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苏希压根不理他的质疑，一顶棕色的贝雷帽倾斜着搭在头上，睁着湿漉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的莹润眸子看他，像个小孩子求夸奖般洋洋得意地说，“我没化妆就出来了哦，不想让哥哥等太久。”
“那就不拍太近了，把手机离远一点。”
苏语笑了笑，不化妆就不愿意出门的女孩太多了，更何况女孩似乎格外的爱美，女孩对他这样的亲近总让他觉着有些过头了，却又找不出任何漏问题。
或许…她只是厌恶自己的原生家庭而已，本质上和大多数普通女孩一样，喜欢精致的化妆品、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喜欢别人的夸奖，喜欢温和美好的春天…
“好嘞，离近一点嘛，看到我们关系好，哥哥才能交差呀在这里拍。”
苏希膝盖受了伤，没法垫脚，她站在台阶上，让苏语在她前面站着，她就伸着纤细的胳膊环住苏语的脖颈，下巴枕在苏语肩膀上，两人的脸颊挨得很近，甚至偏偏脑袋，就能触碰到彼此的肌肤，在相机里显得关系格外亲昵。
“我要拍了哦，记得笑一笑。”
“哦哦，知道了。”
苏希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脸，她在对方不经意间把身子贴的更紧，却也不敢太过分，她知道自己的任性也该有个底线，男孩对她这些小动作很包容，但也不是她继续得寸进尺的理由。
可有时候偏偏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她太明白男孩对她的不是爱，最多算是对于一个饱受心理疾病的花季女孩心生了怜悯，男孩的包容、微笑，温柔…都是建立在顾虑她身体的基础上。
但那又怎么样呢，没有人是无懈可击的，她花点儿功夫总能搞定，但她现在只想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把心底那些深沉的爱意掏出来给男孩看，她没法等了…
“拍了哈，茄子…”
“哥哥，冬天应该说饺子。"”
“饺子。"”
……
从小区到车站的主路还是没有解封，他们还是只能沿着那条旧居民楼围成的小巷子抄近路过去，哪怕是阳光正好的白天，巷子里还是阴沉沉的，屋檐上的冰锥全都化成了水滴，没什么威力的砸在水洼里，失去了应有的攻击性。
“我有点怕。”
苏希离苏语又近了些，眼睛里带着小猫般的警觉四处乱看，她理所当然地环住了苏语的胳膊，“上次那些人，好凶…”
“以后如果是一个人，别往这边走了，附近混混挺多的。”
苏语神情不太自然地偏过了头，女孩身上散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在湿冷的空气里，若有若现地勾动他的嗅觉。
他咳嗽了两声，问了些其他的事情，他想了很久，但还是开了口，“你的病怎么样了？”
“我的病？”苏希并没有对这个问题产生很大的抗拒，直截了当地回答，“开个证明的话，应该可以上学的吧。”
“可以上学？”
苏语皱了皱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慢慢淡去的红痕。
“是啊，其实我也不是很严重啦，按时吃药，保持心情的话，应该也能找医生开证明上学的吧。”
“那你想么？考上了青川大学不去上确实太可惜了，起码…混个文凭以后也好找工作。
“以前不想…”苏希望着他笑，黑黝黝的眼瞳看着亮晶晶，“不过现在想了，但是…”
“但是？”
苏希很认真地说，“其实我快过生日了，我想过完生日再去。”
“好，能重新回归生活就好，这不是为了父母，为了自己也要好好活着。”
苏语松了口气，像是石头落了地，他本以为女孩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面对这些问题，没想到却回答的利落，温顺乖巧地像是只听话的小猫。
一滴从屋檐落下的雨点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脖颈，冰冷的水珠在皮肉上炸开，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像是忽然抓住了什么被不小心忽略的东西。
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他瞥了一眼女孩，苏希也正看着他笑意盈然，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儿的傻乎乎模样望着是那样的乖巧可爱，他低头抖掉滚落在衣襟上的水渍，掺杂在思绪里的灰尘也被他一同拂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幸运
