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些…”
苏语揽着夏千歌的肩膀搂进怀里抱紧,他吞了吞唾液,语气沉重。
这些话让他呼吸困难,孩子的话题像是一颗扔进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生活里的炸弹,引信点燃,爆炸声响起,水面波澜横生,他质疑自己本就轻不可折的人生是否能够挑起重担。
“啊?阿语难道…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吗?”
喜悦截然而止的感觉没那么好受。
她扑在他的胸腔口,那里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她一只手就能彻底握住,仿佛有冷风沿着门缝灌了进来,她低沉暗哑的嗓音听起来似乎失了温度。
“我是说…我们可以试试,可这是没有把握的。”
夏千歌愣住。
冰川消融,寒风顿止。
他同意了?和她有那么一个酥酥的,软软的小生命,她一下子红了脸,心里乐开了花,像是个被逗弄的孩子。"
这一切是前所未有的,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仿佛抵过了千言万语。
好幸福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家
一桌子,两个菜,一锅鱼汤和一碟青菜。
两个人对于饮食的要求向来都不高,不追求仪式感,对味道也只是能够入口即可。
餐桌的一如既往的沉默,夏千歌一口菜咽一口饭,时不时还要撩开脸侧往下落的头发。
她吃的很认真,至少对于吃饭这件事,她的态度远比苏语要端正,可偏偏就是养不起来肉,几天的休息,脸颊上的肉稍稍丰盈,就彻底涨不动了,手腕和脚腕的骨头上看起来就那么薄薄的一层肉,若不是衣服厚,那样子怕是一阵风也经不住。
“我们也回家一趟吧。”
她很平淡地开口说,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落在他的耳边,却吸引过去他所有的目光。
苏语咽下夏千歌刚刚夹到他碗里的菜,逐渐回过神来,“回家?哪个家?”
他下意识没反应过来,家…他现在不就在这儿吗,还能去哪儿?
“阳明高中啊,你忘了?”,她提醒道。
他反应有些猛烈地摇头,“不行…不能回去的。”
“你在担心什么?我本来不想提她的,可顾家已经完了,她遮不了天的,更不可能找不到我们,你相信我…一切已经都结束了。”
她的手越过柴米油盐握住他,指腹轻轻抚过掌心的纹路,她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意动,然后卑鄙地挑逗它们,玩弄人心是她最娴熟的技巧。
他平日里宁可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也从来不愿意多想这些,可一旦破开了禁令,便如同井喷般不可收拾,他曾经的日思夜想,夹带着欲望一下子蠢蠢欲动起来。
他听见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剐蹭着。
“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吗?不想…看看他们?”
……
正值春运,回家的车票并不好买,可第二天夏千歌就拿到了两张票,说是托朋友关系买来的,苏语根本没细想,他的心思全扑在数千公里外的地方。
庆幸于如今交通的便利,半天的车程,刚一下车,老城独有的潮湿阴冷的寒风刺骨而来,冷意渗透毛孔,他根本察觉不到冷,就连掌心都是汗。
他们没准备久留,两个人就拖了一个行李箱,夏千歌说她想回去看看老家那栋因为投资方临时撤资而迟迟未拆的房子。"
夏千歌走在他前面几步的距离,他有些推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四周人群密集如织布,湿冷混浊的空气积在喉间粘稠沉重,他被扼的呼吸不畅
“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吧…”
走出车站,交错的公路横亘在眼前,车流涌动,他好熟悉眼前的一切。
“饿了吗?那边有烤红薯买…”
他找了半天夏千歌的人影,结果她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空出来的左手,她仰起白皙修长的颈,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纯白色的贝雷帽笼住大捧的头发,几缕不太听话的发溜出来耷拉着在耳边轻轻浮动。
他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拉着走了,她比他更像是久别归家的鸟儿,整个人都一下子活泼起来,如果不是牵着手,恐怕眨眼就要看不见人影。
还是那个熟悉的路口,炭黑陈旧的烤炉架在一辆推起来吱吱呀呀的三轮车上,还没靠近,就闻见载着一股暖意的香甜游荡在附近的空气里。
“换人了?”
