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苏语跟在她后面,她回过头时,他的脸色有些阴,唇角平着没有笑,但语气依旧温柔。
“怎么了?”,他看着她问。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夏千歌笑着摇了摇头,可老实说,她还是喜欢苏语眉眼舒展开笑起来的样子,她看多少遍也不会腻,她看不惯他难过和不开心的样子。"
心里忽然没那么高兴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心头,里面似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恨也没有了,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剩下了。
她其实早早地就知道这一趟注定会扑空,可她真的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苏语这么难过呢?朋友还是亲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真的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完全无法理解。
天生对待感情上相当单薄的她仿佛缺失了什么,她只知道要爱眼前的人,心里的爱只有颗粒那么点儿,只够爱一个人,却足够疯狂和执着。
无论他怎样,愚蠢也好,懦弱也罢,她都爱他,以前是母亲,现在是苏语…
她那么爱她生命中几乎是最重要的两个人,可到底谁来爱她呢。
她没有什么爱人的能力,同样也接受不了别人的爱,那些人都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他们爱的真的是活着的夏千歌吗?
可到底为什么等她撕开外面皮囊,暴露出真正的夏千歌的时候,他们就不爱了。
她得不到答案,或许永远也不会。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笔记
他们没准备在这里待太久,订了第二天的车票,准备再对付一晚就回去。
“不用修了,晚上拿桌子抵住就好,这边听说钱拨下来了,年后就要拆了。”
夏千歌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耳畔发丝散乱,几缕头发贴在唇边,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门口。
苏语正半蹲在一扇刻痕陈旧的木门前,尝试把这两天进进出出不小心给弄坏的门栓给修好,可这种铁质的门栓时间太长,已经快锈的看不出原来的铁黑色,嵌着铁器的木头也腐烂了,木黄色的芯子黑的发软,再怎么也装不上去了。
他最后只能放弃了,站起身拍拍灰准备下去买蜡烛。
临走前夏千歌塞了点儿现金给他,“楼底下那个小超市的大爷不懂手机的,只收现金。”
“还要别的什么吗?”
“想吃学校附近那家烤冷面了,就是有点远。”
她掂着脚尖在地上蹭了蹭,不太好意思麻烦他的样子。"
“好,我给你买。”苏语笑了笑,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从告别过去的伤感里走了出来,伸出手捏了捏女孩柔软的脸颊肉,替她把唇边的头发捋出来,“累了?回来就一直待在里屋,收拾什么呢?”
“没什么,家里值钱的都人被拿走了,我看看有什么东西要留下来的,其他的就留在这里不要了。”
他点了点头,揣着钱径直下楼。
夏千歌站在门口听脚步声逐渐走远,她唇角的笑一下子跌下去,转身回了里屋。
原本空荡的里屋已经乱的不成样子,衣柜里那些纸箱子被一口气全搬了出来,那么重的箱子,全是她一个人撑着胳膊搬下来的,手腕到现在都是酸软着提不起力气。
夏千歌从厨房里找了个锈迹斑斑的铁盆,上面依稀可见喜庆的鸳鸯图,母亲很喜欢这些东西,单独放着也不拿来装东西,说这是她和父亲结婚的时候一起买的家具,这个爱了父亲一辈子都没被正眼瞧过的女人,可怜到让人生恨。
