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女人抓着门把手,拿出独居女人该有的戒备打量门后的来访者,以至于苏语最开始只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眸微垂着,颦起了眉,里面噙着很深的疲惫,她半张脸都没入阴影,脸上妆容依旧,即使没有笑,也还是娇艳明媚。
女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苏语就已经投诚似的把手里的围巾递了上去,深怕惹来误会,希望对方不要误解他的深夜来访。
“苏语…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发烧了不要乱跑么?而且都这么晚了…”
夏千歌刚刚才把自己从疲惫里挣扎出来,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揉了揉柔顺松蓬的发,有些懊悔地说道,“对不起啊,我工作上忽然有点急事,一直忙到这么晚,忘记去你那边了。”
忘记了?怎么会忘记呢,他真不喜欢这个答案,又偏偏完美到无懈可击,找不出半点漏洞,她没有骗他,真话却更让他难过,一肚子委屈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哽咽的想要落泪。
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又怎么会忘记呢,他就不会忘记,他从傍晚愣生生等到了深夜,盯着指针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转了不知道多久。
也对,他不甘心地接受事实,无法在工地上用繁重的体力劳动压榨肉体换取片刻的安宁后,就再没人像他这样整日无所事事,像只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以前只是枯坐在卧室里发愣,现在多了一些其他的,干坐着想她。
“没事儿,我只是来还围巾而已。”
苏语笑了笑,声线是颗粒感的沙哑。
“谢谢,我就想是落在你家里了。”
夏千歌把东西随手接过来,整具柔若无骨的身子都依靠在门扉上,她的眸子半阖着,目光有些慵懒倦怠,漆黑的瞳仁在眼眶枯缓缓转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像是已经无话可说,等着他开口先说些什么。
是他太无聊了么?所以才分秒也不想和他多待。
原本匮乏的想象力在此刻显得无比丰富,甚至忘了他们现在也不过是互相帮助过的朋友,控制不住地把事情往坏处臆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僵局,气氛忽然落进了沉默的陷阱里。
头顶的白炽灯照的他头昏眼花,生出一股想要呕吐的失重感,女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把尖锐的刺刀,划过他的身体,肉和骨分开,把他剖析的明明白白。
“哦,那…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苏语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了,如果不是舍不得,他宁可从身后的窗口一跃而下,但他想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未免有些太难看了,他明明在她面前连垂下腰椎的狼狈都不肯表现出来。
“那个…等会儿。”
苏语刻意放缓步调很快被夏千歌从身后追上,她抓住了他的衣角,诱人的栀子花香缠绕上他的嗅觉,触了神经。
“你吃晚饭了吗?如果没有的话…”
“没有。”
回答的斩钉截铁,哪怕他撒了谎。
……
“暂时租的房子,实在没什么东西,随便坐吧。”
夏千歌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他,太特意解释了一句,“备用的,没穿过,还是新的。”
苏语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偷偷地打量四周,和夏千歌说的一样,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但却装着最令他心驰神往的幸福与快乐。
他想对方在这间没什么人气的房子里,也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到深夜,一个人面对孤独与疲惫…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共同点的。
他从中汲取到快乐,要是他们能住在一起就好了,他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床呀…
不能再想了,苏语扣紧掌心,用疼痛给脑海里那些荒诞的想法画上了句点。
那件栗色的大衣被叠好放在沙发上,女人只穿着件单薄的半身裙,纤细修长的小腿光裸着,在灯光下泛着柔软剔透的光泽…对方似乎大意的有些不设防。
苏语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
“想吃什么?”
夏千歌忽然发现他呆站在玄关口没有跟上来,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唇角勾着,依稀可见轻淡的笑意。
“都可以,不要太麻烦就好。”
“那好,冰箱里还剩点儿蔬菜,煮点面条吃吧。”
“家…家里没菜了吗?”,苏语想起自己那整整塞满了一冰箱的食材,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更没有那种兴趣,没有色彩的生活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足够了,现在餐桌上还搁着他没吃完的干面包。
“是啊,我那天看你冰箱空空的,倒是替你买了不少。”
夏千歌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拍着手一时兴起似的说:“那以后就去你家里做饭好了。”
“去我家里?”
