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的苏丹
因佐藤荣作创了战后日本首相最长任期记录,当有人询问诀窍何在时,首相夫人宽子神秘兮兮地报出答案:“大概是一直住在旧公邸的缘故吧!”
于是后来的几任,也都心照不宣地住在了旧公邸。
当波特访日代表团车队,在日本警视厅严密的保护下,再度开到千代田区永田町的首相公邸院外,在那里满是警视厅第一方面队伍的警员,在车前车后担当安保工作。
“请务必小心。”索托等议员下车,整理西服纽扣时,又看到认真负责的平田美枝子警官,在她的伴同下,大伙迈入公邸的庭院大门。
刚看到公邸那别致的大门、花园、屏墙还有砖块颜色,索托恍然间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这不是在电影片段里见过的……”
果然,在大门门柱上,索托还看到了残留的弹痕。
瞬间,四十来年前的景象浮现:高唱昭和维新歌的激进青年官兵,对着这道大门扫射的机关枪,不断中弹毙命的公邸保安警察,其后公邸各个房间的鲜血飞溅,都在那个雪花飞舞的寒夜,愈发清晰。
玄关处,还有两位穿着中古巫师服装的老头,手举着御币,念念有词。
“这是怎么回事?”肯尼迪参议员问平田警官。
美枝子很认真地回答大家,因旧公邸这么多年来始终遭受怨灵之苦,加上今天来的又是美国客人,所以邀请了神社前来祛除。
“什么怨灵?”索托问。
美枝子看了索托眼,就说有很多公邸的佣人看到过,满身是血的皇道派士兵的怨灵,在夜晚的花园里走来走去。
“那关我们屁事。”山姆.欧文参议员心想,不过他嘴上还开了个玩笑,“那我得小心,以前我当过轰炸机飞行员,泰德你呢?”
肯尼迪和克兰斯顿二战时也都当过兵,于是大家就说,这里不会被怨灵缠上的大概就只有索托.卡德纳了。
“别扯了,我爸给你们种过蔬菜,你们吃着沙拉上战场的。”索托表示自己也有份。
公邸吸烟室里,代表团和福田首相还有大身官僚们都一起,站在地毯上合了影。
不过让索托意外的是,吸烟室靠着窗户处,立着三面国旗,星条旗、日丸旗,居然还有面是五星红旗。
这表明马上的宴会,有中方人员临时进场。
答案很快揭晓,是中国驻日大使符豪。
其实中日双方恢复大使馆,比中美要早,1973年中国就在东京设立大使馆了。
而符大使已是第二任。
宴会中大家都只是开怀畅饮,等到结束后,再度来到吸烟室时,符大使才向日本首相、美国副总统还有国家安全顾问阐明了中方立场:
“出于尊重日方意见的立场,我们决定不在中日友好条约里加入反霸权的条款。”
这算是中方做出的善意妥协。
福田首相连连惊呼,这是意外之喜,并表示在波特副总统的见证下,中日签署友好条约将不会存在任何障碍了。
“强行要加入反霸条款,那是F4掌权的极左政策犯下的错误。”符大使说,他还告诉福田首相,邓公很快就会出访新加坡,在和李光耀总理的谈话里会正式宣布中国外交的新举措,那就是淡化意识形态矛盾,并承诺不向东南亚输出革命,但依旧会全心全意地维护东南亚的和平局面。
“没想到鄙人的想法和邓公竟然暗合。”福田首相的欣悦是溢于言表的。
因福田马上也要飞去马尼拉,参加东盟会议,在会议上他提出的观点差不多也是如此。
那么,马上只要中日友好条约顺利签署,日方承诺,将陆续提供不下二十亿美元的经济资助,并会以国际合作基金为跳板,引导日企在中国开展合资项目。
“看起来,日本官方已经搞定,下面得再谈些专业的事了。”布热津斯基博士在席间低声告诉索托。
博士所说的,是非官方色彩比较浓郁的“三边委员会”。
该委员会的成员已在博士的邀请下,陆续乘机来到东京,并下榻在丰岛区的专设酒店中。
姜同志的团队也应该到了。
回到千代田区的酒店后,索托特地给三边委员会的酒店打了电话,询问姜同志的房间编号。
很快,话筒那边就传来姜同志浓郁又亲切的“扬州话版英语”。
姜同志的眼界是开阔的,但也是严谨的,首先他对布热津斯基博士还有索托等议员争取到日本贷款表示万分的感谢,可他也提到现在中国可能出现的“洋跃进”、“项目过热”的危险。
“广东和福建那边会成为最早的特区试点,城市里批出几公里面积来引进外资办厂,产品不进国家包销序列,并且还会在大城市兴建酒店,这引得其他各个省市的干部们都眼热起来,大家都想搂到钱发展当地经济,想法是好的,可……”
