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女孩踩着一双漆黑发亮的小皮鞋,纤细的小腿上裹着透白色的花边长袜,月光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抹了一层甜腻的蜜霜,唇角勾着淡淡的微笑,落进眼眸的那一刹,媚态横生,动人心魄,她正是风华盛放的年纪,全身上下都透着他无法企及的明媚耀眼。
就那样毫无察觉地擦身而过,如同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颗心毫无征兆地坠落谷底,他有些自嘲地想,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等等…”
女孩清冷的声线从身后追了上来,苏语浑身僵着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踝腕带动着身体转动,他大概是想要回头认真看一眼女孩的,最后一眼也好。
“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壮硕的保镖拦在女孩纤弱的身体前,不留一点余隙,彻底盖住了苏语的背影。
“哦…没什么,突然觉得那个男生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应该是我认错人了,抱歉啊。”
夏千歌摇了摇头,笑着道歉,盯着少年快步消失在走道尽头的黑暗里,漆黑的眼眸微微烁闪,冰寒缓缓化开,绽开一点明媚的春意。
第七十五章 囚笼
夜色浓郁如水,门轴扭动的吱呀声在黑暗中荡开圈圈涟漪,阴影笼罩住晃动的人影,沉重的萧瑟折弯了脊梁,一直坠落至到脚底。
他摸着黑直接在墙壁上找到了开关的位置,指尖悬停在开关上方久久落不下去,他熟悉这间别墅的一切,仿佛这才是他生活了十数年的家,然而他在这里这里找不到任何得以慰籍的的东西,说是余生的囚笼或许更加贴切。
看不清未来的黑暗罩住仅剩的寥落火星,一阵冷风穿膛而过,彻底归于寂灭。
积郁的怒怨如同催人暴躁的魔鬼呢喃,毫不收力的一拳,指骨与墙壁狠狠地碰撞,近似于骨骼碎裂的清脆的声响在黑暗里有些刺耳,疼痛一时压过了悲伤。
顾芝听到了声响,匆忙地蹬掉高跟鞋,赤着足冲过来打开了头顶的灯,黑暗被有些晃眼的白光驱赶到角落,只余下几片散不去阴影,她怔愣着看到墙壁上血红色的痕迹,那一刻冲击仿佛落到了她的心口,拽起钝钝的疼。
送他们回来的保镖还没有走远,发现了异动,往屋子里探了探,顾芝有些疲惫地挥挥手,体型壮硕的保镖才彻底离开了这栋别墅。
“小语你…怎么不开灯呀?”
她把视线从血迹上挪开,从身后环住苏语的腰背,依靠在他纤瘦的肩头,熟悉的气息清新干净,像是一只手抚平了心底的褶皱,她勾起唇妆有些花掉的嘴角,透着喜悦地在他耳边轻声笑着说。
“宴会上什么都没吃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好不好?”
