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呼…呼…呼……”
奥托的呼吸有点沉重，视线也有点模糊。
打破虚数权柄的束缚，就是打破与权柄共存的奥托本身。要挣脱束缚，首先要让自己彻底败北，别无他选。
所以，他伤得真的很重。
也不存在利用权柄恢复自身的可能。现在，他背离了虚数的规则，那份权柄已经不再是助力，反而是极力要拽着他回到世界的阻力。
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大胆走向世界根源、妄图渎神的人类，奥托孤立无援。
不过，他也早知是这种局面就是了。
脚下的沙土，宛如被鲜血所染红，无处不在传递着抗拒的信息。
奥托眨眨眼，眼前的无垠大地，忽而起了变化。
一个个人影由模糊到清晰，逐渐呈现在他眼中——那是一个个熟悉到有点作呕的面孔，金发，碧瞳，带着一模一样的虚假微笑。
“呵！竟然都是我吗？也对，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来着，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自己。让奥托来对付奥托，不也正好合适？”
看着那些挡住前路的自己，奥托喘息着自我嘲讽道。
他抬起手，一块金色的小方块被抓在了手中，下一秒，又在手上化作了燃烧烈焰的大剑。
虚空万藏，第一神之键，一个拥有智能的超级大图书馆，同时拥有着拟态所有神之键的功能，也是奥托用得最熟练的武器。
“锵——”
大剑砸在地面上，随着奥托的前进，犁出一道融化的剑痕。
他的脚步由蹒跚前行逐渐加快到了奔跑。
“轰！”
大剑挥出了烈焰，将挡在前方的几个障碍斩成灰烬。
然而，更多的“奥托”拦在了前方。
奥托带着不曾变化的微笑表情，继续向前。
挥剑，向前，再挥剑，再向前。
本就重伤的躯体，被那些拦路的“奥托”打出更多的伤口，鲜血流淌在脚下，疼痛不止源于身体，更作用在灵魂上。
但奥托无视了这一切，哪怕脚步变缓，可唯一不变的是他始终在前进。
“就在前面……”
“快到了……”
“一定要到达那个地方……”
在柯洛斯滕，他用千界一乘拉来了五百年前的虚影，这成为了一个路标，尽管模糊不清，但在此刻为他指引了方向。
奥托要循着这个方向，抵达本征世界的五百年前，改变卡莲牺牲的现实。
但要逆着世界延伸的方向行走，回到五百年前那个世界节点，他首先要抵达那颗树，抵达世界的源头。只要在那里，时间才是可以触碰，可以用脚步丈量的。
“不要……挡我的路。”
奥托的声音并不声嘶力竭，但挥舞的大剑，却灌注了他一往无前的决心。
脚下渐渐走出了鲜血铺出的道路。
那是他自己的血，虚数规则制造的障碍并非实体，没有可以流出来的血。
这样的伤势下，步伐自然越来越慢。
但只有一点不变，他始终在前进，一步也没有后退过。
虚数权柄已经从助力变成了阻力，一旦后退一步，那个规则就有可能顺着惯性将他拖回现实世界，然后，宣告他这五百年的执念彻底失败。
显然，奥托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扑通！”
意志可以不屈不挠，身体却存在极限，即使再如何坚持，奥托终于在某一刻脱力，重重栽倒到了地上。
虚数创造的人偶奥托们逐渐围拢而来，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准备将这个倒下的狂徒彻底摧毁。
“呼…呼……”
奥托抬眼望向前方，从这些人偶的间隙中，看到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血色大地。但他知道，这片大地也有尽头，而他的愿望就放在那里，等着他去亲手握住。
“嘭！”
大剑拟态成了犹大的金色锁链，强行贯穿前方的阻隔，拽着奥托往前飞。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疲惫和痛苦无法淹没那一股必须向前的执念。
就这样时而飞，时而爬，积蓄一定体力就后起来蹒跚前行，不断重复这样子的过程，直至某一个瞬间，脚下的血色消失了。
出现在匍匐的奥托眼前的，是一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恢宏巨树。
星光和时间流淌在树躯上，世界和生命孕育在树枝尖头。
这是一切的起源和终点，如果说有什么全知全能的神存在，那眼前的这个东西，就是了。