商贸中心就在车站附近，不用搭车，刚出巷子就是商贸中心的背面，苏语本打算从安全通道直接进去，然后再去找家手机专卖店，可女孩显然是打着要出来玩的心思，嚷嚷着死活不肯进去，硬是要先逛街不可。
年关刚过，街上比起年前那段时间确实热闹了不少，但依旧冷清，沿着商业街一条路上的店铺许多都还没开门，可这熄灭不了女孩的热情，拉着他拐进了一家年后新开的奶茶店，店门外摆了两盆灿烂的的花篮，音响里放着很喜庆的歌曲，让人觉着时间仿佛回到了年前的时候。
在等店员把奶茶做好的时间里苏希也不肯在开着暖气的店里坐着，又在用她那一套稀奇古怪的理论给苏语讲道理。
“人啊，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到处走走，死了以后可以躺个够，人生要拒绝躺平…”
苏语说她新年刚开头老是提死字不吉利，女孩也不反驳，正对冷清的街道大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引来了不少陌生的视线，带着笑意地看着这个傻里傻气的漂亮女孩。
“真冷啊…怎么出太阳也这么冷。”
苏希站在风里缩了缩娇嫩的身子，她额前的发丝随风扬起，左边额头上的小包被她用纹着可爱卡通图案的创可贴遮住。
苏语被女孩跳脱的思路逗地笑了笑，没接她的话茬。
“我说…我冷！”
苏希放在眼眶里的黝黑眼瞳转了转，像是两颗水润的黑葡萄，她看男孩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嘟起了嘴巴，小皮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跳到苏语面前，用湿漉漉的眸子看他，边吸鼻子边委屈地说，“我好冷。”
“没人让你非得穿裙子，自讨苦吃。”苏语知道女孩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偏偏不给她借题发挥的机会。
女孩的撒娇向来都是恰到好处，她看见了苏语假意责怪时眼底淡淡的笑意，便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换了别的话题。
苏语从来不担心两个人之间会有静默的时候，女孩的话很多，多的甚至有些闹腾，分明他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女孩却急得像是要把所有的话题一口气全都说完。
“要是夏天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搭更短的裙子，也不用穿这么厚的保暖丝袜，那样就能变得更漂亮了。”
这样的话从苏希的嘴里说出来没有任何违和感，她明媚灿烂的笑里带着点儿花季女孩的天真烂漫，纤细白皙的脖颈刚刚扬起，像是只高傲的白天鹅，心气儿比天还要高，但她本来就漂亮，这不是丑小鸭的幻想，她有大把的年轻漂亮去恣意挥霍，应当好好活着。
“哥哥夏天的时候也会像答应好的那样，每个周末都来找我吗？”苏希忽然歪着脑袋问他，满眼都是很认真的情绪，“到时候我给哥哥看我衣柜里最好看的裙子，那些都是要天热起来的时候才能穿的。”
“夏天？暑假或许得回老家去，不然家里都要落灰了。”
“哥哥以前也是一个人生活的吗？”
“嗯，一个人。”
“那…哥哥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苏语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他的那些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女孩却对他的过去来了劲，固执地像是头咬住了猎物就不肯松口的小兽，非得让苏语告诉她。
“为什么非得听这些？”
“因为我喜欢哥哥啊。”
……
苏语一点儿不喜欢喝奶茶，以前不喜欢，现在更是这样，太甜了，稠色的奶茶不知扔了多少糖块，甜的能把嗓子噎住，椰果…黑珍珠，嚼着软黏粘牙，甜味挤满了口腔，就像女孩那样的甜腻。
他表情有些别扭地喝了两口奶茶，是苏希抢着请客给他点的，他咳嗽了两声，女孩蹙着精致的眉，向他投来关心的目光，担心他是不是染了感冒。
苏语回想女孩说那句话时神情几乎没变，只是在笑…眼底看不见所谓爱慕的情绪，大概是他多想了。
“咳咳，小希，这种话还是不要随便乱说了，以后说给想在一起的人听吧。”
“嗯…可我不懂诶，我没有过这种经历，其实以前我很难看的，学校里大概没人愿意被我喜欢吧。”
