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该死的长——”
一声闷响，咒骂戛然而止。
埃尔克从树梢上跃下，一锤打在他头上。
他看了眼七窍流血、倒伏在地的法师，拔出匕首，对准要害，侧过脸，用力刺了几下。
“法师先生，抓到了么？”远处有人喊。
埃尔克和拉莉雅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跑。埃尔克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抱出捂着自己嘴巴的女儿，拉莉雅捡起背包，匆忙向东边逃窜。
又一个晚上，他们终于来到林地边缘。
身后的追兵依然锲而不舍，好像是要给那个听起来就地位颇高的法师报仇。埃尔克一家仗着森林环境的优势，勉强拉开了些距离，
埃尔克拿出约瑟给的粗劣地图，打量了片刻，又抬起头，试图再通过星星，确认下方向。
夜空的一侧，泛上了淡淡的红光。
“怎么回事？”拉莉雅跟着他的视线看去，疑惑地问。
“我们去前面看看。”埃尔克说：“应该离大海不远了。”
“大海……”拉莉雅露出神往的表情。
他们又稍稍前行了一段，直到微风中，海洋的味道已经十分明显——这是铭刻在他们记忆深处，不会遗忘的气息。
——然而除了大海，他们还感到了火焰、鲜血，和某种未知的刺激性气味。
森林的边缘，已经离海岸不远。海风中，钢铁碰撞声、喊杀声，渐渐清晰起来。
拉莉雅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
见埃尔克还抱着孩子，她放下背包，跳上一颗大树，向上攀爬。
“小心点。”埃尔克担忧地说。
拉莉雅点点头，敏捷地登上了树梢。
她朝海岸方向眺望，随即愣了下。
“怎么了？”埃尔克急切地问：“晨星家族的信使说，就是这个方向。”
信使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位置，只说，目的地肯定会很好找。
“——海。”拉莉雅睁大眼睛，又低头看向他。
“海在烧。”
埃尔克还没理解她的意思，追兵的巨大动静又从各处传了过来。他急忙让妻子下来，硬着头皮，带着家人，一口气跑出了森林。
一家人愣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片赤红。
海上漂着七零八落的战舰残骸，正在熊熊烈火中渐渐下沉。一些挂着红旗的船只靠近岸边，城墙一样高耸的舰楼上，呼啸着射出连续不断的火舌，覆盖了港口。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时传来，驻军的营房、岸边的堡垒，逐个在轰鸣声中坍塌。燃烧的大火，映红了半片夜空。
埃尔克回过神，急忙拉着家人，找地方躲避。这时，那群追逐的佣兵，也从森林中跑了出来。
他们同样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竟忘了追逐。
直到小城里，一小群士兵狼狈逃出来，向森林奔去。
几个骑手追着他们，冲出城。其中一个，扛着一面旗帜。深色底色上，画着海平线和一颗升起的晨星。
追逐埃尔克一家的佣兵，一哄而散，逃回了林中。
领头的精灵，远远看向埃尔克一家，朝他们点点头，指了指海边，就跳下马，冲进了森林。
埃尔克长长舒了口气。
他再次看向大海：
一眼数不清的小船正驶向岸边，岸上，已经有数个方队，正在鼓声中向前行进。
火光中，更多的士兵披着绛红色的战袍，密密麻麻地涉过沙滩，登上陆地。一支又一支队伍，正渐渐集结。马匹、辎重和埃尔克认不得的装备，一批批运到岸上，让军阵迅速壮大。
冲天的火焰，把战场照的如同白昼，把他们的旗帜和军服映得更加醒目。远远看去，像是大海在燃烧、在蔓延。
疲乏和疼痛逐渐明显起来，让埃尔克有些眩晕。