苏语讶异地看着摊位的商贩换成了一个肤色同样黝黑的朴实女人,粗糙的皮肤上积着一层显眼的茧,密集的皱纹横亘在脸上,常年劳作的疤痕在女人身上清晰可见。
“可能换了吧,好像是之前那个爷爷的老伴,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个爷爷呢。”
夏千歌同样叹息一声,她没有打扰人家,只是走过去买了一个刚刚出炉的红薯,拍了拍上面的泥灰,捧在手心里跑了回来,她鼻尖微微泛红,眸子倒是水盈盈俏生生的,在阴霾的冷雾天里看着明亮炙热。
“这么久没回来,你先尝尝。”
“好,我尝尝。”
苏语捧着红薯掀开表层皮肉,热腾腾的蒸汽扑出来,橙黄色的果肉散发出香味更浓,他很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像是生怕什么东西会落空,果肉一点点在舌尖上化开,丝丝缕缕的暖意供给全身。
甜…甜的有些发腻,太甜了,他根本尝不出来味道的变化,或许上一次没有这么甜的,又或者更甜,时间那么久,他真的都快忘了。
“嗯,味道没变,还和以前一样。”
他把甜腻咽下去,笑着点点头,眼睛却像是被凛冽的冷风袭击了,眼白充血,眼眶四周生出了刺眼的红。
“我先去买大巴的票,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我怕回来找不到你。”
剩下一半的红薯,苏语吃的很快,他准备跟以往一样买大巴车的票回市区去,却一下子被夏千歌拉住了。
他愣愣地回过头,“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都多久了,前年这边开始修路了,附近的大巴车站早就被拆了,没办法直达市区了,我们转几趟公交回去吧。“
几年了?
苏语这才从因为陌生而营造出的来的诡异氛围中挣脱出来,他恍然发现自己被残酷岁月裹挟着往前的这几年,不管人还是事,什么都变了。
可唯独眼前的夏千歌似乎一点儿也没变,天真、无辜、善良…工作时成熟可靠,有时候又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像是不会自然衰老的妖精,年轻与美貌永远与她相称,他最担心的那个人,所有的不安定、不可控、让他难眠的担忧现在全都消失了,夏千歌如今反倒成了他现在唯一熟悉的那个。
“走啦,发什么呆呢。”
夏千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擅自牵住他的手带他挤出人群,他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现在却没法靠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但至少还有她…
他松了口气,又有点难过。
(可以看看第一百三十六章哦,这一次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回来了。
下一章大概七八点吧,我不给准信了,具体时间我是真的拿不准,我感觉能行,但又不太行,太看状态了,但我今天会尽量三更的,把前面四天的慢慢补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晚安
他们结束车程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打着手电筒在陈旧寂静的巷子里拐了几道,踏着坑坑洼洼的碎石小路,借着旁边路灯的光亮,勉强能看见模糊的几乎快要看不清字眼的小区招牌。
喧嚣的冷风里夹杂着一股不太好闻的腐败气味,苏语捂住口鼻有些局促地跟在夏千歌后面。
除了几盏明明灭灭的路灯,小区里四处暗漆漆的看不见光,往上几楼依稀能看见有几家灯火残存没走,而一楼几乎已经搬空了。
夏千歌停下脚步,回过身在黑暗里抓住苏语的手,拉着他拐进左手边第一栋楼,这栋楼很老了,外墙的白色表皮风化开裂,露出底下大片大片的黑,楼里的声控灯差不多全坏了,他们打着手电上了楼。
朔风在狭窄的走廊里涌动,有动物凄凉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一阵清脆的响动吸引了苏语的注意力,夏千歌拉着他在一户屋子前停下,夜里模糊不清的昏暗里,红漆木门上几个白色油漆刷成的大字格外醒目。
“欠债…还钱?”