因为疼痛而松软无力的手掌再度紧握,鲜血宛若活物一样流过苍白的手臂,温热的血液啪嗒啪嗒滴落在木板上溅开,鲜红醒目的血痕一直蜿蜒至手肘。
苏语回过头冷冷地瞥了顾芝一眼,嘴唇动了动,暗哑低沉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他佝偻着脊背往前走去,“不用了,我下去了。”
“今天你不许下去,更不准你离开我。”
顾芝强硬地抓住了苏语手腕,手上的力量大的吓人,刺痛了脆弱的腕骨,死盯着男孩唇角平直绯薄的唇线,看不见一点笑意,她像是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冲上去掰正他的脸,指腹拽着他的唇角往上提,扯出一个僵硬机械的笑容。
她霍地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再看见男孩笑过了,对方缩着身子躲在地下室里,用粘稠的黑暗一层层裹住他一切,从此不再是那个如阳光般温暖清新的少年,仿佛真的如同死去般一点点失去生机,指腹抚过他柔软的脸廓,却只能感受到锁链的冰冷。
可男孩曾经分明冲她笑过,像是深黑色的焦碳猛然掀起簇簇火星,在她的眼底燃烧不灭,她永远也忘不掉,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滚开…少装这副样子,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的爱是建立在囚笼和锁链上的,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了,你也不用那样忌讳其他人,我现在连和她说句话都不敢,这不就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苏语回身盯着她,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憎恨,一把甩开了顾芝的手。
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破绽的顾芝却忽然像是收起了防备似的陡然朝着墙角倒去,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灌输在手臂上的力量。
女人琥珀色的眼眸里他的影子逐渐缩小,却没法在她的脸上找到任何怨恨责备的神情,只是怔愣着盯视他,失力般向着身后跌倒。
海藻般蜷曲乌黑的头发在半空中凌乱,一身奢华素雅的长裙在地面上霎时散乱狼藉地铺开,全然再找不到她在半分宴会上那副玩弄人心的胜利者姿态,柔弱的如同一根受不住风息的芦苇。
纤细的脊背重重落地,额角磕在了鞋柜锋利的边缘,一霎血液迸溅,玷污了身下深黑色的礼裙,在光洁的额头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淌花了妆容,染红了小半张脸颊,却又平添几分妖冶的艳媚。
疼痛来的有些突然,不只是皮肉的疼,而是从大脑深处传来的疼痛。
顾芝紧咬着牙,唇齿间荡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她死死地捂住太阳穴,低沉着嗓子跪坐在地上磨牙嘶吼,脑子里强烈的痛苦迫使着他疯狂锤打地面,糊了满手的血,已然分不清新旧。
脑子里…好像…
有东西在说话!
一头狰狞可怖的怪物。
神经深处的中枢仿佛在颤抖搅动,她似乎能够感觉到大脑里那块深色的阴影动了动,像是有生命的机体抽纸发芽般生长侵占了她的脑神经,血液浇灌了生涩的花蕊,花瓣扬起愈发美艳诱人的弧度。
苏语一点点张开紧闭的唇线,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骤然散失理智的女人,耳边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贯穿耳膜,他忽然觉着对方和他其实没什么分别,他们同样都被铁链束缚住了手脚,失去了所有一切,不过是一头奄奄一息的困兽。
他收住了离开的脚步,踩着地面上淌开的血液走到了顾芝面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跌坐在地上像是个疯子般行为无序的女人,额头上的伤口不大,血却如何也止不住,像是失去了人体的应有的自愈能力,血液涓涓地划过脸颊,沿着从紧绷着的下颌骨滴落。
好多的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呢。
他陡然有些慌了,回过身准备去客厅拿医疗箱,脚踝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扣住,浸满血液的发丝湿答答地披散垂下,女人昂起头蓬头垢面地盯着他,脸上苍白无一丝血色,抓着他不肯松手。
“松开,你个疯子,你会死的…”
“不要走,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绝不。”
顾芝撑着身体一点点爬向苏语,身上蹭满了鲜红粘稠的血液,她趁着男孩俯下身子准备推开她的间隙一口咬在了对方的手腕上,利齿入肉,如同毫无理性的野兽般咬住猎物就再也不肯松口。
苏语被手臂上的剧痛袭击地有些猝不及防,女人一把扑在他的身上,常年不见阳光的孱弱身体早已没了以前利落干脆的动作,两个人拥怀着,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倒在了血泊里。