“我们可以回家了。”他面向妻女，露出疲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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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天赤而有大风，古代以为兵灾之兆。《太平御览》卷八七六引《春秋潜潭巴》:“天赤有大风,发屋折木,兵大起,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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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节 第三章 “战争艺术”（上）
奥瓦河边。
一座高大的城堡上，还冒着滚滚浓烟。城墙豁出几道缺口，但主体结构依然保持完整。领主的旗帜在风中微微飘扬，守军正利用终于到来的宁静，忙着用土石进行修补。
这座堡垒是当年维塔利亚人为了防御帝国的入侵建造的，它保护着这个重要的桥梁，防止帝国诸侯随意渡过大河，进入维塔利亚腹地。
而这次，经历了凉州军三天的进攻，它依然保持完好，没有愧对自己的名声。城堡后的大桥也照常运作，让一辆辆辎重车行驶过来。
凉州军被拖在河边的几天里，援军加速行进，终于赶了过来。
和他们同时抵达的，还有另一支联军在南方登陆，正向腹地挺进，目标直指佩尔索斯的消息。
发现援军数量大大超过自己，凉州兵迅速解围，稍稍后退，一番轮换后，重整了队形。援军也紧跟着压上，准备在这里，进行决战。
不远处的山岗上，当地贵族、自由市代表和佣兵首领们聚在一起。科泰奥将军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地观察对方军阵。
“将军。”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开口招呼了一声，又在将军冷冽的目光下迟疑起来。
“市议会又来催了……”他压低了声音，弱弱地说。
将军依然不理会，又转回了战场。
佩尔索斯市议会是整个维塔利亚最有权势的商人们聚集议政的地方。与其他那些软弱的自由城市相比，佩尔索斯的商人对于如何管理和限制佣兵，有更丰富的经验、更多作为管理资本的钱财，以及最重要的，一支规模有限却坚实的市民卫队和强大的海军。
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非但不会被佣兵团挟持，反而能制衡乃至控制佣兵将军们，甚至有过处决叛乱佣兵团长的成功案例。
而作为一名在维塔利亚打拼了半辈子的佣兵首领，科泰奥将军也明白，怎么和这些家伙更高效地打交道。
将军带着仿古式样的头盔，披着华丽的披风。工艺大师特制的铠甲上，装点着镶金边和繁缛的纹饰。
头盔盖住了他鼻梁上的伤疤，露出深褐色的眼睛和总是紧抿着的嘴唇。花白胡须被精心打理整齐，像他的眼神一样，给人刻板严苛的感觉。
商人见他无动于衷，也不敢再催了——将军出征之前，明显得到了不少有力人士的支持。反对派即使施压，他也能通过公开交流和私人的关系，把影响控制在不妨碍战局的程度。
尤其，这次的敌人，还是精灵和东方异教徒。
代为传话一番，商人也没动力继续坚持。然而将军看起来有了些兴趣，转过身，摘下头盔。
“我们有较大的人数优势，但这并不是冒险的理由。”他声音洪亮地对商人说：“战史上不乏半数兵力击败敌人的例子，而这就是战争艺术的魅力所在。”
“而这次战斗，着急的并不是我们。”他环顾众人：“佩尔索斯、拉瓦利亚，还有各位所在的城市，都有明智的领袖、充足的兵力，足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看看这座奥瓦堡。”他指了指河边的城堡：“在足够坚实的防御面前，东方人的力量并没有事先想象的那么夸张。但如果我们陷入慌乱，急着返回救援，不是会遭遇伏击，就是会被这些人紧跟在后面，像狼一样不断撕咬。”
“而现在摆在眼前的，是个很好的决战机会。玛利亚·夏洛特显然没从她祖先的失败中吸取教训，依然低估这座堡垒，这条河流，低估我们的决心。”他攥了攥手：“我承认，我们的行进速度确实不如他们，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过。”
