祈求把你和莱娜嫁过去,我当然不可能同意这种羞辱性质的要求,两名使者都被我杀了。”
“继续说。”他微微弯起嘴角,平静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你说的很好……别停下,继续。”
“……还有一点就是军政制度。”艾门吞下一口口水,继续说道:“目前瑟兰的军政制度已经算是比较高效的了,只有参军过才能获得对应的权力和地位使得大量中、低层官宦拥有远超他国的使命感和战术素养。在军中历练能让他们明白底层的艰苦,身居高位时也会居安思危,很难像爱沙尼亚人那样出现大规模的贪污和腐败。但这里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仍然有相当一部分高级官宦仅仅只是镀了一层军装的皮。”
“所以严格来说这是两点。”她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牵扯到的不止是军政制度,还有瑟兰的另外两条腿——它的社会结构和经济结构。”
“社会结构由律法约束,经济结构则受财政部支配管理。”坎索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所以你是在影射慕斯公爵和克朗公爵吗?”
“是。”少女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目前的克尔顿商盟在这两位的支持下已经发展的太壮大了。表面上看,瑟兰拥有全世界最多的财富。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些财富并没有以一个较为健康的比例落在每一个瑟兰的家庭之中,极少数瑟兰人掌握着这些财富的绝大多数,其中部分在富裕程度上还要超出每年有巨额税收进账的王室。如果按照这样的趋势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财富分配不均将会成为严重的矛盾隐患。”
“你能看到这些让我很欣慰。”坎索从书橱里抽出一本书,轻轻抚摸着它的封面,“确实……这两位公爵的野心有点太大了。不过他们背叛的可能性并不高,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是维多利亚信徒,只要王室掌控血统一天,这份统治就牢不破。”
“但在将来呢?”少女上前一步,不太理解他的心思:“您之所以要……制造我,其目的不正是为了整合所有维多利亚的血脉好让维多利亚能苏生或者让我本人具备不下于她的才能来挽救将来的灾厄吗?在这份危急之下王室的神族血统是完全有可能就此断绝的!为什么……”
为什么不用激进一点的方法对待两位公爵?为什么不利用现在的集权将更多权力收紧在自己手里?
这个问题,艾门其实早就想问了,但由于害怕它太尖锐,这段时间以来她都被迫三缄其口。
她本人有极大把握确保自己能战胜将来的灾厄,但坎索不会清楚其中的内情。站在他的角度,如果她这个血脉聚合体遭到失败,让事情不变得更糟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死她,好让她免于遭到侵蚀和吞噬。那这样一来神族血统便会在世上断绝传承,再也不会有一个王室能够让臣民产生信仰。
“艾门。”面对她的这个疑惑,坎索久久没有说话,而他开口后的第一句话不是回答,是新的提问:“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把我当做自然神主。”
“奇格兰的心脏在几十年间改变了我,这我知道。”
他拿着那本书,又从袖袍中取出了一件用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朝少女走来。
“对我来说这是自然而然的发展和变化,即使知道也无力阻止。可对其他人来说这恐怕称不上是自然变化。目前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全世界除了我之外就仅你一人。告诉我,为什么在知道它之后你没有把我当做另一个人看待,仍然愿意叫我父亲。”
“这个问题……”
艾门也沉默了一会,皱眉思考自己到底该怎样回答。
“我可以跟你举个例子。”看到少女沉默,坎索舒展了一下眉毛,重新开口:“假设世界上有一艘船,它无限制的在海上航行,随着航行它的船身部件会逐渐老化腐朽。水手为了不让这艘船沉没不得不用从各处海岛上获取到的木料打造一模一样的新部件替换老的。终于有一天它所有的部件都被换完了,此时它从里到外和出港时再也没有一丝联系——你觉得它还是出港时的那艘船吗?”
