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的苏丹
“鬼知道,我刚刚寄宿的这个叫索托的家伙,会摊上这么大的事,我该怎么办现在?”
第2章 高戬到索托
画面闪回到圣安娜的兵役办公室,当索托后背着火,慌不择路跌下楼梯后,他的灵魂已出窍,来自另外个时空名叫“高戬”的人占据了这副躯壳。
高戬是中国的大学生,不幸罹患致命的渐冻症,在最蓬勃的季节选择了凋零,当他肌肉无奈地不断萎缩损毁时,他的感觉神经却依旧正常,这是最最痛苦的事,他就像是个单枪匹马的士兵,眼睁睁看着阵地不断被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敌人侵占,不断缩小,无能为力,最后只能绝望地蜷缩在方寸大小的战壕中,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弥留的病床前,高戬的躯体早已失去感觉,灵魂也如团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挣扎摇曳着。
“如果能得到一次健健康康的生命,那该有多好啊!”当高戬的双亲在哭泣时,等待熄灭的灵魂发出了最后的祈愿。
神奇的造物主满足了他的愿望。
可现在的高戬,不,应该是索托.伊.伽马,刚刚穿越到美国,在零零碎碎的信息中,得知所处的年代和自己身份后,也认识到自己摊上大条事了。
原来的索托是个学生暴力的狂热拥趸。
火烧兵役办公室绝对是很可怕的罪行,难不成我一来就要坐牢?
对面的莫妮卡继续说道:“逃避兵役,持械袭击,破坏公序……再考虑到现在政府的倾向,你很可能会被判处五到十年的监禁。要是这案件再被联邦调查局插手,那可就完了,埃德加.胡佛绝对会让你的服刑期翻倍的,他们很容易会在你的住所里搜出‘违禁药品’,你还会被纳入调查局‘反谍报’的名单里,会莫名其妙地和苏联或者古巴扯上关系,懂吗?”
虽然不是都懂,但核心意思索托绝对懂,尤其他前身是中国大学生,别说犯下这样重的案件,就连最底限的校规校纪他都是不怎么敢触碰的。
索托就问莫妮卡怎么办。
“让你的家人联系律师,尽量别把这件事给闹大,并愿意当庭悔过……把责任推到爆裂党这个团体上,申明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莫妮卡教导说,“当然,我不是检察官,也不是法官,甚至也不是律师,我只是在进行个研究课题。这一切最终的选择权在你,索托,在我们的国家反建制是件很不好的行为,现在年少轻狂,未来少不得会悔恨。你我大学生,觉得自己的头脑很聪明,看看我们,将来该从事工程师、政治家、电影导演这些光鲜职业,根本不可能去当卡车司机的,可这些领域全都是三十年代生的人在把持,他们讨厌我们这样,说我们是垮掉的一代,我们不该和他们斗争而两败俱伤,更关键的是传承,传承好美利坚生生不息的立国精神。”
说完,莫妮卡从桌子下,捧出个纸袋,站在旁边的警察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件新的T恤,摆在索托的眼前。
“喜欢吗?我昨晚打过电话给你的学校,了解到你在富勒顿学院里的一些情况,还有愿景……”
待到莫妮卡的来访结束后,面向索托的门被重新关上,索托便把这件T恤衫直接穿上。
这件衣衫左上角上面绣着的是个盾牌标志,盾牌四面是延伸的色块,上端是天际线,“洛杉矶”的缩写字母“A”则被锐化为一个鹰嘴。
“洛杉矶分校的队服,不是比你烧毁兵役办公室所穿的那件格瓦拉头像的T恤要强?”扭上门锁的警察靠在办公桌边,吃着热狗,半带着嘲讽的语调。
索托默默呼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陷于短暂激烈的思索。
他把自己所能掌握的来龙去脉给梳理了下:
这个叫索托的大学生就读的富勒顿学院,是美国的社区大学,学制是两年制的,嗯,差不多相当于中国的二本或大专,和莫妮卡的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相差甚远,但莫妮卡告诉他说,两年前UCLA专门设立了“奇卡诺研究学”,可以和你在富勒顿学院的专业无缝对接,也即是能“专升本”,但你现在却一把火把圣安娜的兵役办公室给烧了,“那么无论是现在的学院,还是UCLA,都很难对你递来橄榄枝,甚至有被富勒顿学院扫地出门的危险。”
不,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现在的索托暗自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愿当庭认罪,换取宽大处理,起码得要把学位保住。
