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学生 第442章

作者:随轻风去

在东南地方风气渐开,应景应季时妇女偶尔抛头露面也不是大事,仕女游春的多了,顾娘子出门也不算奇怪,最多加个面纱。

上了船后,飘飘荡荡的,随波逐流,没多久就到了内秦淮河东头的长板桥。

长板桥再往东就是通济门,出了通济门就是东郊了,秦淮河会更宽阔,河景与城内相比又是不同。

顾娘子却停舟不前了,指着前方高处的长板桥问道:“这就是秦板桥的板桥么?”

秦德威不禁怀念起年少放浪的岁月,答道:“当初一时兴起,随意用的。”

顾娘子轻声笑道:“人言道,金陵四十景里,秦状元唯一原创的胜景,就是这个板桥赏姬。时至今日,我才第一次看到。”

秦德威老神在在:“俱往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顾娘子对婢女吩咐道:“靠岸,上去看看。”

这附近都是才子美人汇聚之地,甚至是天下才子美人密度最高的地方,此时长板桥上,男女成双成对亦或成群结伙,有凭栏眺望的,有观摩秦学士题诗的。

秦德威陪着顾娘子在桥上徜徉,两人都刻意遮挡着容颜,虽然在这里有点奇怪,但也没人太在意。

忽然听到旁边有个士子说:“南边东园今日雅集,传闻顾老先生将有大动静,可惜我等不得其门而入!”

另一人说:“听说只小范围请了二三十人,我们想看热闹也看不得。”

顾娘子侧头在秦德威耳边悄声说:“你不介意那位顾老大人么?就这么放任他?”

站位已经很高的秦学士真无所谓:“他爱怎样怎样,我管他作甚,还能翻了天不成?”

顾娘子忽而很像个坏女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撺掇着夫君说:“但是我就想看看,你怎么拾掇他的。”

秦德威:“……”

这次回来,你顾琼枝真有点奇奇怪怪,又有点任任性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返老还童了。

顾娘子软语恳求着说:“全南京街头巷尾都传着秦板桥智斗顾老先生的故事,人人都有知道你打败了顾东桥成为南京文坛霸主。

那王怜卿肯定都经历过很多次这样场面了,但我却没见到过,我也想经亲眼目睹一次。”

老夫聊发少年狂,秦德威哈哈笑道:“我算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了!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江东小霸王!”

从长坂桥在往南走几步,就是乌衣巷口和东园了。

至于没有请帖这种小事,秦学士懒得操心,只对着跟随的管家郝大年扬了扬下巴。

于是郝大年掏出秦府的帖子,上前拍在守门管事手上,然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秦德威和顾娘子连姓名都没报,人就低调的进去了。

此时东园里安定祥和其乐融融,一切剑拔弩张都成了过往泡影,南京文坛新老势力实现了大和解,实乃十年未有的大喜事!

纵然是心里犯嘀咕的,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种“和解”仿佛是一种政治正确。

而焦文杰焦秀才却感到,自己似乎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他自认为看出了顾老先生的心思。如果辈分这么高的老前辈主动投降过来,甚至甘愿吹捧秦学士,那当个新金陵派的主持绰绰有余吧?

看起来王、何、高三大前辈似乎都没有多少还手之力,主持真有可能落到李代桃僵的顾老前辈手里。

这让焦秀才有点不甘,秦府可是发过话,只有自己当上诗社主持,才肯把秦家女嫁给自己!

如果高长江去竞争主持,他出于道义真不好有多余想法,可是凭什么落到顾东桥手里啊!

而且焦秀才又记起,自己前夜可是一时犯蠢,得罪过顾东桥。

当时不觉得顾东桥这个败狗有什么可怕,谁能想到他转眼间就卷土重来了,如果被报复起来,自己哪有还手之力?

所以焦秀才还很担心,如果顾东桥报复,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时,焦秀才有点想哭。本来前一两个月,他终于感到自己时来运转,成为幸运儿了。

又是考中了秀才,又是有人介绍自己与秦府说亲,简直就要踏上人生巅峰了。

但自从前夜遇到了那位叫“张居正”的小人,自己就开始连连走霉运!先有秦府变脸,后有仇家得势,昂扬的前途陡然就变得黯淡起来。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逆转这该死的命运啊!

这场雅集人数不多,所以大家很随意的席地而坐,顾东桥凭借过往的资历,丰富的经验以及强大的控场能力,渐渐成为了核心人物。

顾东桥非常积极的说:“今日只是老夫公示重回正道而已,再过几日还在东园,办一场独属于新金陵诗社的雅集!

老夫可以负责广邀名士,这场雅集要成为新金陵诗社的标志性大会,让新金陵诗社名扬整个大江南北!”

众人一起轰然叫好,一如当年青溪诗社大会的时候。

顾东桥老先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岁月。

而且这次再也不怕有人突然跳出来打脸了,他高举的可是秦德威的大旗!

谁敢打自己的脸,谁就是打秦德威开创的新金陵派的脸!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我已经决定了

秦德威和顾娘子偷偷钻进了小树林,在仆役的掩护下,观望着旁边湖边的这群人。

毕竟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看了一会儿后,听着顾老头高呼新金陵派,秦德威只觉得现实太过于魔幻了,对顾娘子苦恼的说:

“真有点下不去手啊,如果都这样了还要拾掇,只怕会被天下人指责刻薄寡情。”

顾娘子捂嘴而笑:“那就罢了,我们出去就是。”

秦德威却又道:“再等等看,不能白来,总要留下点什么。”

湖边的一派欢声笑语中,突然有人站了起来,十分醒目。

场内众人齐齐看去,原来是最年轻的那个焦秀才,跟着高长江来见世面的。

“我反对!”焦文杰用尽了全身力气,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喊出了这嗓子!