那些早已经被潮湿浸透到发软的纸箱轻轻一撕就裂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旧东西全都抖落出来,又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她在一旁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像是一点儿也不急,等到灰尘重新落尽,才把铁盆踢过来,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沓没烧完的纸钱扔在里面,用打火机点燃几张,火星如燎原般的速度蹿腾起来,在她黑墨浸深的眸子里烧的更旺。
箱子的东西很杂,叠着几床厚被子的箱子被她扔在一边,挑了几个轻的撕开,有的是书、有的是记满了笔记的卷子、还有好多版英语听力磁带…
她那些腐烂变质的过去回忆、不堪入目的残缺人生全都承载在这些陈旧而脆弱的物件里,就这么些破烂般轻贱的东西,就足以概括她这半生。
她心心念念的痴望,引她绝望堕落的太阳,她追寻黯淡无光的世界中的一缕光…
如今她如愿以偿,这些东西都成了无用的累赘。
焰尖升的更高,一沓沓纸制品把火势推向轰轰烈烈,白纸成了黑烬,在记忆里飘着。
一箱子试卷和书本转眼就烧的见低,倒掉了一盆灰就接着烧,她的动作看起来麻木地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沓又一沓,书也是成本的往里丟,似乎根本不管火焰到底能不能吞下去,正如她当初的疯狂与偏执…
又是满满一盆黑灰,冷风透过洞开的窗户涌进来,席卷屋子里每一处角落,许久都带不走那股子呛鼻的难闻烟味。
她伸出手在箱子底探了探,只抓上来两张试卷,还有…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流水线般的动作像是机器出了故障似的忽然停滞,火焰还是窜起来了几秒,烧焦了裹着笔记本的左下角的封皮,不同于纸张燃烧的糊味扑入鼻腔。
她触了电般把东西收了回来,顾不上烫,用手去扑打纸叶上残存的的火星,细嫩葱白的手烫的发红,有针扎般的刺痛感。
夏千歌把东西抱在怀里,前一秒她还狠了心般要烧毁它,现在却又像是护着什么珍宝般舍不得让它受半点瑕疵。
她把笔记本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翻开几页,零星的霉菌爬在纸页上,入目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深刻在脑海里掩盖不去。
冰凉的指尖颤抖,指腹抹在粗糙潮湿的纸页上,她的动作很轻柔,到像是在安抚过去的她,那个曾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自己。
写满了罪行的笔记,朴素无奇的封装,烧了书页一角…倒像是一本虔诚而罪恶的忏悔录,就应该被业火烧毁殆尽,化作飞灰散去。
夏千歌再度抓着那本笔记靠近在冷风中起舞的焰火,做事向来决绝狠辣的她此刻少有的犹豫,可春心萌动的一霎是谁也逃不开的恩赐。
她曾经想他、恋他、爱他…和每个青涩的小姑娘一样喜欢上某个怦然心动的翩翩少年,那么多无法诉诸于口的爱恋,都只能藏在那些笔记深处的情话里。
如今要被她亲手葬送而化作灰烬的,是她一颗爱人的心,没有染上污浊的,澄澈干净的喜欢。
夏千歌把笔记翻到最后几页,那张男孩的画像还在,那时候他还是青涩的,眉眼也没有完全舒展开,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倒没有懦弱到会逃避自己就是始作俑者的事实,她盯着这页染上了血迹的笔记,因为氧化而发黑的血…散发着淤泥的腥臭味道。
有那么几秒,她忽然狠下心来,要把笔记扔进去,可还没松手,楼道里震荡的脚步声突然透过大开的正门传了进来,清晰落在耳边。
她咬着下唇,漆黑的眼底阴沉黯淡,她把书塞进了手边装着被褥的箱子里塞回衣柜,用锁把门锁上,钥匙转手从窗边扔了下去,底下长满了没过脚腕的枯枝野草。
夏千歌回过身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进了屋子,又过了几秒,苏语拎着东西出现在里屋,他看见了地上堆满了厚厚一层黑灰的铁盆,火焰依旧蹿腾不息,烟雾弥漫,屋里的空气呛的人眼睛发涩。
“这…怎么了?”
