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九文
因此在武德年间,太上皇还在位时期,便主张过让僧人还俗,耕地劳作来缴纳赋税,但依旧是见效甚微。
说起了土地兼并与赋税的问题,李恪当即来了精神,竖起耳朵精神专注地听着。
李承乾让太监准备了一些茶水,都是枸杞与金银花的茶,其中放了一些决明子。
示意太监将茶水赐下去,每个人面前都有一碗茶。
从太子殿下要关上殿门时候,众人便意识到殿下今天要说的话很重要。
除了治理国家,要不就只剩下另一个原因了,召集了这么多大臣还要关上门讲话,多半是要密谋造反了?
可太子距离皇位已然只有半步之遥,众人很快打消了这个看法。
此番兴庆殿内的一番谈话,或许关乎社稷的方向。
李承乾道:“时常在想,要是有父皇那般的号召力,或许往后办事能够轻松一些。”
听到太子一句有些失落的话语,众人也是无可奈何一笑。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父皇,就连你们眼前的这个太子,也就是孤,也成不了父皇的那样的人。”
得知太子殿下有此等心境,房玄龄宽慰一笑。
早在很多年前,殿下就有这样的认知了,在房玄龄的记忆里,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李泰坐在一旁喝着温热的茶水。
岑文本道:“殿下,这茶水有何讲究?”
“诸位为国事辛苦,这茶水是用来补气养血的,孤的妹妹跟着孙神医学医数年。”李承乾惭愧一笑道:“家里有个学医的妹妹,总会管着点的。”
众人十分了解这种感受,就像是家里有个管钱的妻子,但凡要花用都会管着。
皇帝家有一位学医的公主,总归是好事。
当然了,年长的妹妹中还有一位,她更了不得,已开始涉足关中的生产发展,只不过还未走到人前,等她走到人前,又会是另外的景象。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好在在场的都是中书省的文臣,没有武将,否则真的挺像一个造反班底的。
当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李承乾对众人道:“关中生产一直都是京兆府在主持,如今县作坊正在朝着个人作坊发展,往后数年会逐渐取缔县作坊的方式。”
来回走了两步,李承乾接着道:“京兆府执掌关中建设已有七年,这七年间看似一切都很顺利,但其中还是有很多问题,当然了这些问题其实早该暴露,可在一次次对外战争的掠夺中,关中不断从西域汲取资源与财宝的过程中,一些早该出现且该面对的问题,反而因战争得到了缓解。”
“弥补了京兆府在管理上的缺憾以及关中建设中的瑕疵,这就像是一棵正要枯死的树,忽然得到了一场甘霖,从而在汲取养分的过程中,有些枝丫长得不好,有些树叶长错了位置,或者是有虫害,种种问题,都被茂密的枝叶给挡住了。”
治理国家需要凝聚力,尤其是在战争时需要极其强大的号召力,父皇这位天下人眼中的天可汗,有着他独有的宏大叙事,并且这种能力,李唐的后继皇帝是无法复刻的。
李承乾继续道:“因在关中如赶着驴拉磨的方式强硬发展,放在前几年也还好,可放在眼下,如今急需一次转变,起初建设京兆府忽略了人心。”
“人可以积极生产,但人也会消极怠工,因此在各县作坊运行过程中,持续过久的管理固化一定会出现各种矛盾,并且不出几年便能让矛盾到那种不可调和的地步,鸡飞狗跳一地狼藉。”
“所以呀,往后作坊是需要改变经营方式,现在的京兆府就是在开展着这种变动,简而言之,将作坊交给他们个人,以各家各户独立的方式,给予他们有生产的自主选择,给予他们经营的收益,上缴赋税与偿付成本之后,余下的收益全部交给劳作的乡民。”
“换言之,一个县有六座作坊,每个作坊中有二十人,他们都在为了共同的经营而各自劳作,但将这六座作坊拆了。”
“让这些作坊的一百二十人各自发展,即便是三户人家合作,可以增加至四十座作坊,他们各自经营,独自盈亏。”
“而这四十作坊可以招募比原先多十倍数量的工人,也就是近两千工人,每个工人上交赋税,县还是原来的县,但生产力提升了十倍,朝中的赋税可以再上升五倍不止。”
“换言之,当种田的农户为一个团体时,他只是一个团体,但团体解散之后,以家庭为个体,可以增加上千户缴赋税的农户。”
众人安静听着,李恪又听得云里雾里了,甚至有了困意,他看向一旁的李泰,发现他听得很专心。
李恪回头看向众人,殿内的众人都听得很专心。
京兆府主持生产建设这么多年,在座的人都是有了解的,对太子的说法理解得很快,太监们不知什么时候,给这些人都布置好了笔墨纸砚,当场就有人开始记录。
随即,殿内就有人提出了疑惑,货物要卖出去,能否卖出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除了人只有人
还有人觉得可以用新建成的潼关货物集散地,来解决货物如何买卖的问题。
那么从此以后京兆府不管生产,各县的事甩手不管了,只看大方向。
随之而来的困难,就只剩下京兆府在决策上的能力与崇文馆的指导,这两样就显得尤为重要。
殿内的众人开始议论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争执。
看着他们的争论,李承乾面带笑容,心中暗道:没关系的,不用害怕改变,哪怕再过几年看看。
外面已到了午时,其实陛下一直坐在兴庆殿外,安静地听着殿内传来的那些显得沉闷的话语声。
从以前的疑惑,到逐渐理解,到现在李世民才觉得他是真的跟不上这个儿子了。
几个太监站在一旁,陛下不让他们去告知殿下,也不让他们去打扰殿内的谈话。
小兕子提着一个食盒而来,她看了看四下,又看看紧闭的殿门,再看看父皇,道:“咦?皇兄呢?”
