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之剑 第148章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不过——看吧!我每周送一次报,而雕像上的花环也恰好在那时更新。有时我会刻意在昨日熬到很晚只为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聊,但事实是除了一只经常蹲在雕像上发呆的松鼠我一个活人也没见过。这是因为普兹林登43层的南部街角很不吉利,靠里的那排商铺做的都是死人生意。夜里的时候几乎不会有人过来,当然——除了像我这样被平淡生活折磨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找乐子的颓废年轻人,我们这种人总是例外。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会问自己:生活在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学术之城,往上再有2000多米便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学术殿堂……在这样一个地方居住却几乎和学术绝缘,每天的生活就是锻炼身体、磨炼掌控两轮车的技巧以及掰着指头算发薪水的日子——你难道就甘心了吗?

不甘心也是没办法的——每次升起那种念头或者被别人暗中讥讽,我都会再次于心中重复一遍我当初理解到的深刻哲理。这个世界不公平因为莫因斯在幻化人类时让他们的天赋各不相同。而我很不幸的是没有一个足够聪慧的大脑,这注定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那座学术殿堂。

我所能做的只是观望那些人……那些幸运的、家里出了一个“普兹林登学徒”的人。有时跟他们攀谈、打听一些子女们回家提过的校内逸闻,然后……如果最后一份报纸送到的时候还有点时间,我可以偷懒看看它有没有记载什么学校新闻,并尽力在时间走完前通读它们。

通过这种方式,虽然我不是普兹林登学徒,但我确实也算是比较了解那座山巅上的古朴城堡了。我知道它在这几年出了好几件大事。比如《塞弗莉-德里克突破二阶成为三阶掌控者》、《希德-希斯和希尔-希斯在合作施法领域的造诣打破校史记录》、《玛琳-贝拉发现隐藏在魔能生物中的特殊细胞可能因此获得银叶勋章》、《克劳乌斯王子成功和尤利亚娜公主确定恋爱关系》等等等等……如此之外我还知道他们每年会在几月举行庆典仪式,会在几月举办传统学术节,知道他们的课程紧张与否,最后这个只需观察那些父母的神情就能知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费尽心思搜集这些消息是想干什么,那都是些骄子,他们聪慧、博学、身世显赫,不少干脆就是他国的王子或者公主。我这辈子都没可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产生交集——今早出门前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当时我推着我的宝贝车,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慢悠悠的绕着底层街道兜圈,看着那些居住在城市外围的人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心里觉得这种市井气比高层的淡漠更为亲和。我照例采购了晚餐需要的兔肉、生菜和调味品,正打算骑车回家,却发现卖给我兔腿的大叔直愣愣的盯着我看。

而我——我没什么好看的。22岁的布鲁姆-西泽相貌平凡,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脸上还长了雀斑。这张脸丢到人群里不会溅起半点水花,当然也不值得他人如此聚精会神的盯着揣摩。所以他肯定是在透过我看其他人,而且那个人应该恰恰好就在我身后。

“这位先生。”然后我便听到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能仔细摸一摸您的车吗?”

对于本地人来说这要求很奇怪,我第一时间判断来者是外地人。而且因为那股声线听起来相当年轻,我判断她是参加学校春季考的外地少女。于是我回过头,心里想的是总算又有个机会可以用“向导”身份来赚外快了。然而在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了为什么大叔会是那副表情。

来者不是一般人。不需要猜测,不需要对方明说,每一个人——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能自然而然的领会到这条真理。她大概有一百六十公分那么高,比我矮了一个脑袋多一点。灿金秀发顺着白皙精致的脸蛋两侧垂落下来,一对翠绿明亮的眼眸正盯着我看。我敢用我的信仰发誓她绝对也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小姐,因为那种气质……那种足以支撑起这副娇俏容颜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做不得假。不过和过往我偶尔见过的那些贵族小姐相比她的眼神要纯净的多,我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居然情不自禁将车把交到了她的手里,口中跟着吐出一个僵硬呆板的单词:“好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有心思观察她的穿着:她套着一件深紫色长袍,内里露出的服饰是一条灰白镶蕾丝花边的朴素长裙。胸口佩戴着一枚资格徽章,上面有两个大写字母。看到这枚徽章我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无误的,她确实是来参加春季考试的新晋学徒。

值得一提的是斗篷的左侧高高鼓了起来,看样子这位金发少女还在腰上别了一把不短的宝剑。

“这种车很神奇。”我看着她转动车把扭了两圈,又蹲下身去研究车的骨架和轴承,“它是谁发明的?你们通常叫它什么?”

“叫它自行车。”我立刻跟进答道:“至于谁发明的……最可靠的说法是城东口的机械师在某次喝醉酒后用零件拼出了第一辆。”

“有意思……”我听到她蹲在那里轻笑起来,“瑟兰发明了汽车和铁轨,普兹林登又发明了自行车,这个时代有意思,真有意思……”

“对不起——”我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因为从这个角度俯视可以透过那层紧致布料看到些许丘陵起伏,“你也是来参加春季考试的吗?如果是,我很乐意在短期内充当你的向导。我叫布鲁姆-西泽。普兹林登本地人,我(mdzz)日常的工作就是在这里跑东跑西,没几个人能比我更熟悉这里。”

“啊!”我看到她抬起头,双眼猛然亮了一下,然后她迅速从蹲着的姿势站立起来,双手合十,轻飘飘的拍了个巴掌。

“太棒了!”然后那张粉嫩嘴唇在蠕动之间吐出欢呼:“普兹林登的城市结构实在是太反人类了……我们正需要一个向导引路!”

