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822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虽然刘钰对盐政改革的方向,是化枭为私。

但这些携带私盐的帮派,不是他划定的圈里的“枭”,因为他们也是二道贩子,并不负责销售。

而刘钰盐改可以转正的“枭”,不是二道贩子,而是有市场、有销路的那群人。

这就好比荷兰东印度公司,如果只是个二道贩子,只怕现在坟头草都三尺了。然而其既自带市场和销路,以及走私途径,那就瞬间复活,成了最完美的合作伙伴。

这些运河走私的私盐贩子,是没有被化枭转正的资格的,属于无价值的走私贩子。

对官方来说,无价值。

可对长芦盐区的百姓,却是衣食父母般的存在。

看起来,似乎民意汹汹了。

然而,很快,朝廷这边的一想政策,又让之前痛骂朝廷残暴、皇帝昏君的百姓,齐声念起了朝廷的好……

朝廷在长芦盐区各地,设置了盐仓,开始收购各个煮盐百姓家里囤积的盐。

名义是:陛下仁德,念苍生之苦,晓小民之困。故而过去各盐场多晒之私盐,既往不咎。明年再行严查,今年为小民之生计,特无限量收购各家之盐,持续一月,各家周知。

而且,给的直接是白银,而不是盐商搞得铜钱。铜钱转白银、白银再转铜钱,这又是盐商的一层盘剥。

民众是非常实在的,眼看着朝廷出台了收盐政策,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一个个顿时就从之前的痛斥朝廷奸臣当道、任用奸佞兴国公废弃运河断百姓活路;变为了一个个感叹皇恩浩荡、皇帝圣明,尧舜之遗风、文武之德沛。

又生怕私盐太多,朝廷吃不下,这边消息一出,顿时男女老少其上阵,恨不能瞬间就把自己家堆积的盐都运到指定的榷场换银子,生怕去晚了朝廷不收了。

换完银子,赶忙去买朝廷的“平价米”。

朝廷从松江府那边调集了一些稻米,平价销售:为防一时银多,恐有奸商趁机速涨粮价。

相对奸商肯定是平价,实则这些暹罗大米还有四五成的利润,倒了个圈,又收回了大量的银子。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仓储囤积的盐,就已经让朝廷震惊了。

这是个简单的推断:

如果平时盐卖不出去,这些人不可能闲着搞这么多盐,显然这就是平年的产量,只是因为今年漕运走私被废,导致出现了积压。

而又可知,盐都被吃了。

所以可证,现在收这么多的囤积盐,就意味着朝廷每年丢了这么多囤积盐的盐税。

原本只动淮南淮北的盐改,恐怕也要波及到别处了。

然而京畿地区的盐商、盐官,在这种关乎利益的时候,迸发出了极快的反应。

他们立刻抓住一点猛攻,咬死了长芦官盐销售不畅的缘故,和盐引制度毫无关系,完全是因为军改之后熬硝的副产品导致的。要解决长芦官盐不畅,最好的办法,是让管盐的,一并管硝,硝行盐制,官方给引,提供铁锅和初始资本,严格登记硝民,指定硝商,统一收购。

第678章 决胜千里之外(五)

皇帝在朝中很默契地掩护着长芦盐场收盐的真正目的,在朝堂上借着收盐这件事怒斥群臣,然后故意引战,把长芦盐区要把硝石搞成盐政管辖的方案拿到了朝堂上讨论。

可谓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军队这边,尤其是海军这边的人,强烈反对把硝石行业也按照盐业那么管辖。

在朝堂上阴阳怪气地说盐政管的真好,管的老百姓都吃苦盐了,难道准备让军队也用苦盐来假装硝石?

本来就准备大干一票的盐政改革派,也是坚定反对长芦这边提出的政策。

朝堂吵的越凶,越没人注意到朝廷收这些盐到底要干啥。

皇帝也在朝堂上发牢骚,说收盐这种事朝廷根本收不起。现在到处都要花钱,淮河、漕工、运河,哪里都要钱,现在还要分出来前收老百姓手里囤积的盐,说的像是他的内帑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似的。

但实际上收盐的钱花的根本不是皇帝的,利息是盐商给的贿赂、本金是从银行贷的款。

除了在这种事上扯淡之外,朝廷上下在扯淡之余,正事也是忙的脚打脑后勺。

单单一个废弃运河,牵扯的问题太多。

再细化细化,细化到盐。

再细化细化,细化到随便一指的河南盐。

废弃了运河,就有的盐政体系几乎全都崩了。

河南地处中原,被四大盐场伺候着。

河南人口众多,山西盐、山东盐、长芦盐、淮盐,谁都不想放弃这块肥肉。

都不想放,都事关四地煮盐贩盐百姓衣食所系,那怎么办,只能瓜分掉。一省四吃。

运河被废,牵扯的问题方方面面,仅仅是河南盐,就需要重新划分盐区。

原本的山东盐区倒是还行,运河被废没啥影响。

长芦盐则直接完蛋了,虽然现在运河还能通航,但断了每年几百万两的漕银河工银后,最多一两年很多地方就无法通航了。

这里的长芦盐,指的是合法盐。

而能补长芦盐盐区的,最方便的就是山西运城的盐。

而让山西盐补,则意味着要加大山西盐区的产量——问题是,山西的产量加大了,长芦盐咋办?

山西距离河南很近,长芦更远,没了运河之后,山西盐其实价格质量都占优。

然而,长芦现在就已经快要崩了,再扔掉一个长芦盐区,百姓以何为食?不可能年年都有钱,跟现在一样,跑长芦去收盐存着吧?

是让山西盐暂时弥补一下?

还是说直接把长芦的河南盐区割让给山西盐?