他不甘心,他要置之死地,他要做最后的挣扎!这可能是他打破天花板的唯一机会了!

如果不做点什么,平白的归于平庸,他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但众人却集体懵逼,你焦秀才反对的是什么?

高长江有一定连带责任,他连忙伸手去拉焦文杰,连声道:“你这是作甚!坐下坐下!”

虽然不明白焦文杰想干什么,但站起来这样说话就太冒失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秦德威。

焦文杰却挣开了高长江,继续说:“我自幼虽然未曾目染但也耳濡,一直听着秦学士与顾老前辈相争相斗的事迹,具体也是诸位耳熟能详的,不须我再赘述!

难道诸君就没仔细想过,如果不为名利,秦学士所作所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秦德威的苦心又是什么?”

众人想了下,感觉这个问题十分不好回答。就算能说几句的,也不敢轻易开口。

有点阅历的都明白,在公开场合胡乱评论权势人物,极有可能会倒大霉的。

小树林里顾娘子忍不住好奇,就低声问:“除了名利之外,你还能有什么想法?”

秦德威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焦文杰见没人能回答自己,又主动开口道:“据我所知,秦学士屡屡痛斥拉帮结派、盟社泛滥的风气!甚至就是当着顾老前辈的面,说得次数最多!

而且秦学士经常身体力行的独来独往,很少为了文坛之事与别人抱团结伙!

除了以上之外,秦学士极其厌恶排资论辈的风气,一直提倡唯才是举!不然当年也不会屡屡以下犯上,冒犯到顾老前辈了!

所以我认为,这两点就是秦学士的真正目的,一是打击拉帮结派风气,二是抵制排资论辈风气!”

听到这里,顾东桥不爽了,不耐烦的问:“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焦文杰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当众说话不甚流畅,但抱着彻底豁出去的心态,越说也就越流畅了。

不管以后会变成怎样,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内心是很爽的,念头是通达的!

所以便对顾东桥答话道:“我其实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忍无可忍,觉得实在可笑而已!

秦学士当年极力反对的事情,比如拉帮结派、排资论辈,你们却在这里原样复制,继续这样做!

秦学士当年以一己之力打破了盟社固化,让年轻一代士子突破了桎梏,摆脱了老前辈们控制,对南京文坛功莫大焉,堪称是最大的功业!

而你们却又要重回到从前,甚至你们还高举着秦学士的大旗,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这就是打着秦学士大旗反对秦学士,我岂能忍得住?”

众人面面相觑,焦秀才的发言真的是大出意外了,完全逆转了之前的和谐画风。

文坛的事情其实没有一定之规,很多时候就是看谁的嗓门大,或者谁的逻辑更精密。

解读这种事情每个文人都会做的,刚才前盟主顾老大人从诗道论起,其实就是对秦德威思想的一种解读,毕竟诗言志。

但对秦学士内涵的解读,都没有这位焦秀才犀利和清奇!

小树林里顾娘子又问秦德威:“我真不懂你们文人的弯弯绕绕,你真是这样的人?”

秦德威还是茫然,我对南京文坛有这么大的功劳?

有个人提出质疑道:“难道你说这些,就是反对新金陵诗社?”

焦文杰完全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兴奋状态,头脑莫名的空灵,敏锐的觉察到对方的意思,张口反驳说:

“秦学士只是对诗文体裁提出了新金陵风尚,目的是扫清六朝靡丽风气,但从来没有刻意组织过新金陵派,也从来没听说过新金陵诗社是秦学士发起的。”

顾东桥拍案而起,呵斥道:“一派胡言,歪理邪说!你懂什么秦学士!

秦学士以诗词入道,所以才有新金陵派,理当从诗文发真探微。你这种抛开本体的空论,只是为你自己所用任意发挥,无异于诛心之论!”

无论如何,对顾老先生而言,手里的大旗是不能让的,但大旗是什么,真无所谓。

只要大旗在自己手里,能让自己爽到,这就足够了!

但焦文杰也不知不觉进入了他从没想到过的巅峰状态,立即反驳说:

“老先生你才是大错特错!单从秦学士诗词本身文字来论,并不存在什么道,诗词对秦学士而言只是一种文字游戏!

你们以为秦学士提倡新金陵风,反对的是腐朽六朝风?那同样大错特错!

秦学士反对的并不是某种文风,而是文坛的风气!只不过恰好老先生们当年推崇六朝,所以六朝才成了靶子!

别忘了连秦学士自己的成名作,都是仿效六朝齐梁体写的《芳树》,所以可以判断,秦学士并非从诗道立意上反对六朝!”

在场众人里,脑子慢点的,都跟不上双方辩论思路了,反复想上几遍,才能理解其中含义。

似乎也有道理?秦学士那诗词堪称杂货铺,写诗对秦学士而言,真的就像是做文字游戏一样。

小树林里顾娘子完全听晕了,又捅了捅秦德威,问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鬼话?”

秦德威附和着说:“确实都是鬼话,该我出场,平定这场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