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他们今时再不疑虑苏午的身份了。
有此法性为证,对方就是大乘天选定的衣钵传人!
旁边的慧沼见得苏午掌中法性,他神色复杂,叹息着,也跟着朝那道烛火躬身行礼。
玄奘即法相宗祖师。而后有二祖窥基,三祖慧沼。
但当时自玄奘证悟法性,脱去皮囊,证悟法性之时,对于自己的衣钵传人仍然犹豫未定,其当时门下两大弟子,一名普光,一名窥基。三藏法师最初更为器重普光,教门内外诸事,乃至是觐见皇帝,都会令普光随行左右,以此表示对普光的器重与栽培。
但此后不知为何原因,又搁置了普光,令窥基负责教门内外诸事,令其负责向皇帝回话,奏对。
即便如此,至其一朝证悟法性之后,仍未有正式向窥基传下衣钵!
以至于窥基此后虽传续慈恩宗主之位,乃至丰富了法相宗诸般法门经义,令此宗派彻底成形,但其本身一直未能得到宗派内外僧侣的认可,名声一直未有显露。
慧沼即是窥基的弟子。
他今再见师祖法性落于苏午手中,心境复杂却是在所难免。
但当下一想到自身,及至神秀、慧能等诸多高僧前辈,也尽尊苏午为西天教主,对其证悟之法性、佛门之修行心悦诚服——慧沼的心情陡地变得更为复杂了。
“你之根性,与大乘天法性交相辉映。
足见大乘天确将衣钵传于你手。”相貌奇伟的高大僧侣站起身来,他此时再看向苏午,眼中却有脉脉温情流转着,好似是宽厚长辈面对着杰出的后辈一样——今下的龙脉僧侣看起来,却隐隐有了几分人味,“既然如此,我亦愿献出性神,供你自身修行更进一步!”
此般奉献性神,便相当于自身魂飞魄散,于世间荡然无存了!
十八个龙脉僧侣神色镇定,跟在那相貌奇伟的僧侣之后,纷纷向苏午点头以作回应!
苏午目光扫过十八位龙脉僧侣,黄天法旨在他头顶铺展而开,他开声道:“诸位自龙脉之中得生性神,此般情形殊为不易。
但诸位本身负有地相密藏,亦确实为我今时所需。
——我今下有一两全法门,诸位可将自身一点真灵,留存于‘黄天道’中,便可借黄天正道,于其中再度演化出自身的性神,有朝一日,终在黄天之下得获新生。
而我亦能收拢诸般龙脉密藏,为己所用。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十八道龙脉神灵虽已然视死如归,但如有机会再获新生,他们自也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是以,群僧闻言目光闪动一阵,看着苏午头顶垂落的黄天法旨,仍是那相貌奇伟的高大僧侣首先开声道:“若能得生,贫僧也不愿就死!”
“贫僧亦然!”
“我等亦然!”
诸僧跟在那高大僧侣之后,纷纷出声作出回应。
苏午伸手招来那道黄天法旨,令一十八位龙脉神灵,于黄天法旨背面留字——这道法旨之上,已经收拢了李含光、鉴真、张五郎的真灵,三道真灵各领敕令,列殿陛前。
十八龙脉神灵于其上留印之后,一个个亦自生感应,得了黄天敕令。
此时,苏午转首看向慧沼、神秀、慧能等僧,诸僧之中,他只熟悉慧沼、神秀二者,于是便向二僧点头,道:“诸位今时大多只在人间存留性灵,一旦寄托性灵的物器损毁,诸位万般修行毁于一旦,种种法性亦为鬼佛所用。
不若将性灵投寄于黄天道中,于此新天之内,再得诸般演化,重获新生?”
慧沼闻言微微迟疑。
他非如那些龙脉僧侣一般,天性至纯,没有种种门第之见,他内心对于佛道二者的区分实则甚为清楚,如今若令他自身投寄性灵于那黄天道上,领了黄天敕令,他岂不也算是道门中人了?!
