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奥托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的金色方块上，一些繁复瑰丽的纹路，先是覆盖表面，然后往内部渗入。
抵达虚数之树才能获得的那些知识，显然无法通过纸张或者计算机之类的东西存储，所以，虚空万藏就是唯一有可能作为存储媒介的东西。
现在，虚空万藏的意识，估计正在迅速磨灭吧？
但这本身也是虚空万藏自己的选择。
维尔薇和梅比乌斯尊重了虚空万藏的意志，然而它的存在意义就是驱逐俣崩坏，而奥托在虚数之树上记录下来的知识，无疑是最有可能达成这个目标的力量。
所以，虚空万藏选择了顺从——虽然，本来他也反抗不了奥托就是了。
奥托将铭刻了知识的金色方块投了回去。
同样丢回去的，还有炎和约束两份律者之力。
他完成了对安琪她们的许诺，将这份本该不属于人类的知识，送到了世界之内。
然后，还能做什么呢？
他的精神还在坠落，带着最后的生命，即将触碰到那个梦寐以求的身影。
人生的最后一刻，奥托又回望了一眼世界，突然觉得，好像他还有一点点力气，可以再留下点什么？
……
“爷爷！”
德丽莎从睡梦中惊醒。
纯洁的白色睡裙，包裹着小巧玲珑的身躯，带来舒适柔和的触感。
她记得这是奥托送的睡衣，或者说她的大多数个人用品，都是奥托精心挑选甚至亲手制作，质量极好，也极其适合她的生活习惯。
“刚刚，是做了什么梦吗？”
德丽莎扭头，看到了窗外的日出。
她很少这么早醒，所以略感新奇。
但睡意已经没有了，既然这么早醒，就干脆洗漱完去吃顿早餐吧。
德丽莎起床，走到客厅的时候，瞥见了餐桌上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
熟悉的味道，还有那一丝不苟的摆盘手法，让德丽莎警惕地左右四望。
“爷爷！快出来，我看到你了！你是退休了打算到我这里养老了吗？”
德丽莎飞速搜寻着，花盆边上，抱枕底下，还有垃圾桶里……各种角落都找遍了以后，莫名其妙地歪了歪脑袋。
“躲哪里去了？算了，先吃吧，说不定吃完就冒出来了。”
德丽莎很熟悉奥托的手法。
“说什么只要把材料和菜谱放到料理台上，一觉醒来就能做好饭菜的魔法……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了，早识破是你帮我做的了。”
“德丽莎，很抱歉，以后，这个魔法就失灵了哦。”
“爷爷！”
德丽莎迅速扭头。
哪怕关于奥托的作风，尤其是涉及塞西莉亚和琪亚娜的那方面，德丽莎有许多的不满。但那份亲情真实不虚，假如要评选一个“世上最好的爷爷”的选项，德丽莎知道自己也会选奥托的。
然而，那个微笑的金发男人，并没有出现。
“什么…意思…我…幻听了吗？”
德丽莎拍了拍脑门，看着桌上的菜肴，双手突然止不住地颤抖，就仿佛她突然间失去了什么东西——就像，当年失去塞西莉亚那样的感觉。
“叮咚！”
天命特供的内部手机，传来一条讯息。
【德丽莎大人，很遗憾通知您这个消息，昨夜，奥托大主教以未知的手段提前截获了约束之律者，并……以生命为代价讨伐了该律者。】
传讯来自丽塔，后面还有大段的解释和安慰话语。其混乱的行文，表明了丽塔正处于不知所措的状态中。
然而德丽莎已经读不进去了。
口中残留的食物香味，突然就变得无比苦涩。
德丽莎拿着手机，带着仓皇无助的泪眼，呆滞在了原地。
……
同一时间，连夜处理各类交接工作的八重樱，疲惫之中，忽而闻到了茶香。
“琥珀，来了怎么不说一下……嗯？”
办公室的门，并没有打开，房间里也没有出现第二个气息。
八重樱愣了一下，却见那茶杯边上，放着一块金色方块和两枚宝石，再下面则压着一个信封。
【樱，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详细情况，日后你自然会了解，总之不必为我忧伤，因为我已然得偿所愿。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对不起，我要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时代了。】
【对不起，我自顾自地让你继承了天命，也继承了卡莲的遗志。或许这些对你来说是沉重的负担，会让你在这个孤独的时代生活得更加辛苦。但，除了这些以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留给你什么了。】
【你要一个人度过未来的漫长时光，一个人惦记着我和卡莲，连带着我们的份活下去。你会逐渐体会到我所体会的那种悲伤、无助和绝望，但和我不一样，你一定能找到很多新的朋友，获得新的羁绊，逐渐抚平那些心情。我相信你，樱。】
【本来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也许是虚伪太久了吧，我实在不知从何讲起。我想说，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遇到你，和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谢谢你，樱。】
