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但是——
渺渺虚无之气韵虽退转而去,此刹遍天之间,却有无数紫红天根携裹密密麻麻的天须,猛然交织于周天之中!
一张罗天巨网环绕着苏午!
那些纵横交错的网罗节点处,一只只或红或绿或黑或白的眼睛乍然间撑开来!
——罗天之网将苍天分割成了无数碎块,纵横交错的网罗,即是天穹的裂缝。
一具具狰狞恐怖的尸身躲在那裂缝之后,正撑开眼目,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
苏午在这刹那,一手遮在鉴真双目之上,同时心念交转,猛然间化作了一道模糊扭曲、似有似无的阴影!
所有恐怖凶邪的目光皆投在这道阴影之上,这道阴影亦跟着不断扩张,反过来将那一道道目光尽皆吞吃了!
割裂苍穹的罗天巨网仅仅存留了一刹那。
刹那后便尽数归无。
那些躲在裂缝之后,向苏午投来窥视目光的狰狞尸体,也尽皆无影无踪。
但此时却有一个个声音,在苏午耳畔不断响起:“你渡河罢……”
“你渡河罢……”
“你渡河罢……”
在这些分辨不出男女、一时像是许多人一齐发声、一时又好似只有一个人开口的声音催逼之下,苏午心神不断跳动着,那个在他感应中一直‘未可知’的渡河日期,在这刹那变得清晰——
渡河之期:一日之后!
他如今还不曾准备好渡河的舟楫、未有准备好应对河中之诡、彼岸存在侵袭的方案,怎能渡河?!
尤其是这渡河日期,就在一日以后!
苏午如今能够感应到,那标定的‘一日之后’的渡河日期,将过去时空、模拟时空的时间流转亦尽算了进去!
他现下哪怕只是在大唐停留一日,一日以后亦必须要‘渡河’!
一日时间,能做得了甚么?
令他在一日之后渡河,倒不如说是告诉他,一日之后,就是他的死期了!
死期?
苏午一念及此,忽然想到另一种虽然冒险、但一旦成功,也必然收获巨大的应对办法。
——若真要在一日之后渡河,则此渡河之日,自身必死。
现下,天地劫气已可作为自身的食量,所谓‘死劫’,再无法呈现于自己身上,没有了‘死劫’,无法再经历死亡,魔身种道大法也就没有了修行的根基,可若自身死在元河之中,那能否借此再修成一重劫身?
此般念头只是在苏午心中转动了片刻,便又被他掐灭去。
若真应了那些恐怖存在的催逼,在明日渡河,那么明日渡河之期来临之时,就是一个几乎全无准备、只以‘魔身种道大法’为凭恃的人,去应对元河之下与元河之下几乎准备万全的诸多恐怖存在了!
‘魔身种道大法’的修行,从来都忌讳仓促而行。
便是要身履死劫,也须是在做好种种准备以后,再赴死劫之中!
所以,以魔身种道大法渡过明日死劫的做法,并不可行——不过这个方法,也可作为备选方案。
说不定某一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便须运用这个办法了。
如今既万万不能令敌手定下渡河的日期……苏午一面转动着心念,一面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咀嚼甚么东西。
他不时滚动喉结,像是真把甚么东西嚼碎了,吞咽下肚一般!
——那一道道催逼他渡河的声音,此时仍然环绕在他的身畔,他不断甄别着其中羸弱的、尚可以弹压住的声音,将之挑选出来,一并送入五脏祭庙之中,吞吃个干净!
围绕在心神之间、催逼着自己渡河的声音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那出现在自身感应之中的‘渡河日期’,也因为那些声音被镇压住,而开始不断地延后!
由一日变作一月,由一月变作一载,而后有十载、数十载!
渡河之期频频变化,最终停留在了‘七十年后’!
至于此时,苏午再想通过吞吃那些催逼自己渡河的声音,继而延后自身渡河日期,却已然再无法做到。
那些声音,就像是民间传闻之中,徘徊在河岸边的水鬼。
它们等到岸边洗衣、玩耍、洗浴的人们心神稍有松懈之时,便跟着伸出苍白的手臂,将心神松懈的人们拖入水中淹死!
今下苏午吞吃去这些较羸弱‘水鬼’伸过来的‘手臂’,所以能令‘渡河之期’往后延长。
但是这个渡河日期,却非只是由那些恐怖尸体订立。
那些未名的存在、彼岸上的恐怖,及至‘天意’,都在共同造化每一个‘此岸者’的渡河日期。
如今苏午能挡住那些恐怖尸体的催逼,却无法抗拒彼岸者、‘天意’的裹挟。
所以他才只能将渡河日期推至七十年后。
至于这个日期是否还会再有更改,是推后还是提前,而今却无法确定——苏午内心甚至怀疑,便是这个‘七十年后’的渡河日期,亦是那些未知的存在故意放出来,用之以迷惑自身的一道幌子。
他却不能真以七十年为限,来准备自身的渡河。
不论如何,今下这场莫大危机,总归消褪。
苏午回转作原本模样,收回遮挡在鉴真眼前的手掌,他摘下那道张贴于虚空之上的黄天法旨,一手持玄黄法旨,笑着向鉴真完整神韵身说道:“虽有波澜,但总算幸不辱命。
长老的残缺性意,我带回来了一些。
——不过,长老莫要抱有太大希望,我只在那天根之间,寻找到长老的几缕性意而已,聚集此几缕性意,却也无法叫长老性意彻底变得完整——只是有助于你日后的‘圆满之我’修行而已。
另外,天根之中,诡谲太多。
我亦无法将长老性意完好带出,只能先以这‘黄天之道’敕封了足下的几缕性意,如此才能将之带出来。
长老之心念融合这几缕性意以后,亦会受‘黄天道’覆护,须听从‘黄天’调遣,尊黄天敕令。
不知长老是否愿意?”