故而莫妮卡送来的这件T恤,颇有“风里雨里,我在UCLA等你”的意味。
“你应该和家里或律师打个电话了。”那名警察翘起大拇指,对着门外建议道。
索托点了点头。
另外边,走出拘押室的莫妮卡兴致勃勃地挽住父亲的胳膊,“我觉得有戏,应该能说服这位‘奇卡诺’对着法官悔过,我相信这能起到很好的社会效应。”
“你为何会这样有自信呢?”斯蒂文森警长回问。
“我在模仿里根州长的成功道路,他在主持通用公司电视节目时,和足足二十五万通用公司员工近距离接触过,他了解这个社会大多数人——大多数的美国人在想些什么,给他的从政生涯奠定最好不过的基础。而对这桩愤怒大学生的纵火案,我也知道像索托这样的奇卡诺学生要什么,而检察官和法官又要什么——我的文章,会在UCLA的<大学时报>上一鸣惊人,成为重磅论文的。”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警长摇着头,给女儿颇是浇了份冷水。
但莫妮卡却依旧兴冲冲地背起背包,说她还要赶着回校园,“下午有安灼拉.戴维斯的授课,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安灼拉?那个信仰康米主义的女教授?”警长几乎要喊起来。
“知己知彼!”女儿扔下这句话,就离开县警局。
等警长隔着玻璃,看索托正在拨通向家里电话时,副警长到来,低声而慎重地告诉他:
“县委员会的人,来找您。”
而后副警长摸摸鼻子,“……是奔着湿背佬的案子来的。”
第3章 民风淳朴奥兰治
玻璃门里面,索托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没想到,自己在1970年的美利坚还有个亲爹。
他父亲在听了索托的陈述后,对他的悔过表示支持,“我现在就去找你的马科斯叔叔。”
马科斯叔叔,是奥兰治县墨裔律师,也是老伽马最信任的朋友。
搁下电话后,索托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未来尚且可期。
而他还不知道的是,斯蒂文森警长来到警局接待室时,看到的全是县里了不得的人物。
来客几乎都是奥兰治县委员会的成员,也即是说,这个县的权力都把持在这群人的手里,毕竟美国一个多世纪来奉行的就是“能人政治”,尤其中西部地区更是如此。
“利勒上校。”警长率先与名军人打扮的老者握手寒暄。
利勒上校是参加过二战和朝鲜战争的老兵,荣誉退役,是县退伍军人团主席,他向警长伸出的右臂,血肉已然没有,是金属做的假肢,这位的左腿也是一样,脸上密布着扭曲的疤痕,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对夫妻——尼尔.加斯莱特和他的妻子比.加斯莱特——尼尔是名航天工程师,比则是奥兰治县幼年女童子军的领导人兼五个孩子的母亲。
从委员会构成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没错,大洛杉矶的奥兰治县是美国保守主义的大本营。八年前,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参议员、美国保守主义大师巴里.戈德华特在“纳氏草莓乐园”发表演说时,比.加斯莱特邀请邻居来到她家里,用收音机聆听了演说,其后比就意识到:“我才发现自己骨子里是保守主义者,康米主义已把美国渗透得千疮百孔,将要埋葬我们,来掌控这个世界……我们必须拿起基督赐予我们的盾牌和剑,战斗到底。”
最初,比的丈夫尼尔对妻子的认识表示怀疑,可不久他也被妻子说服,开始信奉保守主义,夫妻双双成为加州共和党大会的成员,领导整个奥兰治的同道,批判抵制反战主义、社会福利、联邦大政府、非主流文化、妇女解放及城市暴动,对“性教育、淫秽思想、堕胎权、同性恋还有<平等权利修正案>”宣战,又过了两年,巴里.戈德华特来到加州进行总统竞选时,竞选的总部就设在加斯莱特夫妇家中。
可巴里.戈德华特的竞选却以惨败告终,因为他不负责任地大谈“美国应该发动核战争,使用核武器来打击对手”,激起其余美国选区的反感,奥兰治县的保守派们转而支持另外位保守主义大师罗纳德.里根,出身好莱坞的里根继而顺利当选加州州长。
奥兰治县的警长乔治.斯蒂文森同样是他们当中的一分子。
开门见山地,加斯莱特夫妇对警长表态:“暴徒烧毁兵役办公室是件非常可怕的事,真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出现在我们县,出现在圣安娜市,我相信从严处理此案,是州、县政府和法院的共识。”
“你们的意思是?”警长已有了预感。
利勒上校则问警长道:“乔治,我们加登格罗夫区在二战时有多少男子汉参战?”
