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李钦载正色道:“看我诚恳的眼神,会!”
这个年代的幕宾不是随便收的,必须要有真才实学,至于怎样的真才实学,看东家的性格。
滕王那种喜欢吟风颂月附庸风雅的,府中幕宾便大多是文人骚客之流,陪着滕王作几首酸诗腐句,哄他开心。
但李钦载是个比较务实的人,如果要收幕宾,至少要对自己的生活或事业有帮助。
比如他收老魏,人家是身手好,经验足,关键时能救自己的命。
那么,骆宾王有什么?
文章这种东西作得再好,在李钦载这里也不可能成为加分项,他要的是真实的能力。
“骆……宾王。”李钦载刚开口,却被骆宾王打断了。
“李县伯,在下表字‘观光’,您可直呼表字。”
李钦载点点头,道:“观光先生,金乡荐你来时,可有说过我如今的境况?”
“听金乡县主说过。”
“不知观光先生可有良策助我解决麻烦?”
骆宾王沉思片刻,缓缓道:“英国公府本是功臣勋贵,英公戎马一生,立有赫赫战功,如今竟被奸人构陷,李县伯,恕在下直言,功勋之臣,不可轻辱。”
“故,在下以为,此时英公和李县伯不应疲于应对构陷,被动守势反而落了下乘。”
第四百六十一章 避开敌人的战场
看似文质彬彬的人,出口却锋芒毕露。
李钦载直到此刻才正眼看他。
原以为他会滔滔不绝夸夸其谈,说一堆废话最后再毕恭毕敬地表示,您自己看着办。
如果真是这种货色,李钦载真会施舍他几文钱,然后和颜悦色地告诉他,当今皇后武氏也求贤若渴,你去祸害她好不好。
不料骆宾王却是语出惊人,一句话便给了李钦载很大的启发。
是啊,别人构陷,自己就忙着如何自证清白,就算最后自证成功了,别人若再随便拿一桩陈年往事出来继续构陷,难道自己仍然继续自证清白?
贱不贱呐。
李钦载也非常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感觉自己就是一头拉磨的驴,人家在鼻子前吊一根胡萝卜,自己就被耍得团团转。
不得不说,骆宾王的这番话,甚合李钦载的胃口。
于是李钦载也严肃起来,沉声道:“愿闻其详。”
骆宾王似乎在来之前便已有过成熟的思考,此刻不假思索地道:“两桩麻烦,实则是同一个麻烦,这个麻烦就是背后有人指使针对英公,或许,也包括李县伯你。”
李钦载点头,一言直指实质,初唐四杰能在史书上留名,确实是有实力的。
“所以在下以为,李县伯不应将两桩麻烦分开处置,而是锁定一个事实,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如何揪出来呢?”
骆宾王缓缓道:“太史公曰:‘夫解杂乱纠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击,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说人话。”
骆宾王苦笑,只好说人话:“不要在敌人的战场上,与敌人决斗。”
李钦载神情一振,恍然道:“把敌人拉到我自己的战场上,再狠狠揍他?”
骆宾王笑道:“不错,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被动化为主动,李县伯方可从容自如应敌。”
“也就是说,不管别人如何构陷我爷爷和堂兄,我只需避开自证清白,用我自己的方式搅乱这个战场,逼敌人自己现形?”
骆宾王含笑道:“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李钦载大喜,拍了拍骆宾王的肩笑道:“你是个人才,我收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幕宾,若有机缘,我会向天子荐你为官。”
骆宾王喜出望外,这几年他到处向权贵家投行卷,毛遂自荐为幕宾,终极目标当然是求官求名利。
李钦载的这句承诺挠中了他的痒处,骆宾王眼眶泛红,他觉得自己终于能一遂生平之志了。
“多谢李县伯,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
骆宾王是个人才,这个人才给李钦载最大的启发就是,不要在敌人的战场上与敌人决斗。
李钦载恍然大悟,脑海里瞬间有了主意。
一个时辰后,宋森匆匆赶到国公府。
李钦载劈头就问:“查得如何了?是谁在背后构陷我爷爷和堂兄?”
宋森苦笑道:“还在查,暂时没结果,百骑司也不是神仙,哪有如此快便能查到幕后主使。”
李钦载摆摆手:“不必查了,查几个容易的。我想知道,我堂兄的案子是谁第一个向天子递参劾奏疏的,查这个不难吧?”
宋森立马道:“不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下官现在就能告诉你,是监察御史刘兴周。五日前,他向尚书省上疏,将李敬业枉法并与犯人之妻私通的事上奏朝廷,同日便有十二位御史一同参劾。”
“刘兴周是何背景?”
“表面上并无背景,此人是贞观二十一年的二榜进士,出身寒门,先于崇文馆当编撰,永徽三年调任蓟县令,显庆二年被调回长安任监察御史,至今已五年余。”
“那对犯人夫妻远在琼南被灭口,千里之外的事,刘兴周是如何知道的?”
