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苏午头发脱落,身披袈裟,盘坐于十二品莲台之上,已然成佛!
这佛陀于镜中推出一掌,盖向镜外苏午的头顶!
轰!
华光万丈!
苏午于此般无限光明之中,心识寂定如一,他的每一个念头都密结若菩提,一个个念头盘旋在头顶,最终聚成了一轮绿日!
这轮绿日之内,却未显出本古衮德桑波的法相,而是涌出了无边大火,熊熊大火倾盖世间,却令世间尽皆明亮了起来,扫除蒙昧、黑暗与恐怖!
咚!
两座‘光明轮’骤然相撞!
而后尽皆消散!
叶法善连忙去看苏午面孔,却见苏午神色不变,反倒是苏午对面的神秀叹了口气。
神秀一刹那切中了苏午于佛法修行中误入的歧路,宗一切‘无’为佛法真谛,然而真空不空,‘无’也‘非无’,他以此棒喝,试图敲醒苏午,然而苏午的应对却根本不是对佛法的探究,而是自性中的‘我执’。
他今时最执着的事,无非是令天下无诡。
这一重执着,叫他心性密结如一,便是在‘棒喝’之下,都不曾‘醒转’,神秀对苏午施用棒喝,却未能成功。
“在下身边有一僧,法名作‘鉴真’。
此僧未能证就丝毫空性,但佛法造诣依旧精湛无比,其存世百千年,性意未能转为性魂,早已磨灭干净。”苏午笑着开声言语,神秀被他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神秀皱眉问道:“若性意早在岁月中磨灭干净,这位鉴真僧人又如何能出现在檀越身畔,以尸身留驻檀越身边?”
“正是。”苏午点了点头,道,“此僧正是以尸身留驻在我身畔,支撑其尸行走自如的,乃是他的‘我执’。
他的修行,从来不是修行‘空性’,而是修行‘我执’。
待我执圆满的那一刻,他或许会成佛,亦或许从此烟消云散,却谁也说不准,但在我执未有圆满之际,其确实在死中求得了‘活’。
纯以我执撞破了生死界限。”
神秀闻言有些佩服,点了点头道:“这位鉴真僧人能将我执修行到如此地步,如若用此心性来证悟空性,亦该早摘佛果了。”
“他实无佛智。”苏午道。
神秀沉默了下去。
苏午又道:“不过无有佛智又如何,佛门四大菩萨,如大愿地藏王菩萨者,不亦是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誓愿,大‘我执’摘得了佛果?”
“地藏王菩萨,却只有一个。”神秀叹息道,“今下该檀越出手了。”
第1337章 、天下第五
“今下该檀越出手了。”
神秀说过话后,便安静地看着苏午。
苏午与神秀相视,至于今时,他面对神秀,亦没有能在此次斗法之中必定胜出的把握。
他最终向神秀点了点头,道:“好。”
话音落地,苏午双手结法印,口吐密咒真言:“嗡!”
那原本已盘踞在他脑后的绿日周围,熊熊光明更盛,一重重光明之中,映化显赫雷霆、诸般神通,此由苏午修行得来的诸般神通,尽皆贯彻着苏午的心意,向着最中央的绿日汇集——
绿日由有色转为透明,又由透明变作五彩斑斓的一只手掌印,这道掌印五指张开,朝着神秀头顶轰然盖压了下去!
轰隆!
世间所有的光芒与色彩仿佛都汇集在了那只五彩斑斓的掌印之上,而天地尽作黑墨之色。
这掌印里迸发出苏午无可移转的心意,从天顶落下的瞬间,天地好似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光芒从那道撕开的口子里,倾注而下,浇灌在神秀通身各处,将神秀的身形亦染作五彩斑斓之色!
神秀在这五彩斑斓的光芒侵染下,却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他竟有被苏午这一记‘棒喝’感化,神智复‘明’的迹象,在此关头,他双手合十,垂眉低语:“风雨顺时,谷稼成熟,一切有情,无病欢乐……”
低语声外,梵音大作!
无边梵唱里,神秀原本渐渐变得透明的身形,刹那被染作琉璃色,佛光如轮在他身外重重散播,那一轮轮佛光映照出了一重重或明或暗,或斑斓或纯净的瑰丽洞天。
洞天之内,诸罗汉、菩萨、佛陀林立。
这一尊尊佛菩萨映显于佛光里,却散发出了另一种深彻而根本的气韵——本源神的气息!
苏午凝视着神秀脑后佛光中显现出的那一重重瑰丽洞天,见得洞天之中显现的诸佛菩萨,他眼神讶然,垂目看向神秀,出声问道:“自长安至神都——龙脉本源神灵,尽在释门?!”
神秀双手合十,微微笑道:“此小西天世界,小雷音寺……”
似真似幻的话语声中,神秀真形化虹冲天而起,顷刻间隐遁无踪,未曾留下任何因果!
而真印知在苏午的注视下徐徐醒转,他一张开双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张午’,禁不住眼神骇然,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苏午皱眉看了看印知,开口道:“和尚师从释门何宗?”
“禅宗弟子,印知,见过前辈。”印知怯怯地双手合十,垂首躬身向苏午回道。
“北禅宗。”苏午道。
他像是在与印知确认甚么,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印知不敢怠慢,还是点头答应道:“贫僧拜在北禅宗铁佛寺门下,不过随着神秀祖师请慧能祖师入京为……天后讲法,南北禅宗之间恩怨已经消弭,禅宗混成一体,其实已没有严格的南北区分……”
“原来如此。”苏午看向印知,笑着道,“如此来看,慧能说不定也还活着,也在那那‘小雷音寺’中。”
印知闻言呆了呆,不知先前发生了甚么,只听苏午提及慧能祖师还活着,内心亦难免震惊,一时失神不语。
苏午未有为难这个出身并不算好的年轻和尚,他站起身来,同印知说道,“好好修行罢,你今能得你派祖师借身显圣,可见自身空性已具,于修行中明晓佛智,而后住空成佛,也未必不可能。”
“啊……”印知闻听苏午所言,一时间又糊涂又惊喜,但有这样修行绝高的前辈肯定自己,年轻和尚内心总是无比高兴的,他赶忙向苏午躬身下拜,向瞧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苏午称谢,“前辈谬赞,小僧愧不敢当……
小僧一定精进修行,不负前辈期望!”