然而,慧沼正犹豫之时,神秀已然越众而出。
圆光中的清瘦僧侣向苏午双手合十,道:“万般修行,其实尽出自心。贫僧以西天教主为尊,自受西天教主调遣。
愿于此法旨之上,留下真灵。”
“善。”苏午点头。
黄天法旨铺展于神秀面前,神秀自在其上留印。
听得神秀言语,见到神秀于法旨之上留印,其余将法性寄托于‘小西天世界’之中的诸已故高僧大德,纷纷行动起来,在黄天道中留下真灵——一时间,一缕缕性光自慧沼怀里一座铜铸佛塔之中飞转而出,尽数投寄于黄天道上,黄天道中圆光巍巍,诸般法性贯彻流转!
慧沼看着怀中那尊铭刻着‘小西天世界’字迹的佛塔渐失神光,他也终于定下决心,在黄天法旨之上留下真名!
小西天世界诸僧,尽归黄天道中!
黄天法旨尤在不断铺展,铺陈至陶祖、洪仁坤、丹加面前。丹加唇角含笑,首先于法旨之上留名,洪仁坤啧了啧舌,也在她之后于法旨之上留印,只有陶祖,此时反而扭扭捏捏,举棋不定。
“你今只有不到五载的寿数了,还要迟疑甚么?
自觉入得法旨之中,便要低我几个辈分了?”苏午斜乜了陶祖一眼,对其内心种种想法,却是一眼洞观,“茅山开山祖师,也不过是这般只顾声名地位,不在意天下苍生的庸人?
较之佛门弟子,却不如他们多矣!”
苏午这番话一说出口,登时引得陶祖勃然大怒:“放屁!”
他当即于法旨之上留印——
至此,在场所有生灵、神灵,皆留真灵于黄天大道之中,玄黄法旨在苏午身后垂落而下,如同一面旗帜。
其上一个个敕令尊名,熠熠生辉!
苏午目视在场众人,道:“诸位留真灵于黄天道中,只要苏某尚有一息存留,黄天大道即能于人间传承不息,诸位真灵自不会陨灭,仍可以与黄天道中不断演化,重获新生!”
“大善!”
“南无阿弥陀佛!”
群僧赞叹声中,一十八位龙脉僧侣在此刹那之间,显化出根脉牵连的地相本形,向苏午汇集而去!
轰轰轰!
苏午的身影在这瞬间变得模糊,黄天法旨遮盖四下,屏蔽住了在场众人投来的目光,以免他们被苏午流露出的神韵所伤!
五脏祭庙乍然打开!
天相、地相、人相三相之轮盘绕于五脏祭庙之外,轰然转动了起来——十八道地相神灵,在这刹那为地相之轮包容覆盖,于转瞬之间,那地相之轮就不断膨胀、壮大,与天人二相之轮分庭抗礼!
三轮交相推转!
苏午体内三相终得平衡!
但此次三相平衡之时,三相之轮亦在互相叠合,隐隐有了融合归一的趋势,只是或因此下终究缺少一个契机、一份未知的机缘,导致三相之轮的融合只是稍有此般趋势,便又旋而消失无踪!
三轮并驾齐驱,相互推转之时,一十八道龙脉真灵自苏午身上脱落,尽皆投入那黄天法旨之中,借助其中玄黄神韵,诸般演化,寻找自身重获新生的契机!
而苏午亦在此时拔身而起,飞临华山顶峰那道被劈开的深渊!
陶祖、慧沼、丹加等众见状,纷纷跟在其后,落入那沟壑深渊之底,目见底下断碎的华山根脉!
此亦华夏根脉,一朝断碎,如不能得到修补,必致人道日趋衰退!