姜同志慢条斯理地继续分析,过去十年里,我们亏的“债”太多,尤其是大企业急需的管理、技术人员,邓公提出可以优先从外国买技术,华主席则宣布十年规划并且要每年经济增长率都达到10%,所有人的心气都很高,挽起袖子便准备加油干,几个很大的代表团都组建起来,马上有的要访日,有的要访美,还有的要访欧,外面的世界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效应是可见的,各个部门都想要优先得到先进技术和资金投入,就拿石油来说,邓公看到73年世界石油危机,就想着怎么开采更多的石油去赚外汇,让余秋里同志去找石油,这几年勘测费用花了许多,但在中国没发现任何新的大油田,现有的石油开采技术又跟不上,余秋里同志很着急,便直接听了部门汇报,开了个“采购编制表”,交给代表团,说去欧美日时就直接按照这个表谈,把缺的技术设备都买到位。
“可每个部门都开了类似的表哇,大家看到外国的好东西,眼睛都花喽,计委算了算,表里的东西要买齐的话,可得花142亿美元啊!我们国家的外汇才多少钱哩?”姜同志的语气既深刻也着急。
光买技术还不行,没有足够的人才消化运用,效用率必然很低,到时让国家再欠一屁股债,这简直是对人民的犯罪,“如果到时的结果和那时的跃进一样糟的话,改革开放是要被怀疑甚至打倒的。”姜同志最后这话,和索托之前对布热津斯基博士所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第16章 平衡派和建设派
不知不觉间,索托和姜同志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小时。
一个中国的专家型官员,一个美国少数族裔众议员,在日本东京都,用英语交谈这么久,倒真的是个奇妙的际会。
借姜同志之口,索托也了解中国的改革开放,同样也是场惊心动魄的斗争。
更让索托认识到这点的是,姜同志本人对邓公的某些做法居然是颇有微词的。
想来也是,这世界从来都不是围绕单独的某个意志运转的。
姜同志更亲近上海这座传统又强大的工业城市与科研中心,他虽然对计划经济有质疑,但又担忧过度放开的市场经济会给中国现有体制带来颠覆性的影响,在后世人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一小步,也许在当时都凝聚着奋斗和反复的血泪。
而邓公呢,他更钟意广东的原因是得到了出身这里的叶帅支持,叶帅对邓公说过,如果想要得到华侨金钱上的支持,首先要给五十年代因“地方主义”的指责而蒙冤的干部平反,这样海外的广东籍侨民都能愉快掏钱——“哪怕不用中央投资,特区自筹也能办起来。”
邓公擅长的是军事和外交领域,其实他本人也承认并不精于经济,他筹划经济也像是指挥一场战役那样,大开大合,大刀阔斧,先把能想到的项目都立起来,就像开战前让参谋们拟好一系列目标那样,而战争是不可能不存在投机和冒险的……就如姜同志所说的石油勘测问题,邓公看到国际石油价格高扬,苏联赚得是盆满钵满,便也想在中国开采出几个大油田来,不但可以满足本国化工需求,还能“搞他个几十亿美金外汇”,可现实是残酷的,中国始终没法实现大规模的石油外卖。
然而,姜同志害怕国家因引进先进技术而负债的想法,也让索托感到费解。
无它,中国真的是需要精打细算过日子,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原因,另外更深层的原因是中国始终有个“计划经济紧缩派”存在,他们对曾经大跃进的失败和灾难记忆犹新,为避免覆辙,拿出来的对策便是限制地方经济自由,他们害怕外资货币的进入会削弱人民币的地位,会引起大规模的通货膨胀,甚至触及到“姓社还是姓资”的本源问题,所以这个派别推行的经济政策是异常保守的,比美国同行还要保守,他们的手段就是通过行政指令也即是“计划经济方式”,砍投资项目,砍政府预算,拒绝外债,宁愿国家保持缓慢但“稳健”的经济增长率,也不要贪大求快。
当然,这个“计划经济紧缩派”也有另外个名字,叫平衡派。
平衡派有个很厉害的领军人物,现在F4垮台后,内外要求他出来主持经济工作的呼声非常高,很多党员干部的想法就是,若是这位始终在台上的话,中国过去二十年在经济领域便不会犯如此多的错误。
另外平衡派还有很多中坚成员,集中扎根在国家财政部、国家经委、国家计委还有各大银行里,与其他国家处在同等位置的人相似,主管财政的平衡派官员把平衡预算、确保有足够的外汇偿还外债、控制通货膨胀等视为自己的责任。在制定经济计划时,他们尽力保证重点经济领域能够得到必要的原料、技术和人力,保证消费品不至于短缺。
而希望和欧美日合作,迅速引进先进技术和合作项目的,让中国经济能和亚洲四小龙一样实现快速腾飞的,则被笼统叫做“建设派”,这派以地方官员为主,他们都想自己主政的地区发达起来,恰如一句名言所说的:“如果广东是个单独的国家的话,几年之内就能起飞!”
