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衡先生目光深邃，即使提及仙舟人最痛苦的历史，也是平静无比的语气。
“哼！”
呼雷回以不屑的鼻息，仿佛修罗血海降临，恐怖无边的杀气笼罩整座囚室。
年轻人面对这种东西，大概会吓晕乃至吓死，丑态百出。
可惜这里没有年轻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们，对这种杀气视若无睹。
“理念不同，各有坚持，我就不浪费时间说服你了，没有意义。我还是直接跟你说说这次实验要做什么吧。你看，这是我们根据丹枢先生……哦，就是你所知的神使，是根据她的研究，在她的指导下，创造出来的药。”
“当然，你也可以说是毒，端看你站在什么角度评判。”
“它的效果很简单，削减寿瘟祸祖播撒的长生，让生命回归应有的极限。换而言之，是消灭长生的药。”
丁零当啷，铁链摩擦作响，那是呼雷瞬间暴起产生的动静。
当然，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在此，实验开始前幽囚狱可是反复检查和增强了拘束力量，呼雷根本挣脱不了。
但那高大狼兽依然站起，维持一个充满力量的暴怒姿态:
“吼！她想干什么？她蒙受神恩，难道想违背长生主的理念吗！？”
“别激动，寿瘟祸祖只给不管的，正如祂没理会你们肆虐星空一样，又凭什么要管制丹枢先生的大愿？倒不如说，明知丹枢先生有这样的宏愿，亦有实现宏愿的天纵才情，祂依然把力量许给了先生——这不正证明了药师的心意吗？”
“这不一样！你们仙舟人就不是长生种吗？你们仙舟人就不需要生存吗？愚蠢至极！”
“所以说理念不同，大家就别想着说服彼此了。你们丰饶孽物只管放纵，我们仙舟却还想活成一个人样，哪怕有极限，也好过连人都做不成。行了，吃下这药吧，吃完，也许你就解脱了。”
衡先生手一挥。
几位过来配合实验的老人大步向前，无视了狼兽的滔天凶威，也无视了那曾经撕碎吞噬无数仙舟勇士的尖牙利爪，强行把这怪物压倒在了地上。
“嚯！关了这么久还是生龙活虎，好宝贝，好宝贝啊！”
“谁说不是呢？当初我就想调到罗浮来上班，就是冲着这用不坏的实验品来的，谁知道司里那群小兔崽子死活不让，跪在门口不让我走！真是气煞我也！”
“还是老衡幸福啊，退休前一定没少用这宝贝过瘾吧？”
老先生们按着呼雷的狼躯，熟练又轻松的模样，对这头巨兽评头论足，还时不时向衡先生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他们的语气里，充满了胜过对绝世美人的那种欲望，但唯独没有丝毫同情。
废话，这怪物吃过不知多少无辜生命，就连他们认识的后生晚辈都没少牺牲在它的爪牙之下，换你，你能有半分俴同情？
衡先生也是一样，拿起丹药的瓶盖，无波无澜道:
“扒开这孽畜的嘴巴。”
“好嘞！”
然后丹药根本没取出来，而是连带瓶身一块丢了进去。
然后不需要衡先生提醒，助手们果断摁死了呼雷的嘴巴，同时在他身体上按揉拍打，强行辅助他吞咽下去。
随后众人散开，站在不同的方向上，拿出设备观测实验过程。
呼雷只觉得吞下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玻璃瓶无所谓，随便就能消化掉，根本伤不到肠胃。
真正重要的是瓶中之物，那所谓削减长生的毒药。
巨狼很快开始抽搐，呜咽，毛发逐渐失去光泽，庞大的体型也缓缓收缩，眼中凶光渐渐黯淡下来。
‘长生主啊，狼群，终究是一败涂地了么。’
呼雷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连自己都抵抗不了的话，狼群的儿郎们就更加不可能。
仙舟人掌握了压倒狼群的关键力量，而这份力量，由曾经带领狼群走向辉煌的神使赐予。
何其可悲，何其绝望。
呼雷的身躯在枯萎缩小，也失去了意识。
而毫无慈悲的实验人员，只是如实记录一切反应，个个眼中精光闪烁，带着即将改变历史的那种狂热。
“我总算完全明白了，为何丹枢先生能获得那样的殊荣？因为她能够做到！不是被星神注视了所以能够成就大业，而是本身就足以成就大业，星神才予以慷慨的助力，让她走得更快，走得更远！”
有人低声自语，然后众人嘴角扬起。
阻断长生之祸，多好的愿望啊，来得好，来得妙！
就该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宏愿，才配得上两尊真神的同时眷顾！
151
第151章你怎么不早说。
停云在幽囚狱的门口，做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
对仙舟人而言，这地方的名声仅次于十王司衙门。
如果说十王司相当于地府，那幽囚狱也差不多是黄泉路了。正常人绝不会想来，停云也不例外。
但谁让她被安排了这个任务呢？大佬们都在抗压，她这柔弱无力的文职小吏，又哪敢任性说不？
“嘶！”
停云在门口深呼吸，就像呼吸最后一口阳间的空气一样，然后面带微笑，步履款款地走了进去。
一路上都有幽囚狱的人主动放行，一道道逐渐敞开的大门指引了方向，虽然没有见到活人，但确实畅通无阻。想来也是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有人来接这个十王司没法接的摊子了。
停云笑容不变，就这样来到了丹枢的房间。
“人……啊不，狼还活着吗？”