【最后，桌上的东西是我答应过安琪她们的，之后帮我送出去吧。这是最后的工作了，拜托了，樱。】
奥托的写法，就仿佛是坐在眼前，面对面地说这些话一样。
八重樱看着信纸，良久，喉咙发堵地吸了吸鼻子。
“真是的，您到底是真的没有看穿，还是说看穿了，然后故意报复、乱我心境啊，奥托先生？”
又或者，其实两者都有呢？
八重樱心情复杂地笑着，又控制不住地，泪水从眼角滑落。
“真的再见了，奥托先生……”
第429章 卡住了
天亮后没多久，连夜来回飞了一趟的幽兰黛尔，便带着丽塔和琥珀急匆匆地来到八重樱面前。
“樱，奥托大主教他…他……”
“他走了，对吧？”
八重樱摩挲着信纸，替气喘吁吁的幽兰黛尔补充了话语。
一同赶来的三人俱是神色慌乱，不知所措的茫然模样。
八重樱放下信纸，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已经知道了，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幽兰黛尔的见闻。
关于已经化作深渊巨坑的柯洛斯滕，关于守候在那里的安琪以及安琪告知的信息，幽兰黛尔有些杂乱无章地讲述了出来。
八重樱显得异常沉默。
在聆听了所有这些信息后，她只是缓缓扭头，看向天边的朝阳。
红色的阳光照在那双晶莹无暇的眼睛上，眼里是出乎意料的那种平静。
但在其她三人看来，这种平静是更深层次的悲伤与缅怀。
毕竟，唯有八重樱，可以算得上是奥托的友人。
她们不是，仅仅是下属和学生而已。
“唉……”
许久之后，八重樱叹息一声，回头再看三人，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和微笑。
这时，丽塔有些不安地上前一步，道：
“樱大人，刚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丽塔心神慌乱，下意识地……把消息传递给了德丽莎大人。请您处罚我。”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不是通知八重樱，这是不忠。
越过八重樱直接传递给德丽莎，这是胡来和自作主张。
按理说，这不应该是聪慧能干的丽塔会做出的操作。
八重樱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丽塔面前，一只手按住丽塔的后脑，将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又伸手将其她两人的头也按了过来，全都靠在一起。
如同安慰一个孩子一样，八重樱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们，道：
“没关系。我理解你们，任何一个天命成员失去了奥托先生，都不可能保持冷静。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明白你们现在的惶恐无措，所以，不要责怪自己，辛苦你们了。”
丽塔眼眶一红。
正如八重樱所言，没有女武神能想象失去奥托的场景。哪怕他退位了，但大家也都知道他还在，随时都能重新出来撑起大局，这和他的离世是两个概念。
尤其是对于她们这些靠近奥托的女武神，那份永远都心里有底的依靠，是无可替代的。
“幽兰黛尔，辛苦你连夜奔波了那么远，快回去休息吧。还有丽塔和琥珀，你们也是，我给你们半天的时间调整好精神，然后，请继续加紧筹办我的继任仪式。”
在前任大主教刚刚牺牲的当下，继任大主教如此着急上位，乍一看属实是权力欲望过高，很容易让人往黑暗的地方去联想。
但她们都熟悉了八重樱的温柔善良，在她们看来，这是八重樱默默咽下了所有悲痛，要毅然决然地扛起奥托留下的旗帜。
“奥托先生的离开是瞒不住的。与其让大家去猜想，我会在继任仪式上向全世界宣告，告诉大家奥托先生做了什么，又为我们留下了什么，以及我们该如何继承他的事业。”
八重樱接着补充道。
三人齐齐点了点头，说不出什么意见。
八重樱对她们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信件、金色方块和两枚宝石，道：
“我还有奥托先生给我的最后一份工作，要去一趟圣芙蕾雅。德丽莎那边，也交给我吧。琥珀，休息之前再麻烦你一下，帮我准备前往极东的火箭，我尽量快去快回——哦，对了，差点忘了我有地藏御魂。不用火箭了，你先通知她们一下，我马上到。”
“是，主教大人。”
天命最高层的慌乱，被抚平了。
虽然失去奥托这件事，还会在她们心中残留很久很久，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恢复。
但至少，她们看到了自己还有一条主心骨，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暂时来说，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