平衡派和建设派有合作,当然也有矛盾。
邓公在内心里是支持建设派的。
可索托听话音,姜同志则谨慎赞同平衡派。
“姜同志,发展经济不要害怕借债,贵国各个部门合计开出142亿美元的表单确实离谱,但你们好好合计,优先选择其中三分之一最关键的筹钱落实,还是完全可以的,哪怕因此背上二十、三十亿美元的债务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你欠外国银行这么多钱,他们只会把你供起来。我们这儿有句名言,你欠银行一百元,你怕银行,你欠银行一百万元,银行怕你。若是这批借款,能帮助中国工业区腾飞的话,很快就能还清债务,再可以靠良好的信誉,再去向外国银行借更大的债。”于是在刚才的电话里,索托这样勉励姜同志。
姜同志也笑起来,可他也说,中国银行和外国银行还是不同的。
对此索托能理解,这时中国的经济政策依旧被政治上的角逐所缠绕着。
福田首相现今答应的七亿五千万美元的经援,也得用在刀刃上。
为了暂时放空下心情,索托便拨了国际长途,打给旧金山的家宅。
“你错过了贝克特第一次走路……看看他多可爱啊,肉乎乎的小腿在迈动着,还知道在快要碰到家具前努力让自己停下来,他是个多有礼貌的孩子……亲爱的,我不希望你再错过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坐在沙发上,轻轻抚着孕肚的康素爱萝,看着在客厅走动玩耍的小贝克特,对索托说道。
“这次出访结束后,我就会家中陪伴你一段时间,顺便为连任做好工作。对不起,先前太忙碌了,圭亚那、中国还有日本连轴转。”
“那你在外面有没有想我呢?”
“当然想你和贝克特了!”索托言之凿凿。
“你在东京的酒店里吗?”
“是,明天我就搬去三边委员会的酒店,结束这个会议后就回来。”
“你的酒店房间里就你一位吗?”
“当然。”索托笑起来,他知道小康想要询问什么。
小康就说你把你的话筒举起来。
索托便让话筒离开耳边,手握住,对着椅子的四面。
小康故意在那边,发出小狗般嗅气味的声音,“好像确实没有古怪的气味,那就这样吧,我爱你,亲爱的,你那边大概是晚上啦,晚安。”
索托也道了声晚安,把电话挂掉。
接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酒店环形的阳台窗户间,又是那位警视厅外事课的平田美枝子警官,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整个房间,等到索托通话结束后,她才很谨慎地对索托说:“卡德纳议员,请在休息时务必把窗户自内反锁,并拉上窗帘,拜托了!”
“谢谢你平田警官,你在我们住宿这两天内表现非常出色,我会写信褒扬你的。”
平田美枝子立即鞠躬致谢。
第17章 洛克希德丑闻
说实话,索托在日本并没有觉得自己处在危险中,他认为平田警官有些过分认真了。
可平田美枝子其后又举起探测仪,顺着房间墙壁细细地检查了番,再度向索托交代“休息时锁好门窗,拉好窗帘”。
“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还是我在场见到您这样做,才能安心。”平田警官属于不折不挠型的。
索托只好照做。
这下平田美枝子才满意地鞠躬,道了声晚安,关门离开。
当夜索托休息得很好,无事发生。
“我们临时变更了聚会地点。”上车后布热津斯基博士对索托说,“委员会改到东京都港区的大仓酒店。”
“有什么缘故吗?”
“三边委员会的欧洲成员在去年到今年间,遇到了些很棘手的问题。”博士低声说道,“或者说的更直接些,和我们洛克希德公司的贿赂丑闻有关,所以我们得低调些,临时变动集会地点就是遮人耳目。”
“是裘克参议员正在跟进的那桩案件吗?”
“没错,彼尔德伯格俱乐部里的伯恩哈德亲王,也是俱乐部的主席,你是知道他名字的,刚因该丑闻辞职。”
伯恩哈德亲王是荷兰女王朱莉安娜的丈夫,因这层尊贵身份,兼任300多家公司和基金会的董事或主席,其实就是个到处蹭钱的老饕,靠所谓欧洲老派贵族牌子捞金的僵尸,这种人在西欧依旧混得开,他领导的彼尔德伯格俱乐部在企业全球化的进程中影响力很大。
去年,亲王还有西德国防部长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同时被爆出丑闻,遭指控收取美国洛克希德公司110万美元的贿赂,以保证自1961年来,荷兰和西德采购洛克希德合计一千架的F-104型“星斗士”战斗机,该款战斗机的安全性实在是不敢恭维,被西德空军昵称为“寡妇制造者”——星斗士在西德空军服役的28年里,共摔了292架,几乎是采购总数的三分之一,连带“制造”了116名寡妇,可谓功勋彪炳。
当波音公司以不正常竞争起诉洛克希德公司后,这桩大贿赂案才被挖出来,荷兰舆论一片哗然,长期以来亲王一直是荷兰飞机制造业的魅力大使,现在他的形象却严重受损,顺带着他年轻时参加过纳粹党的污点,还有众多情妇及私生子女,以及情妇住的大别墅,都一一被揭露:亲王黯然退出所有挂职的集团及基金会,可他却告诉记者说,“我是超然于法庭之外的”,也就是说我不承认受贿罪的话,谁也拿我没办法,荷兰女王朱莉安娜也以退位为要挟,来死保丈夫。
所以伯恩哈德亲王只是遭到了道德谴责,可却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