宋森道:“犯人夫妻被害,儋州刺史快马报上长安,信使当夜入城,天刚亮刘兴周便向尚书省递了参劾奏疏……”
李钦载冷笑:“他比你们百骑司的消息还灵通,不如让他坐你的位置算了。”
宋森苦笑道:“李县伯,他这分明是有人与他合谋,下官猜测,信使还未到长安,他恐怕便已将参劾奏疏写好了。”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知道谁是第一个参劾我堂兄的,事情就好办了。”
宋森试探道:“李县伯欲拿刘兴周开刀?”
李钦载笑了:“拿他开刀岂不是寻仇启衅,愈发显得我英国公府心虚了?”
“李县伯的意思是……”
“刘兴周可有子嗣?”
“有独子,名‘杉望’,现于国子监求学,年已十六,打算三年后参加科考。”
李钦载沉思片刻,缓缓道:“刘杉望,其人如何?”
“据说文采斐然,精于经义,但其人少年慕艾,常做京中纨绔子弟的跟班,混迹于章台楚馆,声色犬马吟风弄月。”
李钦载点头:“没有纨绔子弟的命,却得了纨绔子弟的病,呵!就他了,刘杉望。我会给刘兴周一个惊喜。”
打发了宋森后,李钦载马上命刘阿四前去薛家和高家,请薛讷和高歧二人来国公府一聚。
高歧来得很快,多日不见李钦载,一朝相邀屁颠颠便跑来了。
薛讷如今忙于做买卖,倒是久不见人。
兴高采烈的高歧进了国公府便跟话痨似的,不停汇报他最近干了啥,读了啥书,做了啥有出息的事,眼红于薛讷如今的买卖做得大,高歧也试着帮他爹打理自家的生意。
几个月干黄了三家商铺后,他爹毕恭毕敬请他从此以后青楼任玩,姑娘任嫖,干啥都行,不要再祸害自家生意就好。
高歧委委屈屈说完,一脸巴巴地看着李钦载,试图从他这里寻找安慰。
李钦载无语半晌,最终表示,你爹说得对。
半个时辰后,薛讷才匆匆赶来,进了院子便咋咋呼呼点八号技师按脚,李钦载狠狠给了他一脚才安分下来。
自从李钦载去甘井庄支教后,三人难得聚在一起,酒宴必须安排上。
喝到半酣之时,李钦载终于说起了正事。
“明日薛慎言贤弟过十八岁大寿,在青楼大宴宾客,高贤弟你作为慎言贤弟的知己好友,必须备一份重礼,很重很重的礼……”
薛讷小心翼翼插嘴道:“景初兄,愚弟明日不过寿……”
“不,你过。”
第四百六十二章 布局设套(上)
三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聚在一起,能商量出什么好事儿?
纨绔除了生活奢靡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质,那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让他们正常干件事,十有八九得办砸。
让他们自动自发坑人,十有八九必成功。
酒宴半酣,流氓开会。
一场酒宴很快结束,薛讷和高歧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兴奋地撸着袖子。
“久不与景初兄干坏事,愚弟略有生疏,明日当一遂所愿,好教长安城知道咱们兄弟的名头!”薛讷兴奋地道。
高歧也摩拳擦掌道:“没错,世人谓我等权贵子弟只知流连章台楚馆,更有不肖者,连家传的宝物都偷出去卖,这次也好教世人知道,咱们权贵子弟也能干大事的。”
高歧刚说完,李钦载和薛讷不约而同沉下脸,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啥意思?你这有点太不尊重人了嗦。”李钦载冷冷道。
薛讷更不客气,阴沉着脸道:“姓高的,就你清高,你没偷家里的宝物出去卖过?”
高歧一惊,立马回忆起来,眼前这俩货都是有前科的,他们都偷过家里的宝物,尤其是李钦载,先帝御赐的宝物也敢卖。
刚才这番话岂不是恰好碰到他俩的麻筋儿上了吗?
高歧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们即将有出息了!哈哈!”
薛讷呆怔看了他许久,扭头看着李钦载叹息道:“景初兄,以后找帮手能否找个正常点儿的?咱们明明是偷偷摸摸干坏事,咋就有出息了?此货如此愚蠢,我实在有点害怕明日会被他搞砸。”
李钦载也露出凝重之色:“……好像确实欠考虑了。”
高歧立马涨红了脸,怒道:“我愿立军令状,明日事若不成,愿将大好头颅奉上!”
薛讷恶劣地笑道:“不如你先把大好头颅寄存在我这儿,明日事若成,头颅还给你如何?”
高歧也不是任人欺辱的性子,闻言冷笑道:“区区县男之子,也配狂吠?景初兄与你爹差着辈儿呢,他都晋县伯了,薛贤弟有什么话可说?”
薛讷勃然大怒,这话戳心窝了。
“姓高的,出来,薛某与你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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