“但这几十年的经历告诉我，战争追求的，更多是少犯错误，而不是呈现才华。我并不奢求快速地击败异教徒，再回师南下——如果他们真这么好对付，我们早就做到了。”
“我希望用最稳健的手段，依靠神赐的机会和各位的努力，赢得这场战争。”他摊摊手，罕见地打趣道：“我可不想作为反面素材进入战史。”
简短的演讲后，周围人都不再表示质疑。
众人跟着将军，打量起战场。
虽然口头上不太看重人数优势，但将军在布设阵型时，毫不犹豫地利用己方的数量，摆出更宽的阵型，同时包向对方两翼。
雇佣来的两千余阿尔比昂弓手列在左前方，还有四千左右的维塔利亚本地雇佣兵，带着惯用的大盾和弩，占据右前方的位置。他们身后，两个山地人军团、一个艾博罗佣兵团和三个维塔利亚佣兵团逐个摆开，两万余人拉成长长一排。
左侧离河流与奥瓦堡更近，相对狭小，有数百名骑手部署。右翼则是开阔的平原，大部分骑兵聚集在这里。
后方靠近山岗的地方，还有数百支完整的骑士小队、一大队山地人老兵，以及兼职要人保镖的佩尔索斯市民卫队。他们留在最后，充当预备队兼督战队。
按照他们这支“战争艺术”流派的习惯，应当还有一批杂牌雇佣兵，丢在最前方。但几次小规模交手后，科泰奥将军果断改变策略，将他们调离。
前哨战的激烈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再按照以往的思维，这群人非但起不到迟滞和试探的效果，反而会迅速溃败，妨碍主力的战斗。
双方阵型逐渐靠近后，在两军前相互拦截的侦查骑手和老兵小队纷纷退回。将军就找到了这个视野还不错的山岗，在此继续观察。
其他人也借机打量对手的布阵。
先前的情报里，简要介绍了对方的军队组织。他们能认出，最前方那些，是西凉州六个郡征召的郡卒，大约有三四千人。至于具体是哪几个郡来的，目前还没人清楚。
另一边，是六千多加拉西亚“王国佣兵”。他们同样是第一次接触这支新军，只知道这些人部分效仿了东方人的招募和训练，但战场上，却模仿着山地人的阵型，组成十余个连续的方阵。
数量众多的东方骑兵，在远处行动，扬起滚滚烟尘，看不清具体情况。目前已知的是，他们雇佣了大量来源混杂的草原骑兵，扩充自己的队伍。而从之前交手的情况看，这些人的战斗力参差不齐，整体上并不可靠。
更远的地方，就看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那里应该有玛利亚·夏洛特的直属骑士和北海人佣兵，至于规模和位置，这里并不能看清。
将军和手下军官则继续观察，试图从严谨的阵列中寻找突破口。
进攻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尝试性的挤压并没有让东方人的阵型出现问题。
这些人的箭矢极为密集，射程和威力都相当棘手。发现维塔利亚弩手总是小心翼翼地利用大盾掩护自己，他们就把火力集中到阿尔比昂长弓手身上。铺天盖地的弩箭像蝗虫般追着他们，让长弓手短时间内就遭到了巨大伤亡，被迫撤回。
一个佣兵队长估计了下，这些人几天来射出的箭矢，够买下整个艾林岛的士兵了。
为此，将军不断要求各个佣兵大队保持高强度进攻，和东方人黏在一起，继续施压。只是东方人也在不断发起有序的反扑，稳稳保持着阵型。
前排士兵轮换的同时，他们开始渐渐向后撤退，微微转向，靠向侧后方的茂密森林。
佣兵队长们不等命令，就及时趁势发起冲击，试图打乱对方的后退节奏。然而东方人一直不慌不忙，熟练地不断交替，用密集攒射逼退了佣兵的冲锋。
现在，他们右翼靠在森林边，重新站住脚。茂密的森林让骑兵无法冲锋，那一翼的骑士只能暂缓步伐，等待后续命令。
而东方人左翼，就是那片开阔地。在这里他们无险可依，因此同样将大部分骑兵布置在此处。
因为有了骑兵的掩护，他们撤退的更为迅速。这一翼更快地向后收缩，把平直的阵线拉得微微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