苏语愣了愣,指尖震颤着指向自己,他盯着那抹饱满水润的红唇,微微翕合着,就说出这么甜蜜的话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云端上,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仿佛在梦里。
“好啊。”
他飞快地点了点头,似乎深怕对方反悔。
夏千歌笑了笑走进了厨房,很快传来洗菜的水声,他故作无意地走到厨房门口偷偷看了几眼,运气不好,恰恰和回身去冰箱里拿葱蒜的夏千歌正面对上,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被吓了一跳,背后立马惊出一声冷汗,他总不能欲盖弥彰地解释些什么,大脑转的前所未有地快。
“要…要我帮忙吗?”,他扯了个临时的理由。
“不用了,很快的,你去沙发那儿坐会吧。”
夏千歌拿了东西很快回了厨房,而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沙发上。
他看着她在厨房里专心忙碌,指尖忽然触碰到了沙发上叠放整齐的大衣,上面还盖着卷好的围巾,搭在一起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夏千歌。
苏语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到底在奢望些什么。
但欲望还是大于理智。
他悄悄地握住大衣的一端袖口,就好像握住了女孩总是很冰冷的手,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疯狂地砸动,巨大的热量冲的他耳朵根都是红的。
孤独和寂寞都被赶走了,他果然流连于门后的世界,这里全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
……
真可爱。
她在厨房里借着刀具的反光窥视着少年,粉嫩的舌尖舔了舔虎牙,无声地笑了。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他在犹豫些什么呢,他怎么会不爱他。
她真的好想现在就撕掉脸上这层面具,冲出去狠狠地抱住他,亲吻他的耳垂,然后很真诚地告诉他。
我爱你啊。
第九十六章 初恋
“大家过的都还好,葬礼之后又见过一次你的父母,阿姨和叔叔身体不错,哦对了…苏希也抢救的很及时,现在我想已经开始重生生活了吧。”
“你说你那个发小?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上次同学聚会听他们说过,我们下一届出了个江南大学的学生,好像就是你那个发小,挺厉害的,江南大学那么远的,可惜我也见不着。”。
夏千歌对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她微笑着诉说过去,几年的时光最后也不过寥寥几句就画上了句点,像是场虚幻的梦一样,而他只是个旁观者,最后还要借由其他人的叙说来描述本该有他参与的人生。
即使这样,苏语最后还是放松了紧绷的心弦,他咽下嘴里的面条,身前一碗青菜面卖相很不错,汤鲜面滑,点缀着几片翠绿菜叶,勾人食欲的香味随着热气萦绕,他却味同嚼蜡,一碗面只动了一筷子,他的肚子就已经有些撑了。
可夏千歌吃的很认真,像是工作太久有些饿极了,油亮剔透的汤汁沾着面条一起下咽,她撩开额前垂落的散发,一口又一口,一碗面很快见了底。
他怔愣着看她吃,若不是自己碗里的已经动了筷子,他或许就把面推过去了,他怕她嫌弃…
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回忆起了从前。
新年夜里万籁俱寂,漆黑幽深的夜幕陡然明亮生辉,漫天烟花闪烁,枝条曼丽,郁郁一春,盛大的光景在眼底明明灭灭,空气里弥漫着煤气泄漏的气味,瓦斯融入空气里灌进肺腑,他意识模糊,陷入光怪陆离的错乱梦境,那把锋利割人的刀子没入胸腔,扎进心脏…
他想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死在那个新年夜里,重回一世不过只是一场找不着摸不到的梦,醒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过去…
他和自己心爱的女孩一起毕业、结婚、生子…延续家庭,她工作很忙,每天都要伏案加班到深夜,他会掐着点煮面给她吃,是清淡鲜甜的青菜面,她太饿了,所以吃的很快,一碗面见底,然后他笑着把自己的那一碗又端给她…