“活着。和您预想中的效果一致，他的长生被剥夺了，但本身还活着，可也只剩下本身的些许寿命。没有长生之后，他太老了，挺不了多久的。”
“嗯，那么效果再调整一段时间，就可以成为魔阴身的解脱之嗑法。但十王司已经是仙舟传统的一部分了，我初步设想是让濒临魔阴身的人自己选——要么吃下我的药，生命力便不再膨胀，精神负担减轻，魔阴身就不会发作，代价是活到身体衰微的极限，便如短生种一般逝去。或者依然走十王司的路子，多少可以保留一些东西，存储在十王司内，或许未来还有机会为仙舟贡献力量。”
“足够了！能有机会得到短生种那般安然无梦的长眠，这已经足够了！”
衡先生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
因为这是真正的解脱，是十王司也给不了的解脱啊。
当然问题还有很多，比如为规则而生的十王司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他们会乐意看到自己奉献一切去维护的规则，就这么被推翻吗？
又比如有很多人其实既不想魔阴身，也不想死，他们就是渴求那凡人根本无法承载的永生，他们会乐意看到仙舟人走向自我剥夺长生的道路吗？
可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丹枢给出了这个解法。从零到一的突破才是最关键的，后面的事情，自有后面的办法。
丹枢手伸向桌上那盘墨绿色的小药丸，捻起一颗，然后在衡先生惊恐的眼神中丢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药效过猛，仔细调整的话应该能在消除长生同时尽可能保留生命力，既免了魔阴身之劫，也为服药之人留下更长的寿命……还有就是太苦涩了，也许，可以多加糖？”
“丹枢先生，下次做这种事情，您找个死囚，或者从我们里面挑个时候差不多的老家伙上也行。您的身体健康至关重要，请不要这样吓老夫！”
“我现在的身体，想死也死不了，正是最完美的实验体。别慌，只要不是给幻胧用的那种毒，别的想让我睡一会儿都难。如果你们有什么激进的想法也可以来找我，我应该……”
“丹枢先生！”
衡先生第一次在丹枢面前，摆出了难看的脸色。
丹枢默然。
而衡先生缓和了语气，叹息道:
“我们这种人，手上经过的活人死人数不胜数，刚刚还差不多弄死了一个呼雷，所以谈道德什么的就未免太虚伪了。但有一点，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把自己当做实验品让别人使用，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无数次以后，他人就会将此视为理所当然……您有着远胜于我们的才华和力量，所以，不要让自己走到那种境地。您理应站在比我们都高的地方，做比我们更伟大的事情，拜托了。”
这是身为老人的告诫，也是对天才的期盼和祝福。
丹枢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咀嚼那苦涩的丹药，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反正，停云暂时是不敢开口打扰他们的。
房间变得很安静，只有丹枢记录实验结论的笔触声，沙沙作响。
好一会儿后，丹枢才再度开口，边写边道:
“据说永远关押呼雷，是狐人族的要求？”
“是。但他们其实更在乎的是如何彻底解决步离人的威胁，以及月狂症的解药。前者正是这些丹药的效用之一，后者需要的是与此相反的药效，对您来说反而更容易实现。与这两者相比，呼雷在不在压根无关紧要——我说的没错吧，狐人族的小姑娘？”
“正是如此。小女子停云，天舶司接渡使，受命来此，负责满足诸位先生的日常所需，在此见过丹枢大人，见过衡先生。”
停云躬身行礼，笑容温婉。
是啊，若是能解决这两个问题，别说弄死呼雷，你就是要狐人族献出一批适龄狐娘充当后宫，狐人族上下都会屁颠屁颠去满足，绝无二话。
停云忽然明白，为何驭空大人连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直接让自己过来了。
若自己能在这份工作中博得丹枢大人的好感，在解决这两个问题上起到一些积极作用，那么，今后的仕途必将获得整个狐人族的支持。从此青云直上，再无阻碍。
这恐怕是所有狐族青年梦寐以求的良机，而驭空大人，选择了自己。
停云心里暖暖的。
……
“阿嚏！”
驭空在过来交接工作的符玄面前，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工作太多，累着了？要不去一趟丹鼎司？我推荐白露大人，她在调节工作压力，缓解疲劳方面堪称神人，保证药到病除！”
“啊？不，我还好，可能是有人在惦记我……哦，应该是停云吧，那孩子最粘我了！”
驭空挠头，豪爽大笑，带着憨憨的得意之情。
符玄挑眉:
“说起来，这孩子回来得刚刚好，要是再迟一点，我们也只能安排青雀或者彦卿去接这个任务了。这样也好，对你们狐人族来说……”
“什么？可以叫青雀和彦卿去的吗？你怎么不早说啊，那孩子好不容易才回来，我都没能给她安排休息的时间！你怎么不早说啊？”
驭空连拍大腿，一副对停云无比愧疚的懊恼模样。
152
第152章会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