顾芝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苏语身上,她勾了勾唇角,血液淌进嘴里,沿着食道吞入胃部,她全然不顾脑子里仿佛有东西在搅动的疼痛,勾了勾唇角,好像她抓住了什么即将要逃离的东西般松了口气。
苏语不解地盯着顾芝脸上疯狂却又欣喜地笑容,勾到了角落里的皮包,摸着一个坚硬的小盒子,摁下了仅有的一个按钮。
“不走…不许走,小语哪儿也不要去,可以不爱我,哪怕恨我也好,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
湿答答的粘稠血液从下颌不偏不倚地滴在苏语的眼皮上,视野里骤然变得血红而模糊,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滑进唇缝,甜腻的血腥味呛人。
顾芝一脚踢开了苏语手里的包,手掌慌张地在皱巴巴的礼服上擦干血液,指腹轻轻划过少年柔和的眼骨,温柔地替他抹去了脸上的血。
“不要走好不好?我可以…可以…”
她呆了呆,脑子里空荡荡的,一时间想不到自己到底能给苏语些什么。
顾芝忽然想起两人只有在缠绵悱恻的时候,少年才会施舍给她的温柔。
霍地,顾芝抓起地上的裙面往上拽,不顾医生的叮嘱,强硬地几乎要撕开那层单薄的布料,雪白丰腴的大腿陡然暴露在弥漫着血腥气的空气中,泄出几抹旖旎诱人的春色。
脑袋里疼得仿佛要炸开,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力度发了狠,着了魔,近乎贪婪疯狂。
“我们来做吧…小语应该是喜欢做那种事情的,姐姐不怕疼的…”
第七十六章 遗忘
十月底,灼灼炎夏渐渐淡去,萧瑟的冷风拖拽着秋日走向深处,别墅楼下园子里簇簇海棠早在他们回来的那天就已经凋零飘散。
粉白色的花瓣在冷寂的秋风中簌簌飘落,落进漆黑昏黄的泥土里,玷污了洁白,化作养料。
天刚亮,清冷惨白的阳光不带一丝温度,透过封闭的玻璃窗,直白地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纤长蜷曲的睫毛颤了颤,眼皮缓缓抬起,露出眼眸里朦胧错乱的睡意,瞳孔在冷光里涣散无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恬静的睡脸,她盯着对方高挺的鼻梁向上蔓延,被眉宇间蹙起的那抹温柔吸引,像是萤虫追寻微光般痴迷地沉浸,一时忘了自我,忽略了在看到对方的瞬间生出的陌生感。
她渐渐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收缩起来,闪过一抹因迷茫而生的痛苦,卸去唇釉的嘴唇如同早春的樱粉般愤怒剔透,她紧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翕合着开口,“苏…”
声音忽然止住,像是倒带的磁盘在机器中卡住,记忆生涩的滞住,思绪空白了一霎,如同一条笔直的大道被人活生生从中挖断,心头霍地升起巨大的惊悚感。
她颤抖着指尖捂住太阳穴,掌心传来了纱布粗糙的质感,她隐约间响起自己磕在鞋柜边沿的疼痛感,是有人把她推倒了…
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就好像此刻胸腔里正在快速跳动的心脏一样重要,她很爱他,恨不得把对方活生生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两人血肉交融,永远都不要分开才好。
她忽然瞥见了落在小臂上的几缕阳光,白皙的肌肤几乎透亮,阳光照亮了眼底的晦暗,浮光掠影般的记忆碎片在大脑里飞速地流动拼凑着什么。
她忽然捂住头,疼得逼迫着她恨不得嘶声尖叫。
“小语…”
像是被拨乱的心弦,心脏重重一跳,断掉的记忆瞬间贯通,她嘶哑着说出了对方的名字,也记起了陷入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可对于未来的恐惧感如同附骨之蛆般藏在思想的阴暗面里,她深深为此感到惊悚。
她怎么会突然答不上来对方的名字呢,不对…她是记得这个名字的,也认识眼前的脸,只是一时间无法将他们对上号,就好像从过去到将来的记忆被打乱了顺序,她忘了回去的路,迷失在无尽的迷宫里,茫然地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坐标。
她可以接受大脑里那块阴影时不时给她带来的痛苦,也可以接受自己忘掉一切,却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忘记的偏偏是这个名字,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她的心脏却好像正在被某个生物蚕食吞噬,连带着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一起消失。
那头怪物正在悄无声息地剥夺了属于她的东西,居然妄想触碰她的逆鳞,她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将来某个时候成为现实。
“不会的…不会的,小语你哪儿不能去,你要陪着我,我也会永远记得你,死也不会忘记。”