“怎么了?你这碗都没吃呢?不好吃吗?”。
夏千歌忽然挑了挑眉看他,或许是脸上妆容的关系,她微眯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慵懒而轻佻,倒像是在挑逗他,勾的他心底发痒,却偏偏又抓不着挠不到。
他因此难受的不行,可罪魁祸首就只是睨着眸
眸看了他两眼,丝毫没有同情心地转头就走,留他一个人心痒难耐,这样再恶劣不过的行为他却根本无法拒绝,她从青涩懵懂的女孩成长为妩媚成熟的女人,一切都焕然一新,她崭新的美再次勾起一种名为心动的东西。
“啊…不是,我晚上吃不太下去东西。”
苏语背后忽然起了一层薄汗,很不舒服的黏住后背的皮肤,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不已,他这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肮脏的意图,如果不想吃东西…那为什么现在还死皮赖脸地坐在人家的房间里呢。
“这样啊,那…我还挺饿的,看来剩下的那点儿面不太够的样子。"”
夏千歌轻咬着筷子尖,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到他那碗没动过的面,显然一整天的工作让她饿得不轻。
“那你吃吧,我没怎么动过的。”
苏语庆幸自己还没把筷子放回面里,把这碗还算干净的面条推给夏千歌,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以免招来嫌弃。
可事实上,他似乎多想了,女孩甚至没有换碗,端着他的面就吃了起来。
“谢谢啦,快过年了,这个案子实在是要加急,每天都要忙到很晚,真是饿死我了。”
夏千歌看起来毫不嫌弃,大口喝了面汤,被工作过后填饱肚子的满足感折服,她那双柔软单纯的眼睛笑弯了弧度,眯成一轮小月牙儿,鼓着粉嫩的腮帮子,说起话来含糊不清的,好像卸去了脸上艳媚的妆容,她本质又成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好可爱啊。
他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无处安放,竟然可笑地揣在口袋里,掌心里淌满了汗液。
满屋子里只剩下女孩轻轻的咀嚼声,她吃的津津有味,只是速度似乎慢了些,成了认真的品尝。
苏语忽然意识到什么,夏千歌用的…是他的碗,是他用过的。
她喉咙滚动,带着鲜甜温热的汤汁咽进食道,抹着殷红唇釉的饱满唇瓣抿在白瓷碗口,在碗沿上缓缓摩擦,兴许触碰到了他碰过的地方,像是两人唇齿相抵。
苏语大口呼吸空气,却也跟着下意识咽口水。
心脏里那一窝稚嫩的小鹿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撞击在心房上也愈发有力,他避无可避地红了耳根,哪怕身上那件外套单薄,哪怕屋子里没开暖气,他燥热的像是冬日里红彤彤的炉子,上面还搁了一壶热水,烧开了,呼呼地往外冒着粉红色的雾气。
既然什么都变了,为什么她不会好起来呢。
是吧,分明他渴望的幸福就在眼前了,张开手臂就能把快乐拥入怀中,为什么还要抱着头缩在角落里选择逃避呢。
他的精神下意识地松懈起来,像是春夏交际时绵绵不绝的酸雨,沉默无声地腐蚀了高耸坚固的堡垒,一阵猛烈的狂风袭过,转眼坍塌成一片荒芜的废墟。
妄图得到一个东西的时候,所有的理智在欲望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堪,只有有一天无法得到,总会有无数个理由灌进脑海里,说服他滑向欲望的深渊。
都是梦啊,是假的,是懦弱的自己用以诓骗他的恶劣谎言,这条人生的走线早已经偏移的看不见终点,他又凭什么妄加污蔑,眼前的女孩还是那个让他心驰神往,爱入骨血的她,是他错怪她了。
他忽然后悔了,好后悔,心脏痉挛着抽抽地疼,好像错失了什么弥足珍贵的渴望,追悔莫及。
他的一颗心融化成一滩粉红色的液体发愣,呆呆地发着愣。
对面的夏千歌却借着碗底的遮掩打量他,假惺惺的笑还挂在嘴角,黑色的眼珠转动着兴奋异常,她咬着筷子尖,舔过沾了点汤水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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