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不是样貌的变化。即使不是将军那样的完美作，神造人偶也依然千年不变。
变化的，是人偶内部的东西。
雷电影记忆中的散兵，还是个单纯如纸又性格软弱的懵懂孩童。与眼前这个充满了怒火和扭曲的人，截然不同。
雷电影心里有一些复杂。
而散兵冷冷一笑。
“哦？不过是区区一个被你随手丢弃的残次品而已，你也会在意？”
“你确实是残次品。”
“你！！”
散兵感觉火气更加高涨。
雷电影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抬手放在自己胸前，坦诚道：
“只有将军，也就是你眼前的这副神躯，才是我的完美之作。以永恒不变的神躯为目标，你确实只是残次品。”
“巴尔泽布！！！”
“你太脆弱了。凡性材料无论再如何精炼与组装，终究达不到足以承载鸣神意志的程度。肉身脆弱的同时，你在诞生时还流下了眼泪，这说明你的意志也同样软弱。对当时的我而言，的确是失败中的失败。”
雷电影讲述着实情。
而散兵的表情已经无比阴沉狂躁，几欲失控。
雷电影停顿片刻后，接着道：
“但也正因为你的那滴眼泪，我不再将你视为人偶。你有了心，有了情绪，那就是一个全新的生灵。如果只是人偶的话，失败品应该直接拆掉或者废弃。可对于一个生灵，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第204章 一点小问题而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散兵本想说不信。
但恨了雷电影这么多年，他也暗中研究了许多。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擅长说谎。
“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雷电影垂眸，回忆着当年，缓缓道：
“其实我当年就应该告诉你，可那时的我沉沦在自己认为的永恒之中，无暇顾及其他。我创造了你，却没能及时正确地引导你，我错了。”
散兵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巴尔泽布我的耳朵没坏掉吧？你居然说自己错了？你居然对我说你错了？哈哈……”
散兵的笑声渐渐停止。
还是那句话，他知道巴尔泽布不会说谎。
所以，对于成神的渴求，从最开始就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巴尔泽布把自己当做了一个生灵，而不是不能成神的失败木偶？
“那又如何？巴尔泽布，你怎么想的我根本不在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在用这种说辞美化你的所作所为而已！”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想要你在乎，也不是为了什么美化，只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无论最初的因果如何，你的结局已定。我能做的，就是把该说的都说给你听，让你明明白白地走到最后。”
雷电影轻轻摇头，神色木然，像泥塑金衣的神像一样威严冷漠，语气里也听不出任何波澜。
可她在辉夜和雷电真面前不是这样的。
唯有真正熟悉她的人，才看得出来，雷电影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这是姐……辉夜国师专门调查出来的资料，我以御建鸣神之身保证，真实无虚。你自己看吧。”
散兵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也只是能动，依然没有力量，依然做不了什么事情。
看着手上的书册，散兵沉默良久，还是别无选择地看了起来。
【初，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追寻永恒之道，着手打造足以承载永恒之理、万世不移之神体……】
以时间为顺序，以散兵为中心，书中记录了这数百年的历史。
包括散兵的诞生，被雷电影封存在借景之馆，又因为武士桂木的闯入而离开了借景之馆，与踏鞴砂的居民共同生活，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嘁！”
散兵回忆起了那段记忆，发出一声嗤笑。然而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一声究竟是怎样的情绪。他嘴上只道：
“不过是一些无趣的回忆而已，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嗯？”
记录，出现了与记忆不同的地方。
一个突兀的名字插入。
而后的历史记录，与散兵的记忆开始割裂。
“不可能！”
散兵开始慌了。
他急速浏览和翻页，将那些与自己认识中截然不同的历史全部看完。
最后，惶恐无措地顿在原地。
“这…这不可能…我把久秀的心…那是久秀的心……”
那颗多托雷交给他的心，不是友人的背叛，不是自私、虚伪、狡诈与诅咒。而愚蠢如他，竟然没能在最应该相信挚友的时刻相信对方。
是啊，那可是多托雷啊，我明明知道多托雷是怎样的人！为什么，没有怀疑过呢？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愤怒，只觉得一直以来的人生，突然变得如此虚幻荒唐，全然没有一丝真实感。
“辉夜与风神、草神皆有联系，所以才查得到这些，这是你所经历过的真相。”
雷电影不忍地叹了口气。
“博士？多托雷！哈哈哈！他怎么敢？我要撕碎他，我要把他的所有切片全部丢进火海里，让他在痛苦之中永远沉沦！放开我！放开……”
“多托雷死了。我亲自动手，风神草神共同见证，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
最后一点冲动，随着雷电影的宣判而烟消云散。散兵的眼睛失去了光芒。
而雷电影只是看着，一动不动地等了许久。
之后，她才抬起手来，缓缓按在散兵的头顶：“我没能正确地引导你，让你走到了这个结局。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让你看清真相，然后明明白白地离开。”
对散兵的处置，是姐姐下达的。
而真的意志就是稻妻的意志，也就是影的意志。
雷电影不会怀疑，更不会反驳，她只会坚决执行到底，一如当年一样。
只是，看着散兵毫无生气的空洞眼睛，雷电影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
“你知道世界树吗？”
“……”
“世界树记录着一切，是所有生灵最后的归处，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所以，去了那里，或许还有机会见一眼……曾经的那些人。”
“！”
散兵终于抬起了头。
他凝视着这个创造了自己，也让自己困住一生的人，眼里没有恐惧或者挣扎。良久，他只是嗤笑一声，用极其讨人厌的口气道：
“我不会感谢你的，老太婆。”
“轰！！！”
刹那间的雷光作响。
散兵的身体完全松弛了下来，双手垂下，脑袋被雷电影的手扶着，眼里也彻底失去了神采。
雷电影当然不是因为那句老太婆而破防。
她一向有身为神的清晰认知，高傲，坚定，执着，不会在乎那些人类会困扰的小问题。
她只是用最快最利落的方式，抹除人偶之中的意识罢了。
“心里不好受？”
“姐姐。”
雷电影转身，将走过来的辉夜拥进怀里。
雷电影一如雷电芽衣，是那种高挑御姐型的美人。而纯洁唯美的辉夜则相对娇小了许多。这样抱住的话，真的很容易混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雷电影搂着与过去不同的姐姐，深深吸了口气，在姐姐的气息中逐渐缓和低沉情绪。
辉夜在雷电影的怀抱里，抬起手，拍拍雷电影的脑袋：
“知道懊悔了？”
“嗯。”
“今后注意，下不为例。我会看着你的，要是再犯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好，请一直这样管教着我吧，姐姐。”
雷电影嘴角渐渐上扬，祈求道。
被监督管教着，做错了就挨罚，这样，她就会很安心。
“那么，真的身体就交给佞你了。”
“我会做出最完美的身体的。只是，终究是凡间材料所成，唯独在强度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将军媲美。”
“你以为要住进这具身体里的人是谁？那可是拥有着完整记忆、知识和经验的真啊！只要是适配的身体，就绝对弱不了。”
“……”
雷电影难得没有无脑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