“二百一十七位,上校。”警长不假思索地将非常非常熟稔的数字报出。
“在这群参军男子汉里,有一百七十五位牺牲、伤残,获得不计其数的勋章,光是在诺曼底就有十七位加登格罗夫男子汉捐躯沙场,由此我们得到了座总统特许的雕塑摆在广场,还获得荣誉兵役区的表彰,这是国家对我们的最高认可,而现在却有两个湿背佬干出这样的事,这简直是对英灵的玷污。”上校表情异常严肃而愤慨,“乔治,你不用关心对菲利普和索托的定罪问题,我们已打点好了,这无关乎人情,而是美国的法律还能不能维护正义……”
“他俩就等着起码十年的牢狱之灾吧!”加斯莱特夫妇异口同声。
“可怜的莫妮卡。”警长捂住腮帮,无奈地想着。
“我们来告诉你,就是知道,索托.伊.伽马的父亲,也住在加登格罗夫区,是位柠檬农场主?”
“是这样的。”
上校打出个手势,对警长说:“你可以在五日时,对伽马全家下达驱逐令了。”
“我们不会允许这样的蛆虫家庭继续生活在加登格罗夫,不,是整个奥兰治县。”比.加斯莱特太太说。
也即是说,奥兰治县的居民自治组织,如同古希腊雅典的“陶片放逐法”那样,要把伽马家给赶出奥兰治县,不允许再在这里居住。
虽然这不是法律,但这种驱逐令往往比法律还要严酷可怕。
只要利勒上校和加斯莱特夫妇说句话,奥兰治县任何学校都不会给索托奖学金,本县企业也不会雇佣伽马家成员,银行不会给伽马家一分钱的贷款,加油站、出租车、便利店、餐馆等都可能对伽马家停止服务——这样的情况和中世纪时代法兰西王国在南部设立的宗教裁判所毫无二致,只要有人被“绝罚”,便要佩戴黄色的特殊标志,生活变得极度孤立凄惨,唯有逃亡一途。
乔治.斯蒂文森警长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最终重重地颔首。
“放心吧乔治,马上对这对纵火犯、叛国贼的审讯,是奥兰治县法院和检察官发起的,大陪审团的成员全是白人,我们吃定了。”尼尔.加斯莱特鼓舞道。
此刻已是近午时分,阳光下圣安娜警局大街的棕榈树树影投在开往洛杉矶城班车的顶上,上车的莫妮卡看了下手表,应该还能赶上安灼拉.戴维斯教授的课,要知道听她的课可不容易,短短一年内安灼拉就因两次“课堂言语煽动”,差点被大学给开除,学院索性将她的课给秘密化了:限制听课学生数量,地点随机通知,还不允许记笔记。
班车发动了。
车身上涂着的黑色词语很显眼:“仅限白人”。
透过车窗玻璃,莫妮卡看到街角一个衣着古怪的黑人青年,提着个网球包,对着自己所乘的班车狠狠竖了下中指。
第4章 安灼拉教授
莫妮卡对此,只是皱了下眉头。
因为她见到,在这样晴朗的五月天气中,那黑人青年不但戴着墨镜,还蒙着件厚实的雨衣。
不过她未及细想,班车就开过去了。
而那黑人青年走过几个街口,在奥兰治县法院旁边,掏出钥匙,打开辆黄色面包车车门,钻了进去。
他坐在座椅上,嚼着口香糖,打开车载音乐,把网球包藏在座椅底下,而后盯着县法院的大门不松。
差不多五分钟后,又有两名黑人吹着口哨从法院走出来,他俩插着兜,在看到这辆黄面包车便走过来,隔着车窗递给车主张纸条。
面包车驾驶座,雨衣黑人青年打开那纸条,上面写着:
“5日上午10点10分审讯开始,法官名叫黑利。”
看完,青年把纸条叠好,塞入裤子口袋里。
今天,安灼拉.戴维斯教授的授课地,在最北面的“国王厅”四楼最西侧拐角的教室,莫妮卡在校园公示栏一个同样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这份告示。
当她来到阶梯教室时,看到听课学生寥寥,本能坐满一百五十人的席位,仅有二十多人,可大家的兴致似乎都很高涨,全都集中在前排,讨论得很热烈,莫妮卡从后门进入,因她迟了十分钟左右。
讲台边的安灼拉教授,黑人女性,蘑菇爆炸头,戴着副宽眼睛,弧形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几个关键词语:
“兵役和个人良知”、“麦克纳马拉的傻子”、“圣安娜兵役办公室被烧事件”、“有色人种力量”。
听众少有白人,莫妮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便在中间一个座位坐下来。