顾芝从被褥里脱离了出来,只穿了件单薄宽松的睡意,冷风沿着袖口直勾勾往里灌,却比不上心头半点寒意,她把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抓的凌乱蓬松,赤着脚逃出了这间让她恐惧的卧室和枕边熟睡的爱人。
额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白色的纱面上又渗出了鲜红的血迹,衣襟歪斜地倒在锁骨上,步伐急促紊乱,甚至下楼梯时险些跌倒,倘若有人看见在青川呼风唤雨的顾家被这样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人主宰,怕是要瞪掉眼珠。
“不要走…不要走…”
顾芝用着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落在他人耳边则成了歇斯底里的呓语,仿佛是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活脱脱的神经病。
她直奔着地下室走,暗室的白瓷砖地板上还放置着血迹斑斑的锁链,听起来骇人的疾病迫使着刚刚得知病情的她想要通过仇恨的方式留下男孩,哪怕到最后她可能因为男孩握在手里的刀子而死在病床上也在所不惜。
后来她冷静下来了,对啊…那可是他啊,她就算惨死在了手术台上也绝不可能被死在他的手上。
可她除此之外真的再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谁让她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又该拿什么囚住她的阳光?
颓唐的她在找不出方法的时间里病情还是在慢慢加重,头疼来的越来越频繁突兀,抽屉里的止疼药也已经空了一大半,顾芝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脑子里那块阴影正在逐渐扩大,恐惧像是瘟疫一般侵染到每一个细胞里。
一个从来不怕死的人到头来居然会畏惧疾病。
真是可笑。
那几条锁链闲置在地下室墙角里不知道多久了,或许都生锈了,她只是固执而天真地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它们,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她会疯掉的,一定会疯掉的。
地下室总是紧锁着的门居然是开的,脑海里的思绪被搅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她冒失地闯了进去,直奔深处的暗室而去,猛然推开门,她愣了几秒,觉得对方的脸有些陌生,本能促使着她冲过去一把夺下对方手里的锁链,紧紧地抱在怀里,丧失理智般冲着对方吼道。
“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妇人站在阴影下平静地看着顾芝,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这条链子锁不住他一辈子的。”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顾芝目眦欲裂,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底猩红地几乎要渗出血。
那头怪物似乎又在她脑海里咆哮怒吼,疼痛来的有些猝不及防,她闷哼一声,捂住头,手上的锁链沉重地摔在了脚边,下意识蹲下身子去捡,却不禁小腿一软,跌坐在地板上。
她试着挣扎了一会儿,可每一根神经都疼得几乎要断掉,她用力地锤击着额头,根本止不住那样强烈的疼痛,最后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把那几根铁链抱在怀里,咬出血来的嘴唇被染的鲜红,喃喃低语着。
“我要上去捆住他,小语会跑的,那我怎么办…”
“你会死的…”
景姨蹲下身子,捧起顾芝的脸,粗糙的手指轻轻拂去汗湿在额角的发丝,露出一张美艳无匹的脸蛋,她看着女孩狼狈失态的模样,眼角有些湿,“医生说已经压迫到神经了,要尽快手术,不能再拖了。”
“滚啊,我才不要做什么手术,在病床上躺几个月,那小语怎么办?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不都盼着我死么?少在这儿假惺惺的。”
顾芝一把打开景姨的手,她忍着疼往后缩了缩,抱着极大的怀疑盯着景姨看,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了她。
“可再这样下去,即使任由病情发展直到死去,你迟早会在死之前会忘了他,不记得他叫什么,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算他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这也是你想要的吗?”
“少骗我!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他,我死也不会忘记他。”
“可你还记得他念的那所小学吗?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下一篇:这到底是不是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