第1404章 、“五狱”
沟壑深渊之底。
巨石嶙峋,诸多裂缝如树叶叶脉一般横亘于沟壑之中,遍处铺陈,营造出满目疮痍的惨景。
苏午置身于这沟壑之中,便观见了被他一斧劈碎的华山根脉,犹如玉髓一般、似龙蟒一般粗壮的龙脉在碎石与裂缝间若隐若现,一丛丛龙脉的断口处渐有化为石质、沦为凡俗的趋势。
众人目光流连于这片深渊沟壑中,分辨出了此间究竟有几道华山主根被斩断,便又都将目光投向了苏午,等候着苏午发话。
“如今汇集两京诸地龙脉地相神灵密藏,于我而言,修补当下的华山山根已非无法办到的事情,诸位对此可以放心。”苏午环视众人,开口说道。
他话音落地,慧沼、神秀等僧侣内心原本还隐隐生出的担忧,也跟着消散一空。
临于此深渊之底,陡见这些触目惊心的断碎龙脉,慧沼等人心中也难免生出无力回天之感,但如今听到苏午再次做出保证,他们心中隐忧自然被打消。
苏午感应着众僧稍微放松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神秀、慧能、慧可等只以性灵存世、肉壳已然故去的高僧大德身上,又道:“华山根脉断续,于今时而言,既是绝大危机,同样内中亦蕴有绝大机缘。
诸位应知,我于朝廷之中,忝为不良帅,察禁天下诡事。
如今不良人已有稍许收获,镇压了长安周边地域不少厉诡——但如今不良人的手段,也不过只是以符箓、法咒等种种手段,短暂封押这些厉诡数个月的时间而已,数个月之后,符箓、法咒未能消散,这些厉诡便有了复苏之机——假若厉诡复苏此起彼伏,所谓查禁天下诡事,便也成了一个笑话。
是以,我拟以五岳名山作为封禁厉诡之牢狱,以此五大狱,收容东南西北中五方凶邪,而后将天下名山大川,尽皆扩容作天下镇诡之所。
以地相龙脉之力,参合黄天神韵,可以保证填入山狱之中的厉诡,在数百年乃至千年以内,俱没有复苏的机会。
如此,‘天下无诡’,也就指日可待。
并且如今天下名山大岳之中,多有‘紫籍天官’厉诡占据,今下想尔尚因与我订立承诺,被承诺约束,无从役使天下紫籍天官群起,涂炭生灵,此诸般所谓天官,必然暂时会陷入沉寂之中——至少,这道名单上的紫籍天官,于一时之间亦不得复苏。”
苏午说着话,黄天法旨垂下玄黄神韵,其上三垣三帝、五部尊、七圣等紫籍天官尊名之上,隐隐流转天意神韵。
他将法旨上罗列的紫籍天官名单展示于众人,而后又道:“所以,开辟天下名山大川作山狱,亦是在不断剪除想尔羽翼,封押天下紫籍天官,更利‘天下无诡’。
我有此设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神秀听得苏午这番言辞,自知苏午当下所言,已是其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更留意到苏午的目光频频看向自己以及慧能、慧可等肉身入灭的僧人——神秀大约明白了西天教主心中的成算。
他将双手合十了,向苏午躬身行礼,道:“‘天下无诡’,此无上大誓愿,哪怕只是短暂成就,亦能利益众生。
贫僧愿成全教主誓愿,为此‘天下无诡’的宏愿效力。”
脸容黑黄枯瘦,如同一位田间老农的慧能亦跟着向苏午躬身行礼:“教主须要贫僧等做些甚么?”
“我欲请诸位将法性移转至此华山山狱之中,以此山狱为‘西天世界’、‘大雷音寺’,在此间参修佛法,以为人间永镇恶诡。
不知各位以为如何?”苏午一指脚下遍处裂隙的华山龙脉,扬声向神秀等诸僧说道。
神秀眉毛抖了抖,身形躬得更低,唯有脑后圆光巍巍如山岳:“贫僧愿往。”
“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慧能道。
慧可咧嘴笑着点头:“此是成佛正道,多谢教主,为贫僧指明前路!”
群僧在此三僧之后,纷纷出声附从。
在这潮水般的附和声中,苏午伸出双手,抓向沟壑碎石间裸露出来的、令人望之触目惊心的断碎根脉!
他的双手化作了一丛丛犹如玉髓的枝条,地相神韵在那道道玉髓枝条之上萦绕着,无数道玉髓枝条缠绕住了那些断碎的根脉,其中流转的地相神韵浸润着那些渐渐沦为寻常石块的断碎根脉——
于此地相神韵一遍一遍地浸润之中,断碎的根脉逐渐复苏,逐渐由寻常寻常转作如玉髓一般的龙脉,这龙脉亦开始似是液体一般开始流动!
诸多断碎龙脉在沟壑之底流动着,交汇着,由此变得完整!
轰隆隆!
华山根脉恢复流动,断碎的龙脉终于完全接续了起来。那被巨斧劈斩开的漆黑裂缝,亦随着龙脉游移、拉扯,而一寸一寸、一丈一丈地逐渐向中间合拢——
巨石滚落、草木催倾!
此时华山根脉已得修补,不再需要苏午做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