“当然是。”少女不假思索的做出回答,同时心里感觉这个问题好像在那里听到过,“这类同于人类自身细胞的更新换代,如果那艘船不是,我们所有人在细胞全换过一遍后岂不是等于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么如果再把那些腐朽陈旧的旧零件拼成另一艘船呢?”坎索看着她笑了起来:“如果把这两艘船摆到一起,谁才是那艘原本的船呢?”
这是忒修斯之船?
刹那间,因为这两个追加提问,少女猛然想起了这个前世有名的哲学悖论。
那么他的意思难不成是……是……?
“把这本日记带上吧,艾门。还有另一样被你遗落在卧室的东西。”
没等她从那种朦朦胧胧、就差临门一脚便能茅塞顿开状态中挣脱出来,坎索已经来到了她面前,把那本书和绸布抱着的物体塞给了她。
“虽然这东西在国外没那么好用,但我想它至少能代表我的态度,代表瑟兰的态度。”
————————
第一更,第二更下午上完课回来补。
此外章推朋友的作品,《CodeGeass真澄的爱尔娜》,一句话形容的话可以概括为“从失足到从良到出墙少妇(并且沉迷打牌)的二三事”,很大胆很少有的主角设定,加上作者是药娘,感兴趣的书荒的没看过的都可以去收藏读读看。
第二十章 学术之城(一)
清晨,又是和过往一样的温润阳光挥洒在中部荒原。顺着荒原往西北方向眺望可以看到一座巍峨的山峰,学术之城普兹林登就坐落在半山腰上。
哦……“坐落在半山腰上”这句话可能比较难以理解。因为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一座城市要如何“坐落在半山腰上”。但其实这并非什么夸张或夸大,勤劳、智慧的普兹林登人是真的从山脚下起一路开凿,硬生生将贝鲁克西塔的靠南面凿出了像梯田结构的大片平地。然后他们便在这些平地上层层递进,在每一层筑起石墙木屋。很快使得这里层次嶙峋,初步有了城镇的风貌。
当然……当然……就像绝大多数的城市在一开始都是由乡村或者城镇发展而来一样,普兹林登的雏形也仅仅是一个在梯田上扩建的小型村镇。如果不是奇格兰选择将他的学派落户这里,不会有那么多人自发从世界各地赶过来共筑学术之城,这个今天广为人知的名字可能压根就不会存在。
哦对了——贝鲁克西塔,是这座山的名字。传说中它来自奇格兰爱上的一个人类女孩儿。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想想就知道有多夸张了——那可是神主和人的恋情……如同史诗中的传说,却被真切记载在这座城市的历史碑文上。他们甚至还给那个女孩建了雕像,就耸立在四十三层街道的最南边。每当我骑车从颠簸的石子路上经过那里都能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新编制的草叶花环,这总使我百般费解,好奇它是谁换上的。
我有充足的好奇理由。因为我——布鲁姆-西泽是一个能够改变不少普兹林登人一天心情的伟大人物。每个周一、周三、周五的清晨5点到清晨6点,如果我不能在这一个小时内将132份《普兹林登周报》、144份《普兹林登学术周刊》、128份《世界新闻》送到我负责的家庭门口,这100多个订购报纸的普兹林登人便会焦躁不安、不耐烦,甚至因为没能在上班或上学前拿到报纸而闷闷不乐。他们影响的人物数量将会比那些个数字更多,而他们每周一的好心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决定在我的脚下。
好吧……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送报员。尽管我能影响到很多人的心情,但另一个叫人悲伤的事实是这些人一旦心情不好将很可能决定我的饭碗是否稳固。所以为了叫饭碗稳固,我所能做的便是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大概是这么个拼写法吧——每天都在所有的层数上奔波一遍。这么做的效果是我可以背出这座城市从山脚下直到49层的所有路线图。哪里有坡,哪里有台阶,哪里可以拐进建物缝隙抄近路,哪里危险要紧密注意我都知道。我也差不多算是这座城市起的最早的那批人之一,每天三四点钟就得起床,和我活在一个时间的人恐怕只有那些清洁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