割让之后,长芦地区怎么办?怎么解决长芦煮盐百姓的问题?

不割让的话,那就现在这个局势,就得增加军事开支,准备一支千人左右的缉私队,严查山西盐,钱谁出?

这只是因为运河被废而出现的很小很小很小的、不过涉及几百万人吃盐的“小事”。

类似这样的小事、中事、大事,比比皆是。

朝堂中天天都在议、变、改。

反倒是朝廷在长芦收盐的事,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

也就是一些大臣给皇帝上了奏疏,认为现在这种收盐的办法,是救急不救穷,不可能日后形成定制,还请陛下早点把盐政改革深入下去云云。

而在收盐的长芦地区,整个盐改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收购的食盐在长芦盐区几个榷场进行了打包,打包之后,由新成立的航运公司运走。

航运公司的船,在济州岛卸货,将大量的打包好的盐卸到了济州岛。

这里有大顺这边的港口基地,也作为朝、日、鲸海这个小三角贸易的重要巡查缉私港口,又是威胁监视日本的重要基地,是以和威海一样,以驻军和海军的军饷为目标的商业畸形地繁荣起来。

这些长芦盐之所以堆在这里,也算是刘钰做的两手准备。

如果盐商要玩,那就陪他们玩到底,这里运到长江口很方便,大顺这边的船长已经可以闭着眼睛跑了。

如果盐商怂了不敢玩,这些盐也不能白白浪费,还得想办法卖出去,准备往日本走私。

虽然日本四面环海,但日本的制盐水平确实是低,敞开贸易的话,大顺的盐是很容易在日本卖出去的。

一来因为日本的气候多雨,并不适合晒盐法。二来也是因为日本真的不会晒盐法,仍旧还是煮盐法。

煮盐法就煮出来了问题。

按说,伴随着日本开港,大顺这边的煤业发展,很容易传播到日本那边。

九州岛北部就有煤矿,那里也是非常适合煮盐的地方,按照经济学规律发展下去,就应该是日本以煮盐为契机,掀起了煤炭开采业的黎明。

日本小冰期气候才结束不久,实际上日本的木料在小冰期气候期已经被砍的很多山都光头了。

按说有这么个先决条件——就像是英国玻璃制造业和煮盐业的发展,人口增加和造船保树等导致木料缺乏,刺激了煤炭产业的发展一样,引发了采煤业大发展和蒸汽抽水的需求——但,日本遇到了日本特色的“谷物法”问题。

即,日本的封建主,是有山的。山是归封建主的,山上的木料开采是专营的。

都用煤去煮盐了,谁他妈烧木头煮盐?

不烧木头,专营木料的包买商怎么给钱?

没钱,怎么维系封建贵族的生活?

两国的诸多不同,导致了一个促进了采煤业大发展并最终出现了蒸汽机,另一个采煤业刚露头就直接被各家封建主给联手摁死了。当然这只是个表面的不同,实质上的东西,英国谷物法的出台,证明天下封建地主都一个吊样。

一边是小冰期气候刚过去不久,大量的山被砍光;另一边则是禁止煤炭煮盐,垄断煮盐木料,这盐的价格也就可想而知。

虽然因为离海近,有各种办法,但相对来说还是比大顺这边的盐价要贵,尤其是和那些晒盐法出的盐想必更是贵得多。

在这边囤盐,刘钰也只是做两手准备,日后这里还要囤积粮食大米,为将来操控日本米会所的期货价做后援仓库,先借机在济州岛上建一些仓储库。

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确保国内的盐政改革,不会出百姓无盐可用的问题,从而把一连串的盐改、淮河、运河问题都牵扯进来而已。

除了盐之外,济州岛上还囤积了虾夷的玉米、鲸海的黑麦等一些价格比较低廉的粮食。

大量的刚修完要塞的雇工,在忙着修筑仓储,他们既不知道这些盐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堆积了这么多的粗劣粮食是做什么用的。

……

不久后,海州外海的一艘大船上,刘钰正笑眯眯地看着被绑着的几个私盐贩子。

这几个私盐贩子看着刘钰身上的官服,已经懵的不知所措了。

心说自己不过是贩卖点私盐,抓着最多判些年,或者大不了掉脑袋,何至于还被个这么大的官儿被绑走?

有的是在妓院里被人,被人直接冲进去劫走的;有的是在联络售卖的时候,半途被人绑了票。

本以为只是要钱的,或者是当地卖盐的同行报复他们。

可没想到被抓到了之后,就被装在了快马上,不知道跑到你哪里,又换了海船,如今终于见到了绑票的正主,听了对方自报家门之后,如何不懵?

船舱里除了这几个私盐贩子外,只有刘钰、史世用和两个护卫安全的心腹好手。

一看这几个护卫的气势,这几个私盐贩子就知道输的不冤,就算是狭路相逢,盐贩子也不是不敢和官兵干一仗,但若是这样的官兵怕是打不过枉送性命。

最关键的还是自己干的这些买卖,虽是犯罪,可也用不着这样级别的人来接洽对待吧?

一个个心想自己是不是摊上什么大事、卷入什么旋涡的时候,笑眯眯的刘钰先开口了。

“你们莫要紧张。不就是贩点私盐嘛……这罪,可大、可小,甚至完全可以无罪。现在我问你们点事,好好回答,说不定你们不但无罪,身边的人还要鸡犬升天呢。”

说罢,眼睛转了一圈,看了看中间一个人问道:“你是在湖北、河南那边贩盐的是吧?你们的盐是哪的啊?”

“四川盐?两淮盐?”

都这么说了,这些私盐贩子连抵赖都懒得抵赖了,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回国公,我们贩的是井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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