苏午摇了摇头,未再多言。
叶法善听得印知与苏午一番交谈,内心有些苦涩。
这时候,苏午转回头来,看了看雨中静静下拜、如木雕泥塑一般的群道,又皱了皱眉。
佛道二门之间隔阂极深,哪怕神秀此来并未有刻意为难道门弟子甚么,但其离开之时,却只解开了诸僧侣的禁锢,令诸僧可以活动自如,并未解开诸道士身上禁锢。
苏午随手解开了神秀施加于群道身上的禁锢,看向叶法善身后——叶法善身后,几个道士正护着昏迷不醒的罗公远。
看着尤在昏迷之中的罗公远,苏午开声道:“令此人回去以后,好好反躬自省,如能明见性中缺陷,加以戒律禁锢,日后成就必然远超从前。
为他留下十六字戒律,好生修持罢。”
说过话,苏午身影倏忽于此间消隐。
叶法善眼神茫然,更不知这位前辈为罗公远留下的十六字戒律究竟是甚么——他却不知,这时候尤在昏迷之中的罗公远,陡然听到了一道道雷声,那滚滚雷声在他耳畔化作十六字戒律:“遇虎则定,遇龙而鸣。
雨中举火,海里成丹!”
“哎……”叶法善站起身来,看着那些在对群道的戒备下,缓缓四散去的群僧,他环视周遭道门弟子。
佛道二门一番争斗,最终两方却也甚么都未收获。
叶法善看看身后仍在昏迷中的老友,不知为何,他心底陡地生出了几分隐遁山林,闭关修玄的念头来。
“走吧,好好照看罗师祖。
他今下的身子骨,已不如往日了……”叶法善转身过去,就要带着众道士离开这片深林幽谷。
此时,天穹中又有一道雷霆曳过。
一道身影骑着白驴,匆匆而来,向叶法善连连呼唤出声:“叶师祖,叶师祖!”
叶法善闻声回头来,正看到雨中宛若落汤鸡一般的神视,他皱了皱眉,未想到神视这个时候出现,这厮先前跑哪里去了?
“你这厮,总是这副邋遢模样,而今还能因为些许诡计,得个‘毒道人’的称号,日后怕不是要被称作‘邋遢道士’了!”叶法善心情本也颇沉郁,此下看到嬉皮笑脸的神视,不知为何那股沉郁心情就找到了出口,登时就神视这般着装斥了对方几句,“令你们往雍凉来,是为了叫你们与佛门争锋,长长见识——说,你跑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大的一场斗法!”
“嘿嘿嘿……”神视咧嘴直笑,“我方才修行去了。”
叶法善却不信神视所言,转头看向旁边的茅山弟子‘道原’,指着神视向其问道:“他方才哪里去了?
先前他在不在老龙山上,又干了什么?”
道原抬目看着雨水里牵着驴子的神视,不知为何,他看这位日夕相处的同道,却隐隐生出了一种对方已经‘脱胎换骨’、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垂下眼帘,想及先前老龙山上种种经历,再看朝自己不停使眼色的老友,道原定了定神,淡淡道:“神视师兄先前在老龙山上,直言退出此次斗法了。”
神视显然未想到,道原会是这么个回答,他瞪大了眼睛,很不解道原为何会这般说。
然而话已出口,叶法善听得道原所言,冲着神视冷哼了几声,道:“他倒是能干出这种临阵脱逃之事的人!”
旋即,叶法善又想到那位张午前辈。
若遇到这样前辈,知道临阵脱逃反倒是好事。
“行了,行了,都回去罢!”叶法善最终未有追究甚么,带着群道离开了这片深林。
……
“三月廿三。
大原城西门外,官道朝西南方直去三五里,至‘野狐岭’处,道门化龙派明灯道人,与灶王神教魁首张午者,于此斗法……
……明灯道人虽败,然不能愿赌服输,私以法门相请‘罗公远’,罗公远飞剑而至,即被张午怒斥‘厚颜无耻’,掷剑回……”
宫殿里,灯火明亮。
玄宗皇帝盘坐案前,听着身旁高壮太监念读手中书册的声音,在矮案之后,有一中年男人身着常服,躬身拜倒于地。
圣人听到苏午一指打落明灯道人修为,又怒斥罗公远飞剑援助而来之时,终于来了些许兴趣。
他招招手,令太监将书册呈于案前,自己一眼扫过了书册上的诸多内容。
“张午与明灯道人斗法,张午胜。
张午于老龙山上,禁锢诸佛道二门年轻一辈菁英弟子……至于此时,其在玄门榜上,应当名列前五十了。”圣人面露笑意,笑着说道。
跪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即‘不良人’中‘阳司’的主事,他恭敬地向玄宗皇帝回应道:“那老龙山沟壑之下的祸胎,据传乃是‘大汉道士符箓’引摄而来的旱魃天尸,凶怖非常。
而张午能封押此诡,其实力必定更强。
或在前四十之列。”
玄宗皇帝点了点头,对阳司主事的提醒颇为认同,他点了点头,正欲再言,这时,又有太监匆匆在殿门外禀报道:“陛下,雍凉二地收集消息的不良人,而今又有消息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