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先生，我……”
“作为雷神眷属，宫司大人，这些问题，之前您不曾考虑过吗？”
辉夜静静地看着八重神子，很平和，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提问。
八重神子张了张嘴，喉咙发涩。
她是雷神眷属，身份地位犹在三奉行之上，但她不管治国。
她所负责的，是镇压稻妻境内的各种污秽，确保国土的干净安全。治国安民乃三奉行之责。八重神子不管，自然也懂得不多。如果不是辉夜的这三份文书，八重神子哪怕看到了稻妻乱象，却也想象不到会是这种巨大的危险。
辉夜得不到八重神子回答，便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她对八重神子道：
“你无法将文书送进天守阁。天领奉行则不会让对他们不利的消息传进去，而按照稻妻的治国传统，只怕你也强迫不了天领奉行。那么，看来常规办法是无能为力。”
“……”
“我有个想法。你觉得，我去申请御前决斗，就挑战雷电将军，如何？”
“啊！？”
八重神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哐当！”
而刚刚端着热粥走进来的神里绫华，僵在原地，瞳孔发颤，脸色发白，手上的粥和碗摔在了地上。
任谁都知道，挑战雷电将军，这是毫无疑问的……自杀。
第38章 陷进去了
亣 “先生，辉夜先生，您在说什么呢？什么御前决斗？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
“您说话啊，不可以，一定会死的！御前决斗是生死无悔、绝不留情的地方，一旦上去，将军是不会留手的！”
神里绫华慌张地扑到辉夜身前，手忙脚乱地想要劝诫她。
然而，辉夜只是用温柔如水的眼眸看着神里绫华。
“都认识那么久了，还叫我先生呢？不如学学我对你一样，叫一下我的名字如何？”
“先生…辉…辉夜……”
“嗯，对了。果然你说出来就很好听呢，绫华。”
“辉夜，你不要……”
神里绫华慌乱地想要说什么，但是被辉夜伸手抱住了。
神里绫华只觉得贴近了一片温软的海洋之中，感到安全，舒适，还有难以言喻的满足。因为连日饮药的原因，辉夜身上除了纯洁的女儿香外，还透着一股淡雅的药香，就像离世前的母亲一样。这让绫华更是沉醉其中，一下子温顺得有如未长出爪牙的小奶猫。
“绫华，你是我在稻妻碰到过的，最好的女孩。”
“辉夜……”
“听我说，人生有涯，终须一死。我的身体情况，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走遍了大半个稻妻，见到了一片哀嚎炼狱，如果能用这条所剩无几的生命改变点什么……如果能让绫华以后生活在更好的世界里，我觉得，是能让我心满意足的。”
“可是，我不要，我不要你走！”
神里绫华抬起头，哭得稀里哗啦，好不狼狈。
辉夜顿时心疼了起来。是真的心疼。她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没办法，现在用的这个人设就是将死之人。把这么好的小姑娘都弄哭了，这比让安琪割肉都疼。
辉夜伸手替神里绫华抹泪，然而越抹越多。美少女是水做的，起码哭的时候，真的像水做的。
辉夜不得不扭头，对八重神子投去带着求助的目光。
八重神子沉默片刻，后退，避开了辉夜的视线。
‘多像啊，当年的影和真，是不是也是这样分别的？’
八重神子并非有意，而是确实无能为力，不知如何帮忙。
辉夜无奈地低头，双手捧住神里绫华湿润的脸庞，轻轻搓了搓，安抚地笑道：
“好了好了，都哭成小花猫了，再哭下去就要不漂亮了哦。”
“那…那辉夜你答应我…不要…不要去……”
神里绫华抽抽搭搭地祈求道。
辉夜沉默。
可是以稻妻现在的局势，她不这样上，还能碰得到雷神吗？不碰上雷神，又如何改变这个国家？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惨死，不能再拖延了。
难道还能现在直接在稻妻空降一个魔神，把雷神打出天守阁？
别闹，安琪身上的天理之力是还有一些，却也容不得这般浪费。能用最节能的方式解决，就不要浪费，这才是漂泊在外的生存法则。
良久的沉默，似乎让神里绫华明白了什么。她渐渐止住了泪水，咬着唇，用泪汪汪的眼眸倔强地看着辉夜。
“那，你带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胡闹，那可是御前决斗……好，我带你去，我们一起去。”
本想果断拒绝，然而看到神里绫华那无比脆弱的情绪，辉夜便只好妥协。
只不过辉夜又沉默地看向八重神子，无声之中似乎传递了什么。八重神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辉夜遂露出微笑。
“我带着你，所以别哭了，都说了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嗯……”
“但是再不好看，绫华在我眼里，也是稻妻第一可爱的女孩，我保证。”