“爱国主义和兵役制,不过是美利坚政府的愚政之一。任何一位有良知的美国公民,都该自觉地逃避肮脏耻辱的印度支那战争,更不要说为尼克松、基辛格去服役。”安灼拉教授用教棍指着黑板,“甚至可以说,美利坚这种愚政最起码从南北战争就已开始,南北百万平民们穿上蓝色的灰色的军服,拿着武器上战场时,被吹鼓手们誉为‘一生从未赚过一次肮脏财富’的资产家代表J.P.摩根正在做什么?难道他不正在服兵役的最佳年龄吗?1861年时,摩根年轻力壮,刚刚过二十四岁,为他写传记的作家吹嘘他说,摩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纯正的品格和杰出的才能,但这恐怕是个谎言,因摩根林林总总的优点表现得可能非常不明显,在联邦政府最需要士兵的紧要关头,摩根选择了不仅呆在家里,而且还要通过销售那些毫无价值的步枪给应征入伍的人来获取利润。”
接下来,安灼拉教授拿起教义,详细陈述了J.P.摩根生平的第一桶金是如何来的:
“1857年,联邦军队检察官指控名叫霍尔的武器商所制造的卡宾枪完全不能使用,属于过时的废弃物,于是政府时不时会拍卖掉这些卡宾枪,每支的价格是1到2美元不等,可即便这样,仍有五千支霍尔式卡宾枪留在纽约军火库中。到1861年时,一位叫西门的商人以每支3.5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这五千支卡宾枪,可我们现在很容易就能在法院卷宗里调查到,西门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白手套,真正支付购枪款的人,名叫J.P.摩根……这笔交易接下来的步骤是,西门获得了卡宾枪的留置权,并在1861年8月5日拍了份电报给圣路易市联邦军队指挥官弗里蒙特将军,说他手里有批状况非常良好的卡宾枪,问将军是否愿意得到这批枪支,将军让他用船将枪支运到圣路易市来,而政府愿意为它们支付多少钱呢?数字是非常清楚的,每支22美元。然后在战场上,这些卡宾枪质量非常糟糕,很多士兵在开枪时刻被卡住,白白丧失了性命,更过分的是,卡宾枪还崩掉了数以百计使用者的拇指。我这里有份国会调查委员会的报告,玆述如下——
因此,这一提议实际上就是把政府拥有的5000支武器按每支22美元的价格卖给它自己,其目的是——如果这一提议被接受的话——从政府那里以每支3.50美元的价格获得这些武器……很明显,这次购买赖以实现的资金,是以之前的销售合同为担保借来的。政府不仅在某一天以17486美元卖掉它在前一天同意以109912美元购回的武器——给联邦政府造成92426美元的损失——而且实际上还为对方提供了钱,好支付自己所收取的那17486美元。”
听到这里,坐席上发出讥笑、悲愤的掌声和应和声。
而莫妮卡则在后排托腮,继续静静听着。
“而当委员会要求摩根赔偿时,摩根非但不赔偿,反倒堂而皇之地以政府违约的理由,把政府告上法庭!最终,年轻的J.P.摩根还是在这场骗局式的买卖里赚到了44000美元,这就是J.P.摩根商业生涯真正的开端;事实就保存在官方记录中,不可更改,无懈可击。这就是他和他的资本家同行所佩戴的”爱国者“的标签;然而,从那时到现在,尤其是在今天,牧师和政治家,以及那些浅薄无知、阿谀奉承的作家,全都给公众灌输种种神话,全都是想证明摩根的无限仁爱和高尚的爱国情怀,多么可笑!但可悲的是,J.P.摩根这样布置‘死马索赔’骗局的承包商,在过去和现在却是成群结队的,他们贿赂政府官员接受已经损坏的船只,有缺陷的装甲,毫无价值的武器,劣质的衣服,质量低劣的帐篷、毛毯和鞋子,破碎的帆布背包,掺假变质的食物,以及类似的装备和供应。现在他们为政府提供什么?投向越南丛林的凝固汽油弹、白磷弹、落叶剂……但一百年来,却没有一个骗子被投入监狱,或者面临任何坐牢的危险,相反他们却成为资本世界的偶像,无数人对他们国王般权力顶礼膜拜,喊出令人作呕的颂词。你要问,美利坚联邦、州的政府在做什么?他们对此熟视无睹吗?他们是不是睡着了?不,不,不。”
说到此,安灼拉指着黑板,声音高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