鉴真看着苏午掌中持握的黄天法旨,也未有犹豫甚么,即道:“贫僧自无不可。
如若‘黄天’之中,今时尚无佛门弟子。
贫僧亦愿做这第一个佛门弟子。”
听其如此言语,苏午点了点头,抖开手中黄天法旨,玄黄二色法旨以背面对着鉴真和尚,一道敕令于法旨上熠熠生辉:“敕令‘金刚执王’列殿陛前!”
那道敕令照应着鉴真和尚,后于一瞬间飞转出黄天法旨,化作一串又似李含光的灵文金记、又似正气符文字的符印,落于鉴真和尚头顶——一缕缕残缺性意与鉴真执念相融,他头顶两排戒疤化作一个个金点,每一个金点之中,皆流转着‘敕令‘金刚执王’列殿陛前’的符印!
鉴真执念与自身脱落已久的几缕性意彻底相融!
他眉目间的阴森倏忽消散了些许,此时看起来虽仍有些阴厉,却再没有了那股子诡谲之气!
“金刚执王……”鉴真感应着那道贯彻自身心魂的玄黄符印,粘连在他尸身上的滚滚天意神韵,在此刹猛然涌动开来,裹挟着一道道厉诡,在他周身各部重组——依着他从那道‘金刚执王符印’当中,受感得到的细微声音,不断重组!
东拼西凑形成的完整神韵身,在这重组中变得愈发协调!
不消片刻时间,鉴真便再没有了那般狞恶恐怖的‘完整神韵身’,只是披着一身漆黑法衣,眉心熠熠生光。
他仍没有佛智,但脚下却有一道佛影铺散开来,无坚不摧!
“多谢阁下,为贫僧指点迷津!”鉴真向苏午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本是今时之天该给你的。
只是它不愿给你,我只能借黄天大道,将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夺回来,转交给你了。”苏午看着披着一身由种种厉诡缝合而成的漆黑福田法衣的鉴真,向其如是说道。
鉴真仍向苏午合十行礼,并不言语其他。
“大和尚如今已有残余性意在身,我倒愿你这执念早日消散——那时,鬼佛当已被摧灭了。”苏午又言语了几句,旋即敞开四下被封锁住的门户。
道观四下虚空之间,被封锁住的门户一经敞开。
漆黑的苍穹便在眨眼间覆盖了苏午、鉴真头顶这片湛蓝的天空——外面已然天黑了,只是因苏午封锁道观四下,以至于道观之外的天色变化在短时间内,都无法影响到道观之内。
丹加、陶祖、慧沼等人亦在苏午敞开道观四面虚空之门的时候,趁着漆黑天色,纷纷走入这破败的道观之中。
慧沼身后,一重重圆光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圆光之下,神秀、慧能诸僧,带着同样作僧侣之相的诸多龙脉神灵,汇集至苏午跟前,尽皆尊称他作:“西天教主!”
第1403章 、三相平衡
“自长安至洛阳两京之间,一十八位地相龙脉神灵,如今皆在此列。”慧沼伸手虚引向身后的诸多僧侣。
十八位僧侣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亦是有男有女,若只是粗略观察,也看不出他们与寻常人的差异。
然而,若是仔细分辨,哪怕是寻常人,也能感觉得到——这十八位僧侣纵然体态形貌再像是一个‘人’,但他们身上终究是没甚么‘人味’的,就像一具木偶泥胎,即便能工巧匠再如何将之雕琢塑造,也只能令这木偶泥胎‘栩栩如生’,而终究不能致其变作真正的生灵。
此十八僧侣,自是两京之间,诸地龙脉蕴生出的神灵。
众地相神灵当中,有一位相貌奇伟、额角鼓凸似要生出龙角一般的高大僧侣越众而出,向苏午合十行礼过后,乃注视着苏午,开声说道:“我等虽亦在小西天世界之中修行,但也并非‘西天教’中弟子。
只是一个‘西天教主’的尊名,却无法令我等就此奉献自我性神,以成全阁下的造化——今时之所以随慧沼前来此地,只因慧沼提及‘大乘天’的法性,便为阁下掌握。
慧沼称大乘天视阁下为衣钵传人!
我等能由一堆石块金铁之中生出神智,大半功劳要归于当时大乘天对我等的点化与教导,是以若要我等奉献性神,亦唯有阁下真正展露‘大乘天’法性于我等眼前——这是我等当时与大乘天的约定。
也唯有大乘天的法性,方才能够解开两京诸地的地相锁!
如能见得大乘天法性,则诸地相锁自解,我等亦心甘情愿,死而瞑目!”
玄奘留影曾经告诉过苏午,唯其法性,才是打开两京之间诸地龙脉,取得其中地相神灵的‘钥匙’!
今下这相貌奇伟、还未知其法名的僧侣所言,亦正应了玄奘留影当时所言!
此应有之理,苏午自不会拒绝。
他点了点头,念头一转,一丁烛火便在掌心里微微摇曳着,当下天色晦暗,然而烛火映照之下,四周却是光明一片。
灯烛光中,玄奘低吟之声若隐若现:“生死大海,谁作舟楫?
无明长夜,谁为灯炬?”
“大乘天!”
“三藏法师!”
一十八位龙脉神灵,陡见苏午掌中烛火,一个个神色激动,纷纷向苏午掌中那团烛光拜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