“屋里冷,想着烧点东西烤烤火。”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
苏语看了眼已经被合上的窗,眉头蹙着,“那也要等我回来,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太危险了。”
“嗯嗯,是我不小心…”
夏千歌点了点头附和几声,她把挡住视线的黑发挽到耳后,回头瞥了眼紧闭的衣柜,忽然翘起唇露出一抹温柔乖巧的笑看向他。
烟雾朦胧,遮掩住她冷漠而漆黑的眉眼。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挚爱
第二天他们就收拾好东西回去了,来时拎了一个行李箱,离开的时候也不过多了个旅行包的行李。
临走的时候,苏语没在夏千歌的眼睛里看见任何留恋,就那样把老式的锁链卡在门把手上缠紧,钥匙扔进包里,转头就走。
夏千歌在苏语面前永远是人前坚强,人后脆弱的性子,或许是她夜里偷偷哭过,又或是这里实在是没什么让她值得回忆东西,才会走的这么毫不犹豫。
车票定在下午,走之前他们还去了很多地方,拎着行李箱和背包一路走走停停,如果不是根本没人肯来这种偏僻落后的小县城,他们倒像是初次到来这里的旅游者。
从以前逃课的小道偷溜进了学校、逛了附近的市集、还特意去了趟两个人第一次私下有过焦急的小公园…
小公园已经荒废的不成样子,没有园丁修剪,杂草藤木在花圃里疯长,不高的围墙掩映在草木和树枝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他们担心逛不完,于是出发的很早,天地间被黯淡的光撑着,枯枝高悬的公园里更昏暗,可路灯也坏了不少,只有几盏亮着,像是萤火虫似的在轻微的电流声中扑闪扑闪。
夏千歌步调轻快地走在他前面,翩飞的蝴蝶般游走在草木花枝之间,她开心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朵苏语喊不出来名字的花。
这个万物凋敝的季节,她别在耳畔的那朵花却开的花枝招展、艳丽至极,像是忤逆自然规则的异端。
夏千歌当时回过头来问他,问他漂不漂亮。
苏语当然觉得漂亮,她一颦一笑都漂亮,一株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怎么比得上她那空灵灵动的美。
她又不依不饶地追问他,像是年轻时占有欲太强的小姑娘,恨不得无时无刻都黏在一起,知晓…占有对方的一切,人长大了反倒懂得放手,从来不把情情爱爱的东西日夜挂在嘴边,但她似乎是截然相反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夏千歌缺失安全感是他早已经明了的事实,也让他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很早很早…快忘了。”
他的声音暗哑迷离,有岁月的沧桑感,恍若这份爱慕在他这一世短暂的生命长度里跨越了十数年的光阴。
“这么久啊,那以后呢?”
她摘了一叶花瓣摊平在掌心,恍若无意地问他,手指却忽的归拢,花瓣骤然被碾碎,鲜红如血的汁液压榨出来,沁满了她白皙的皮肤,透明的指甲也染成血色,灯光朦胧,美的让人怀疑这一切都是虚幻。
苏语静默了几秒,他们都是感叹命运不公的人,也都曾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他四下流离的时候遇见无枝可依的她,她如今都是要和自己共结连理的人了,要和对方搭建出家的模样,妥善安放彼此的一生,要一句关于将来的承诺实在算不上过分。
如今他们一起告别了过去,那就应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于是他很沉重地点点头,目光格外认真。
没有什么太华丽言语,唯有口袋里方形的小盒子硬的硌肉。
……
从偏僻的小县城重新回到帝都,他们回去的时候是在傍晚,成排成列的霓虹灯却如流光般划过漆黑的夜幕,这座现代化的都市在夜晚也绚烂明亮的像是白天。
他们在帝都最繁华热闹的中心下车,引擎发动,出租车没入街头川流不息的车流,新年将近的喜庆日子,四处陷入一片红色的海洋,街头人海如织,笑容满面。
夏千歌拉着他的袖口像是深怕人多了,手边的人就会走丢了似的,她拍了拍苏语身上的仆仆风尘,整理领口,幽冷的晚风拨乱她额前漆黑柔软的发丝,她的眸子是亮的,唇角泛起很浅的酒窝。
“带我来这儿干嘛啊?”
她有些疑惑地问,眼睛却盯着四周花花绿绿的光景不松开,来帝都这么久了,她待在帝都最高耸的办公楼里整日埋头工作,累了就透过落地窗俯视这座城市深夜里的灯红酒绿,热闹喧嚣,却都是和她无关的。
因为家里总有人在等她,她应该早点回家。
“来逛逛,这里可比老家好玩多了。”
“哦,那…”,她眨了眨圆润乌黑的眸子,搂住他的手臂,脸颊蹭了蹭他的肩,很依赖地说,“我饿了,我想吃好吃的…”
……
苏语兼职赚来的钱不多,但赚的基本没怎么花都存着了,不至于口袋空空太过落魄,夏千歌缠着他说肚子饿了,却拉着他去了街边一家油烟味很重快餐店。
小小的一张桌子,糊着擦洗不净在灯下反光的油腻,摆满了热腾腾挂着油的炸鸡、汉堡、还有咕噜噜冒着气泡的可乐…
他从不让她吃这些,她身子弱,还有轻微的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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