“‘我们’?”我张了张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

“我们。”少女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抓住我的手腕便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冲我咧嘴微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我还有一些同伴在前面等我过去。”

“哦对了。”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未袒露称谓,又松开我的手,正面朝向我微微欠身。

“我是艾门-哈温,你直接叫我哈温就好。”

“今天很高兴能认识你,普兹林登的西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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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双更打习惯了……正式恢复还是从明天开始。另外推书不喜欢也没办法……顺其自然吧。

第二十一章 学术之城(二)

找到西泽的金发少女正是艾门,如果她的熟人站在这,他们会发现此时的艾门和过去相比有很大不同。

比如说她看上去更自然了,性格不再像过去一样对外人显得一味冰冷。旁人终于能从她那张娇媚脸蛋上读到16岁少女所应有的青春气息。柔和、活泼、严谨与高贵等多种气质在她的神情中融为一体,这使她看上去更加落落大方,其多变而极富包容性的气质也让她更吸引人。

至于为什么她会在抵达普兹林登的路途中产生这种明显变化,其实还都是因为坎索在临行前对她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忒修斯之船”是一个经典哲学悖论。前世曾想转修哲学系的少女当然不可能对这一论述毫无印象。它有许多种含义和解法但其最核心的思想在她看来永远是“对身份本质的探寻思考”。她正是因为被坎索提到了这一性质几乎一样的哲学悖论而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到底该为何而活。

在艾门的理解里,坎索之所以会提起这一哲学悖论大概包含了两层意思。可以被肯定的第一层意思是他用那艘船类比了自己的思想,船身零件被不断替换的过程反馈到他身上便是思想不断被神主心脏影响的过程。这里有些讽刺的意思,也许是对她的,也许是对他自己的……艾门不知道这层意思的背后坎索想要表达的含义究竟是不是“他仍旧是当初出港的那艘船”,但她觉得他希望她能这么理解,仍旧把他当父亲看待。

而第二层意思是她自己的延伸解读,她并不敢确定因为这是个大胆的猜测——她认为坎索根本不在乎神族血统是否能在世上继续传承。

地底研究所计划即使有弥塞罗的影响,其核心决策人必然还是她的父亲。这意味着坎索从那一刻起就已经看穿了这么做将会承担怎样的风险。而且少女深刻怀疑……在最初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心中所想的是“杀死她”,想要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弑杀扭曲的美神。这铁定是受到了心脏的影响,而她之所以没有被加速聚合血脉的过程,很可能是因为坎索本身的思想在抗拒改变,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是不希望杀死她的。

那么,如果将“残存的父女情”假设为坎索-哈温留存这具身体活到今天的前提,在去除这个前提的猜想中,他会在乎所谓的神血传承或延续吗?恐怕十有八九是不在乎的……此时再将“忒修斯之船”带入该猜想里,艾门很容易就能读出这番话的第二层潜在含义——即每一个人类个体相较于整个人类文明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如果将人类文明比作那艘船,个体便相当于船上的一块木板或者铁钉。维多利亚神族在这种情况下撑死也就是一块大点的木板且稍微有些其他作用(比如用来打造舵)——它不会是决定性的。即使少了它,整艘船仍可在大海上继续航行。

倘若在这一块她的理解没错,那么她的这位便宜父亲……其所具备的眼光和思想还要超出她过往想象。她也由此从中获得了自己的专属体悟。

本质上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个穿越者,且性别和此世正好相反——长久以来她都无法摆脱这层思想束缚,总是免不了用前世的眼光看待现在的一切。这使她总是和这个被称之为“纳米亚”的世界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就像画卷上一个凸显出来的角色,别的人、物、风景都老老实实贴于画卷,唯独她从绢纸上立了起来,平白引人注目,却不一定就是理想的结果。

路途中她就此想了很多很多,感觉自己没必要对此过分纠结。

不妨试试把“艾门-哈温”比作“忒修斯之船”好了——她这样想道——此世的我便是那艘新船,曾经的我便是那艘出港的旧船,虽然不可能像拼接木料一样将新世纪的我重新找回来和此世的我并排对比,但我该明确自己真正的身份,认清自己究竟是谁。

有曾经的记忆、思想以及学识,这代表她仍然是原本的她,是那艘开出海港的原初之船。

然后变幻了身体性别,得到了和过去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在这种体验中成长不可避免使她的思想扭转变化。所以她被改变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她的一切均被替换。可以视作那艘被完全替换过零件的新船。

两个她都是她,但有所区别的是,第一个她拥有和现在不同的名字,而第二个她叫做“艾门-哈温”。

……那她为何还要拘泥于过去的身份呢?

……为何,她做不到真正认同自己现在的身份呢?

抱着这样的思绪沉默了一路,少女渐渐意识到了自己过往对原住民抱有的俯视和傲慢有多可笑。

纳米亚世界的底层人民虽然落后却并不愚昧,他们至少是“认真在活”。不像她,哪怕嘴上说着“要为第二次生命感到庆幸”,思想上却依然松懈不下。

原本的艾门不会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和男生做直接的身体接触,直接用这副娇媚少女的外貌拉起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这种行为她过去想都不敢想。它一方面是由于她过去的男性意识作祟,觉得这么做“有些恶心”。一方面是由于她此时的女性意识影响,觉得“淑女不该做不雅之事”。

可实际上呢?她发现她的这种思想不过是被两种交叠扭曲的意识给束缚了。她根本没必要在乎这些,她就应该像现在这样,更加无拘无束一点。

旁人怎么想不关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