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狮王异闻录 第1023章

作者:灰白之裔

“先生,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教士的吗?”公爵夫人问。

“没有,我当时没打算去投身宗教,说来惭愧,我是打算冒充教士好蹭便宜、干净又清净的公寓住。

而且,这则广告有种淳朴气息,使我深受吸引,吃惯了油腻的食物,沾着晶莹水珠的黄瓜就显得异常爽口。”

“那我今天的晚饭要准备黄瓜吗?”

“不了,”教士诚实的摆了摆手,“我现在吃素比较多,就想在夫人这里蹭点肉吃。

回到正题,我按着广告,在四点左右来找那位食品杂货商。食品杂货商告诉我,公寓的主人德·拉尚特里夫人正在用晚餐,她在用膳时从不见客,那位夫人在晚上七点以后或早上十至十二点会客。

那个老板边说边打量我,用法院的说法,便是对我进行了第一级预审。

‘先生是单身吗?夫人想找个生活有规律的房客,他们最晚十一点就关大门。’

然后他又说:‘先生您的岁数看来倒是符合德·拉尚特里夫人的要求。’

我好奇的问道:‘那么,您看我有多大岁数呢?’

‘从发际线来看,大约40岁吧。’

这句天真的答话又使我陷入悲伤和厌世的情绪。”

公爵夫人看了眼教士先生的发际线,蹭亮的光头反射着天花板吊灯的光彩,一看就是经过精心保养的tan90°秀发。

“呃,请节哀。”公爵夫人说:“其实秃头也挺好的,挺……亮,夏天散热好,还不会长虱子。”

“不用安慰我啦,夫人,头发和欲望一样,都被我看开了。”

戈德弗鲁瓦笑的有些勉强,对于任何人来说,在三十多岁就成了秃头都是极其悲伤的事情。

他接着说道:“我在图尔内勒码头吃过晚饭,又回来凭览巴黎圣母院。落日的光焰正倾泻并粉碎于大教堂后部圆室的那些拱柱上,我被食品杂货商那句残忍的天真答话搅动了满肚子苦水,此时景物的明暗对照则又使我着迷。

我虽然像本世纪多数青年一样并不热心的笃信宗教,方才那句话却触动了我的心事,于是我又回到我本来已经不想去的修女路。

我和某个教士同时拐进刺猬鸽子街又从《日在方舟》附近一起拐进修女路。修女路通到鸽子街附近就到头了。

我们俩对彼此的存在都感到惊讶,我在德·拉尚特里夫人那座公寓的拱形门廊前站住脚时,教士朝我转过身来,借着一盏路灯的光亮打量了我一眼。

他问我:‘先生,您是来看德·拉尚特里夫人吗?’

‘是的,’我这样答道,‘如果你也住在这里,那么这座房子一定于灵魂有益。’

‘这么说,您看到了我的失败?’教士说着举起门槌,‘我没有成功。’”

“难道教士也不能通过那位古怪夫人的考核吗?”公爵夫人惊奇道:“按你之前的描述,我还以为是个教士就能进去呢。”

“我也这样想,所以当时就想溜了,真的教士尚且不行,我这冒牌货也是白给。只不过,来都来了,不试一试实在可惜。

我敲开了门,看门人带着我穿过前院来到后面,这个公寓的结构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因为从前院到后院,我走过了四个拐角,越过了三道门槛。

后院由一个个套间组成,最大的一个套间的前厅里,有个女仆在一盏小灯下做活,她唯一的装饰就是头上戴着细麻布软帽。女仆把一根竹针插在头发上,手里拿着毛线活,起身打开了客厅的门。客厅的窗户朝向后院。这个女人的装束令人想起那些灰衣修女。

‘夫人,我给您带来一个房客。’

看门人把我领进客厅。我看见有三个人坐在德·拉尚特里夫人身边。

那三个人站了起来,女主人也站了起来。看门人为我端来一把椅子。我见德·拉尚特里夫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便坐了下来。

房间简单的装饰使我这个已经习惯了巴黎生活的浪子,察觉到了自己远离巴黎的事实,仿佛置身于下布列塔尼或加拿大的偏僻角落。

然后,比起装饰,一种诡异的寂静抓住了我的心。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察觉,原来寂静也是分等级的。

我已惊异于修女路的寂静,那条马路整整一个月也不会有两辆马车驶过。我更惊异于院子的寂静……也许在这个被那么多古老的马路、古老的院落和古老的院墙层层环绕的客厅里,我更觉得像是置身于寂静的中心了。”

“你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啦,”公爵夫人娇嗔道:“你是故意吓我,还是本就如此怪异?”

“我发誓我没有,夫人!”戈德弗鲁瓦说道:“你知道,西岱岛(塞纳河中的小岛)的这一带地方叫做‘隐修院’。它保持了所有隐修院共同的特点,看上去又潮又冷,而且在白天最喧闹的时分也保持着修院式的清静。

此外,西岱岛的这一部分地区位于圣巴黎母院与塞纳河之间,具体位于圣母院北面,也就是说在圣母院的阴影笼罩之下。

东风毫无遮拦地吹将进来,塞纳河的雾气似乎被巴黎这座古老的大教堂那发黑的墙壁所羁留。

因此,风吹不进来这里,甚至连喧嚣也被巴黎圣母院隔绝。我来到这座古老的房子,面对四位沉默的、像周围的一切同样庄严的人,那种感受是不足为奇的。

我目不斜视,心里对德·拉尚特里夫人充满好奇。她的姓氏便足以引起我的兴趣了。”

“我猜这位夫人纵使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也定然是另一个世纪的人。”公爵夫人问出了所有女人都会问的问题:“这位夫人美吗?”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老人了。”教士回忆道:“她有一头银色的发卷,一张温和的脸,看上去冷冰冰鹰钩鼻有点不搭,前额圆润,有一个双下巴。

她的连衣裙按十年前的款式,收得紧紧的,衣料是褐底绿边的绸子,似乎也是十年前的时尚。连衣裙的上身做得像长裙的上半部分,藏在镶有黑色花边的棱纹塔夫绸头巾下面,头巾用一枚嵌有肖像的胸针别在胸前。脚穿一双黑丝绒高帮鞋,搁在一只小脚垫上。

她和她的女仆一样,也在编织毛袜。

‘那套房间恐怕对您不太合适。’

公寓的女主人看见我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劝退。我有点错愕,因为就算有所考验,她还没出题,我还没解答,怎么就说我不行了呢?

很快,我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明白了答案。”

“什么?”公爵夫人追问道。

回答她的却是狡黠的一笑,教士今日的故事汇到此为止,他和德·绍立厄公爵夫人共进晚餐后离开。监视他们的永恒朱红看了一眼,没有发觉异常后便闭上了眼睛,上了年纪的人,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懒懒的,这是他们忘却了时间的证明。

当天晚上,菲蕾丝的分身把安洁莉娜写的密信带到唐璜这边,宫廷法师展开之后,发觉上面写着:

已确认,救济会的根据地就在西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