或许是太紧张,他下意识把那几个字念了出来。
“爸爸做生意违了法,进去以后,生意上的几个朋友来闹了事,好久之前的事儿了。”
夏千歌却冷静的出奇,她低头数着很久没用过的钥匙,插进年久生锈的锁孔里还有些费力,两个人废了好些力气,簌簌的尘灰从门沿上不停地抖落,才终于近乎暴力地推开了门。
只有风声呼啸的夜里,门轴扭动的吱呀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小心点。”
夏千歌拉着苏语往后退了几步,拿了点湿纸巾递给他捂住口鼻,门是朝里开的,大片大片的灰尘扑面而来,幸好提前有了准备,才没被风沙迷了眼睛。
两个人在一边站了一会儿,等到屋子里那股木头腐烂变质的湿潮气味慢慢散去,才小心地推开门走进去。
屋里乱的简直不堪入目,脚下的瓷砖如同蜘蛛网般碎裂开,窗户上掉下来的碎玻璃渣子撒的满地都是。不大的一张沙发中间破了很大一块,黄色的海绵全被里面弹簧挤了出来。屋子里依旧寒冷,两个人都呼着白色的雾气,
“今天晚上住里屋吧,客厅里不安全。”
夏千歌拉着苏语往里屋走,苏语还记得那以前是她的卧室兼书房,很小很小的一个房间,中间摆了一张床,靠窗的角落里有一把用来充当书桌的长凳子,可现在凳子已经断了两条腿,歪歪斜斜地倚在墙边苟延残喘。
她从苏语手里接过行李箱安放在门后的角落,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钥匙,打开了挂在屋子里唯一算是大件家具的衣柜上的那把锁,拉开柜门,里面躺着几个用胶布条封好的纸箱子。"
苏语走过去帮她把最上面的纸箱子搬了下来,撕开胶带,里面是几床叠放整齐的被褥,能闻见有股不太重的潮味但看起来还算干净。
“晚上就凑合在这张床上挤一挤吧,用这些被子垫着吧,反正这些东西等拆迁了也要跟着一起扔了。”
夏千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头看向从进了屋起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他,“明天我想去趟墓地,去看看妈妈,你要去吗?”
“去墓地?”
苏语抬起头,眸子深处有阴影晃动,他问了个听起来很滑稽的问题,“我的墓也在哪儿吗?”
“嗯,苏叔叔他们还是把你从青川带回来葬在这儿了,毕竟你是在这儿长大的,他们当初真的很难过。”
夏千歌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想回去看看也行,不过苏叔叔他们好像不住这里了,至于你那个发小现在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先陪你去趟陵园,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不着急的。”,苏语看起来像是早已经接受了现实般从容,很平淡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先吃点东西。”
屋里生不起厨火,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有胃口的样子,幸好他们上来之前就提前在楼下买了点干粮,就着矿泉水,凑合着勉勉强强糊弄了一顿。
夜深了,简简单单做了洗漱,几块单薄的纸板和旧报纸不足以拦住从破窗户的缝隙渗进来的冷风,屋子里的温度还是有些低,他们熄了灯就很快上床,两个人和衣缩在一床被子里用体温互相取暖。
床铺狭窄,两个人都只能缩着身子贴的很近,耳边对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苏语忽然翻了个身子,背对过夏千歌,盯着被路灯渗透的旧报纸发愣,目光没什么焦距地扫过报纸上那些模糊不清的铅字。
他曾经日思夜想的地方如今近在咫尺,这里的每一口空气他都渴望,可为什么如今切切实实地站在这儿了,他开始犹豫,想不出能够怎样合理地站在他们面前,如果幻想足够美好,他又该拿什么接受现实里的落差。
莫名的,他有些希望所有人都被时间胁迫着离开了,他继续回到原本的安定生活也好。
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颈一阵潮热,湿湿的,痒痒的,女孩像是怕冷,忽然抱紧了他。
“你睡了吗?”,她的声音听着松软,暗哑的嗓音有种半睡半醒间的慵懒感。
“没有,怎么了?”
他在黑暗里再度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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