苏希的笑容依旧缀在脸上，脸颊点着浅浅的梨涡，虎牙的尖利若隐若现，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那个过去，表情里看不见半点难过。
女孩是有病的，她缺失了一些东西，也有着远超同龄人成熟，却偏偏又用天真去掩饰。
苏语的嘴唇无声地张合了几下，没出声，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苏希蹙了蹙用眉笔轻轻描画过的眉，故作一副恼怒的样子，怪苏语弄乱了她的头发，可笑容依然绽在脸上，她在男孩的面前总能把脾气很好，晕在骨子里那些暴戾的因子像是被冰冷的镣铐束缚住了，失去了在她身体里作乱的自由。
她从不在乎把血淋淋的伤口露出来给男孩看，她这荒芜贫瘠了将近十八年的人生，苦难填充作底色，充斥其中的是麻木与冷漠。
她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可偏偏七情六欲还完好无损，所以她当然喜欢男孩啦。
是乍见之欢。
当初低头哭泣时，抬眸见男孩向她伸手那一刻的乍见之欢，她的肉体连同灵魂一齐复苏，在象征着死亡的灵河里有了属于她的锚点。
哥哥这个词还是太生分了，如果可以，她想喊他…执言。
……
“太慢啦…”
苏语刚刚拿着买好的手机从店里出来，女孩蹲在门口，她手里捧着杯快要凉下来的奶茶，吸管被她无聊时咬的破破烂烂，她皱了皱泛红的鼻尖，语气委屈地和他说，“再不出来，我就要冻成冰棍了。”
“这是你的手机，结果非得让我替你选，拿着。”
“哥哥明天就要回学校了？”苏希看着苏语递给她的手机，今年新出的款，她的脸上却没半点儿欣喜的意思，倒像是苏语买了一块没用的搬砖。
“今天星期二，那还有一、二、三…”她故意满脸不舍地在苏语面前掰扯着手指头数，那点儿刻意演给他看的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不是有手机么？无聊就和我打电话吧，过一段时间，去找心理医生开个证明，争取赶上下个学期开学吧，学校里朋友有很多的，这样就不会觉着无聊了。”
“嘿嘿，好嘞。”
女孩立马弯着月牙似的眸子傻呵呵地笑，挽着苏语的手臂走在回家的路上，矮一点的影子蹦哒着贴近高一点点影子，伴着迟暮的夕阳越拉越长。
她觉着自己真的幸运极了，当然算不上最幸运，但她很满意了，她的人生总是要在快走不下去的时候，路又被重新捋直。
她看到希望了，亦如当初男孩向她伸了一只手，恍若神明的救赎。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玩笑
“欸，苏语他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思远扔下几张扑克牌，刚好管住了地主顾川的牌，他又打了张小牌，给了下家楚峰跑掉的机会。
顾川又输了，他把手里的牌一丢，他今天火气有点儿差，输了好几把，不过也没太在意这些纸面上的输赢，他回头看了眼在阳台打电话的苏语，显然对陆思远刚刚说的话更有兴趣，“你这怎么看出来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好吗？刚开学你就天天在外面浪，当然不知道咯。”陆思远撇撇嘴，把没打完的牌收起来递给楚峰去洗，“怎么？是要提前继承家业了？”
“楚峰你也看出来了？”顾川没理会陆思远的调笑，看了眼楚峰，问道。
“挺像的，苏语以前不这样的，现在好像经常有电话打过来，很勤快。”楚峰点了点头。
顾川心头跳了跳，语气急促了些，“苏语不是有个发小么？是和这个发小联系吧？不然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就交了个女朋友？”
“他那个发小早高考备考去了，两个人不知道多久没联系过了，而且开学三个星期了，苏语两个星期的周末都跑出去不知道干嘛，反正啊…肯定有问题。”，陆思远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几个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看见阳台的门被苏语推开，立马收了声，若有其事地盯着苏语看。
苏语被看得莫名其妙，他站在阳台的风口上，踌躇着不太敢进去了。
“怎么了？”
“你过来…”陆思远朝他招了招手，笑容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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