李世民拉过这个女儿,让她坐在边上,低声道:“你皇兄还在与群臣谈着呢。”
“母后让女儿给父皇还有皇兄送饭。”
李世民自顾自打开食盒,看到是一碗菠菜,一碗羊肉,两碗黍米饭,又道:“不用叨扰你皇兄,他还不需要用饭。”
言罢,小兕子看着父皇端起碗吃了起来。
父皇吃得很开怀,很快就将皇兄的那一碗也吃了。
注意到女儿不悦的神色,李世民咳了咳嗓子,道:“怎么?你皇兄还会饿着不成?”
小兕子坐在石阶上,一手撑着下巴道:“姐姐时常说,父皇早点告老,也挺好的。”
李世民听到这话,微笑着道:“朕还没老,还能护着承乾几年。”
小兕子又长叹一口气,侧目看着父皇,她伸手从父皇落下了的一缕鬓发上,揪下一缕白发,道:“父皇多了一根白发。”
其实陛下的头发头发还是乌黑的,偶尔有一两根白发,如今的陛下也不过四十有五。
李世民看着这个女儿道:“近来可有生病?”
刚满十岁的小兕子不服气地哼道:“他们都说女儿身体弱,其实跟着李道长学本领之后,女儿就没有生过病。”
李世民脸上带着笑容,道:“你皇兄善于养孩子。”
小兕子摇头道:“不对,皇兄不善养孩子的,小於菟就管不好。”
闻言,忽觉有几分不对,迟疑道:“告诉朕,那小子在何处?”
小兕子道:“在父皇的甘露殿呢。”
李世民心中忽觉不妙。
兴庆殿内,岑文本与褚遂良还在争论。
大家都是人到中年了,吵架时骂人都脏了不少。
中年人之间的吵架,不带点文雅的话语,就显得不合适。
听到一些不太适合当下场面的言语,众人只是雅笑一番,各自不语。
岑文本怒拍桌道:“山东与河北各地不能与关中一样,关中粮食价格越来越高,中原各地必须依旧以务农为主业。”
褚遂良道:“就算是你这么说,中原各地的人难道看不见关中的富裕,他们难道不会效仿吗?”
这大抵上就是两人在观念上的矛盾之处。
从关中百万人口的生计,一直谈到了中原天下几千万人口的生计。
可能要接连争论数十次,近百次,不会只有今天一次。
从关中规划,一直说到解决山东的隐户问题。
房玄龄道:“关中是关中,中原各地没有关中近十年的积累,也没有关中这般齐心,不能一概论之,若不以耕种为主,依旧不能解决隐户。”
房相的一句话又将话题转移到了田地上,褚遂良也不在争执,低头不语。
李承乾道:“我们从山东挑选六个县,但孤有一个条件,将各县的县官换成近来年的科举及第的官吏。”
众人又开始犹豫。
也明白了为何殿下要关起门讲话,这里的话语要是朝堂上指不定又会闹成什么乱子。
坐在殿内的十余人,神色各异。
张行成道:“无故罢免县官,恐怕不妥。”
李承乾颔首,“调任呢?”
张行成又看向长孙无忌。
而这位赵国公抚须片刻,道:“老夫可以安排,将各县官吏调走安排新任官吏,需要一些时日。”
舅舅的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或许这件事难办了些。
李承乾道:“其实也不用全部都换,将其中七成的人手换走,便可以大展拳脚了。”
长孙无忌颔首,继续端坐。
还在想着殿下的话语。
李承乾又道:“山东地界内的聊县,博平,武水,清平,高唐,堂邑六县,也就是洛阳以东河北道的博州全境,六县两城十六万户,五十万口人。”
殿内众人又是一番议论。
“有人说孤还年轻,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就算是做错了,事后改正就好,总要尝试的。”
褚遂良率先站起身,朗声道:“臣领命。”
长孙无忌对褚遂良这个人越来越不满了,冷着脸坐在殿内沉默不语。
生产模式需要因地制宜,中原各地还是以小农经营为主。
经营之前必有整顿,李承乾又吩咐了上官仪一些事。
吏部与御史台合作先走一步去博州,也让李义府先去一趟。
当众人从兴庆殿内出来,本来在殿外的陛下与晋阳公主已不在了。
岑文本走到殿外,看这天时已是到了下午,拿着一卷纸急匆匆去安排人手。
事前的准备要在今年休沐之前办好。
张行成几人觉得,现在的中书省恐怕要跟着京兆府学生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