奥托已经没有力气了，或者说他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带着他走到这里的，只是一缕怎么磨也磨不掉的执念而已。
“卡莲…我来了……”
奥托伸手，触摸了树干。
到了这里，身体如何已经无所谓了，哪怕只是凭借意志，他也能抵达自己的目的地，然后，把保留了五百年的生命交还给卡莲。
奥托感觉自己在坠落。
不过那只是一种错觉，他的真身就在那颗树下，此刻坠落的只是精神，或者是他的灵魂。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铭刻在心五百年的画面，那混乱的柯洛斯滕，已经映入眼中。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奥托记起了他允诺过的条件，要向本征世界揭示通往虚数之树俪的门径。
虽然他已经累到几乎无法思考，虽然不做也没人能向他追究什么。
但即将见到卡莲的此刻，奥托希望自己身上能少一点黑暗，多一点光辉——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他也要遵守向帮助他的人们许下的诺言。
奥托不得不回头，一边抓住了手边的金色方块，一边看向来时的方向。
身在万千世界的最高处，奥托一眼，便看到了无数的东西。所有隐藏的剧本，所有的精心设计和小心翼翼，全部在这一眼中展露无遗。
然后，奥托惊愕了。
第428章 我只是在赌
“原来，是这样？”
“哈……”
“哈哈哈！！！”
刚刚达成了足以惊骇万千世界的伟业的男人，趴倒在树下，突然狂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暴怒吗？
肯定会的。
其他的动作他可以不管，哪怕是骗了自己，那也是安琪技高一筹，奥托无话可说。
但八重樱这个身份，完全是拿着卡莲来哄骗他，奥托怎么可能不暴怒？
然而，奥托·阿波卡利斯被愚弄了这件事，和亲手推着他来到这里的恩情相比，反而微不足道了。
夙愿即将达成的现在，暴怒也如微风拂过湖面一般，激起一点点涟漪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转而去想，除了愚弄自己外，八重樱有玷污过卡莲的形象吗？答案是没有，甚至她在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卡莲的正义和救世信念。
所以，执念即将满足的他，还有什么暴怒的必要吗？
“难道说，你连这一层都算到了吗？”
奥托倒吸一口凉气——情绪意义上的，毕竟身体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没法做这样子的动作了。
也就在他怀疑的时候，突然瞥见了八重樱坐在原本属于他的大主教办公室里，抬头看窗外的明月，表情复杂而忧伤。
……
“奥托先生，其实我算不到您会怎么想，我只是在赌。”
“我赌完成执念已经耗尽了您的力量，您没有余力回过头来报复我。”
“我赌哪怕您哪怕报复，也最多对现实世界的我出手，而量子之海的我依然能杀回来。”
“我赌即将见到卡莲的您，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宽容仁慈。”
“我还赌……虽然开始于扮演，但我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或许哪怕看清了一切，您也依然愿意承认，我们是朋友呢？”
“不管怎么样，祝您得偿所愿，永别了，奥托先生。”
八重樱抬手，隔着玻璃，试图抚摸天生那轮明月。
她如同雕塑一般，在月光下伫立良久，这才回头，看着桌上那堆工作，小脸一下子苦哈哈了起来。
……
“你可是，把我当傻瓜一样耍了那么久啊。”
“不过也对，如果不是认真的，又岂能哄得住我？”
“难道，还要感谢你这么认真地骗我？”
只是，这番荒谬的自问后，奥托又忍不住在心里哈哈大笑了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愚弄世人的愚者，转而被一个小姑娘愚弄了。
这种滑稽的剧情，难道不好笑吗？
只是人生即将圆满走到终点的此刻，卡莲也已经近在眼前，他确实没办法再生出什么恶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