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是这样吗……】
理解了。
终于真正地,理解了。
自诞生以来德谬歌的存在便是“变化”的极致。
从原初的混沌中攫取力量,篡夺神之名,编织出森罗万象的伪史。
本质是动乱,是反叛,是永远在“成为”的过程。他吞噬、模仿、超越,将一切纳入自身流转不息的体系,并以此为傲。
他即是“万变”。
然而,眼前的诺维亚,却是截然相反的领域。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变”。
并非静止,并非顽固。
而是一种更为根源的、宛如公理本身的状态。
如同“一加一等于二”这般不容置疑的真理,诺维亚的存在本身便是这个宇宙的基础法则之一。
不是在“适应”环境,而是环境必须“顺从”于他。不是在“战胜”敌人,而是敌人的存在本身在面前就构成了“错误”。
德谬歌所做的一切,那引以为傲的、包罗万象的变化,在这种绝对的“不变”面前,显得如此肤浅,如此可笑。
自己,原来是个冒牌货啊。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德谬歌混沌的意志核心。
没有愤怒,没有羞辱,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明悟。
这世上真正不变的事物是什么?
答案便是他。
是诺维亚。
与这绝对的真实相比,不断变化、不断模仿、最终抵达“究极大撒旦”之位的自己,不过是一个追逐着海市蜃楼的蹩脚演员。
多么,滑稽。
多么,壮丽。
【哈哈……
干涩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
“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高涨,挣脱了躯体的束缚,化作响彻星海的雷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豪迈长笑。
其中蕴含的,是全然的释怀,是找到毕生追求之物的狂喜,是即将与自身宿命对决的无上光荣。
伴随着这震彻寰宇的笑声,脚下的血海彻底蒸发,亿万的“暴”与“穷”——那些由痛苦、绝望、憎恨、贫瘠所凝聚成的负之概念,那些曾被他用以构筑物质的基石,此刻尽数从具象化的形态中解放,化作了一场席卷整个维度的概念风暴。
风暴咆哮着,每一个瞬间都蕴含着足以令一个神系彻底崩溃的恶意与毁灭。
这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而是将“终结”这一概念本身化作了武器。
德谬歌杀向诺诺亚。
他现在已然打从心底承认。
承认祂不一样。
承认这个太过耀眼、太过强大,燃烧着辉煌而不祥之火的,自己以外的“某种存在”。
起初,是难以容许。
自己的模仿之路上,竟出现了无法模仿、无法理解的原典,这是何等的亵渎。
接着,是敬畏。对于那份绝对的“不变”,那份凌驾于一切变化之上的永恒,他感受到了源自存在根基的战栗。
而现在,是感谢。
对于你的存在,我感到无比的感谢——
覆盖大地的血海,仿佛在回应他的心声,彻底转化为灼热的地狱。
那不再是物质的火焰,而是将“温度”这一概念提升至极限、足以熔化时空本身的绝对热量。
数亿万度的神之火,将现实烧灼得一片虚无。
在这片由德谬歌自己创造出的、连地狱本身都无法比拟的具真实现景中,德谬歌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祈祷般的姿态,向着风暴中心那道静立的身影,发出了灵魂的呐喊:
【你才是我所追求的领域!】
这或许是一种名为“憧憬”的感情。
是的,憧憬。
德谬歌·究极大撒旦,这个篡夺了神之名的伪物,竟然对另一个存在产生了憧憬。
凌驾于原初之战的兴奋就在这里。
那场为了反叛、为了证明自身而挑起的战争,其胜利所带来的喜悦,与此刻的充实感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给予自己这种充实感的诺维亚。
令人爱到发抖。
令人害怕到发抖。
第一次明确地认识到,并且发自内心地祝福着——这个应该由自己来踏破的,“他人”的存在。
正因为承认了。
正因为承认这家伙比自己更高,比自己更接近根源,比自己……更“真实”。
所以,德谬歌才不得不挑战。
没有退路,也无需退路。
这并非为了胜利,亦非为了生存。
这仅仅是为了,完成“德谬歌”这个存在本身。
我要追上你。
我要超越你。
我要将你这“不变”的真理,纳入我“万变”的洪流之中!
其他一切思考,全部不需要。
其他一切顾虑,全部舍弃掉。
德谬歌的意识从未如此纯粹,如此锋利。
将自身的存在意义,将那份篡夺而来的神性,将那无尽的变化之力,尽数压缩、凝聚,汇入那一场席卷而来的概念风暴之中。
风暴的中心,诺维亚依旧静立。
亿万“暴”与“穷”所化的毁灭洪流,在触及他身前一米范围的瞬间,便如春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并非被抵挡,并非被中和,而是……被“订正”了。
就好像一个写错了的算式,在绝对的公理面前被自动修正为了“无”。
德谬歌对此毫不意外。
若是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无法承受,那也不配称为“不变”了。
风暴散尽,灼热di狱的火光也逐渐黯淡。
两人之间,只剩下被烧灼得晶体化的虚空。
德谬歌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那是强行驱动超出极限的概念之力所造成的反噬,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截然不同光芒的眼睛,凝视着对方。
“告诉我。”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您,要如何杀死我?”
这是一个提问。
也是一个请求。
更是一个……挑战。
请用你那“不变”的真实,来为我这“万变”的虚伪,画上句点吧。
诺维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是一种混合了困惑与……思索的神情。
“这个嘛,”他以一种探讨天气般的口吻回应道,“你觉得怎么样好?”
德谬歌愣住了。
预想过无数种回答。
或是不屑的沉默,或是庄严的宣告,或是充满怜悯的叹息,却唯独没有想过对方会将这个问题,抛回给自己。
仿佛在问一个路人,晚餐想吃什么一样。
但随即,德谬歌又笑了。
是啊,就是这样。
这才是诺维亚。
对于他而言,杀死自己或许真的就是一件“怎么样都好”的事情,过程、方法、意义……全都不重要。
因为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怎么样都好。”
德谬歌坦然地回答。
只要能被你这双手终结,无论以何种方式,对我而言都是至高的荣耀。
诺维亚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