“辉夜……”
神里绫华心头一烫，止不住身子的酥软，再度投进了辉夜的怀抱里。
……
好一阵之后，三人才在桌子两边入座。
八重神子独自坐在一边。神里绫华和辉夜坐在另一边，挨得很近，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唉！”
八重神子捂脸叹息。
她不知道神里绫华自己想没想清楚。但作为活了五百多年的大妖怪，八重神子自己是看明白了，神里家的小姑娘已经彻底陷进去了。
只能庆幸神里家这一辈，还有一个不讨喜的长男，否则搞不好就要血脉断绝了。
然而更值得叹息的是——八重神子看着辉夜虚弱而恬淡的小脸，从中看到了日薄西山的死气。刚刚陷进去就即将永远失去，这才是最残酷的。
‘这都叫什么事啊？’
如果不是雷电影过于执拗，一系列操作也过于惊世智慧。那么以辉夜的才华和情怀，应当能在日常工作中逐渐放出光芒，然后再顺理成章与神里绫华相识相知。如果那样，必会是一段值得神明铭记的美好情缘吧？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又一次，八重神子对雷电影那个木头脑袋，产生了极大的怨念。
心情复杂之中，八重神子也整理了思路，道：
“御前决斗确实能见到将军，在我的认识里，这对……那位将军，也是优先级很高的事项。”
“但宫司大人还有其他的看法，对吧？还请直言，我并非武士出身，确实不懂御前决斗的具体规矩。”
“辉夜先生，您无法借挑战将军之名去直面将军，没有那种规矩。将军乃殊胜尊贵之身，岂能人人都可一言就与之对决？一般是你指定或者将军安排一员大将，然后在将军见证下，以勇武和生命阐述自己的道理。败者往往一死，而胜者可当面进谏，或提出一个合理要求。至于将军接不接受，那又是另一回事。”
八重神子没有直说结果。
但大家都听明白了，以辉夜现在表现出来的虚弱体质，踏上决斗场，也只是白白送了性命。
应该说不是没有人试过御前决斗，然而寻常高手很难打赢大将。民间固然有大剑豪，但大将又何尝不是万里挑一？更别说他们还能偶尔得将军指点，武技造诣只会更加超越想象。所以，御前决斗，自古以来都和徒劳送死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八重神子没有说的是，即便是御前决斗，雷电影也未必会注视。更大概率是雷电将军按照机械程序走完整个过程，仅此而已。
“那，也要去做，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辉夜听明白后，笑容明艳地说道。
八重神子张了张嘴，最终，愧疚无力地低下头。
第39章 为何是九条裟罗？
八重神子之后每日都会偷偷来到神里家。
主要是为辉夜调理身体。当然，同时也有一些观察审视的意思。五百年的老狐狸，警惕性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和九条裟罗、神里兄妹一样，她也很快得到结论——哪有人会这样拿生命来骗人的？
辉夜油尽灯枯的身体情况，让八重神子为自己的疑虑而感到自惭形愧。
果然是世俗的庸人，见不得那般高洁的灵魂之光。连怀有私情的大妖怪也免不了俗吗？
“宫司大人，您怎么施完法术后又是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倒是无所谓，但您这一来，绫华又要整天黏在我身边，生怕稍一离开就见不到我了。”
“哟，先生难道还不乐意吗？要知道像小绫华这样冰雪可爱的少女，我可是五百年里都没见过几个。有她陪着啊，连呼吸都是香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八重神子熟稔地调笑道。显然相处几日后，以她的功力，想拉近关系还能难到哪里去吗？
在狐狸精的调笑目光下，神里绫华果然顶不住，小脸通红地挪到辉夜身后，挡住那羞煞人的注视。
辉夜手往后伸，安抚性地抚摸神里绫华的脑袋，同时看八重神子：
“宫司大人，我们这边已经将消息打探清楚。前线大将九条裟罗明日会回到稻妻城，向天领奉行汇报前线战况。这意味着，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发起御前决斗，大概率的对手会是九条裟罗。”
“先生，我知晓九条裟罗的性子。哪怕您曾与她有一些交往，可为了将军大人的威严，她是真的会毫不留情的。所以，为什么要选她做对手呢？”
“因为她是唯一还有可能可信的大将。宫司大人别忘了，将军手下的大将都归属天领奉行。而以天领奉行眼下的所作所为，您觉得他会允许有人通过御前决斗说话？换其他人来，只怕我根本不会有说话的机会。九条裟罗反而是当下最有可能争取，最有可能让我开口说话的对手。”
辉夜淡定自若，又胸有成竹地说道。
非常谨慎，但这样的谨慎却是为了去送死，这就更让人肃然起敬了。
八重神子沉吟了起来。
辉夜的话听起来很矛盾。明明担心大将会被九条家收买控制，从而在御前决斗中毫不犹豫地封口。但偏偏又选中了以九条为姓的大将，这不是更加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