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禁术目录 第65章

　　“坚持……”

　　樱满集的思路卡了一下。

　　是啊，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们到底是在坚持什么呢？

　　“从一开始，那位令君就说了，只要完成他想做的事，葬仪社的存在基础就会动摇，现在留在葬仪社的人，只是找不到自己想做跟要做的事情罢了，”恙神涯的目光有点缥缈，但最终还是沉静下来，说，“如果成为你的氏族，他们应该也很乐意才是。

　　“至于那位令君，他应该也不会拒绝你这个曾经被他叫成救世主的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无论是恙神涯，还是樱满集，心里都没有什么底气。

　　“唯一的问题在于，你当初有留那位令君的联系方式吗？”

　　“你没有吗？”

　　樱满集和恙神涯一时间又面面相觑，然后才想到当初那个人一直都是直接找上门来的。

第三卷：人神之间 : 第三十二章：新旧之分（1）

　　樱满集当然不清楚他要联系到令无疾其实相当简单，只要找他同校的学生会会长供奉院亚里沙就能跟令无疾搭上关系，只不过樱满集跟她并没有多少交流，实际上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跟供奉院亚里沙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像从前的他跟葬仪社里的那些人一样。

　　但令无疾作为神秘侧声名在外的人物，想要找到他有点是办法。

　　恙神涯之前也说了，他跟Scepter 4的人来往甚密，而樱满集作为新任的无色之王，自然拥有跟宗像礼司对话的资格，甚至是平等对话的资格，所以他很快就从宗像礼司或者说淡岛世理的手上拿到了令无疾的联络方式。

　　两人在周末约见了一次。

　　“樱满同学，你到底想做什么，其实我是无所谓的，”令无疾听他说完来意，就说，“其实你作为石板体系中的无色之王，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去找国常路大觉吗？”

　　“令君对于我们的到来好像并不欢迎？”

　　恙神涯试探地问了一句。

　　此时三人跑到了一家颇为幽静的神社附近，一边在森林中拾级而上，一边在交流。

　　虽然三个男性生物聚在一起参拜神社是在有点诡异就是了。

　　尤其是令无疾跟樱满集的外貌都是那种有点秀气的中学生，偏偏旁边却站了一个高大的、还一头金色长发的恙神涯，而且恙神涯又一身黑衣，就像是送葬的一样，这三人在翠绿的森林中漫步的场景实在有够奇怪，再加上原本表现得很冷酷的恙神涯对令无疾的态度非常小心翼翼，这种违和感就更严重了。

　　“都说了，我无所谓，无所谓的意思，自然就是你们来不来都一样。”

　　“是吗？”樱满集顿时就迟疑起来。

　　“可问题在于，樱满同学，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葬仪社的大家不要继续这样下去……”

　　“你想让他们回到以前的生活？”

　　令无疾就打断了他，说。

　　樱满集就跟恙神涯面面相觑：某种意义上，令无疾的话其实并没有错。

　　樱满集只是在怀念过去的时光。

　　所以他不忍心之前所遇到的那些葬仪社的人沉沦在如今的生活中。

　　“可过去的葬仪社，多少还有一个目标，但自天启病毒的隐患被消除之后，葬仪社上下就失去了他们的目标，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令无疾却只是自顾自地说，“但严格上来说，世界真的因为天启病毒的被压制而变得更美好了吗？或许对一部分人来说确实如此，因为他们不需要付出额外的生存成本，也就能把更多的劳动所赚来的报酬用在自己的兴趣和享受上，可是，资本和财阀依旧高高在上，但葬仪社却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恙神涯总觉得那个少年其实就是在嘲讽他。

　　毕竟当初就是他制定的葬仪社的行动计划和方针。

　　不过令无疾还是给出了他的答案：“因为你们只看到资本和财阀利用疫苗来剥削你们，却看不到资本在其他地方的剥削。当然，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樱满同学，葬仪社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他们的生存方式，而在于他们一直以来所习惯的环境发生了改变，所以他们就觉得自己的纲领不再适用了，所以他们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而你想要让他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想要替代恙神涯，成为他们的灵魂人物，就要给他们重新制定一个目标，一个符合现在的葬仪社的人所有利益的目标。”

　　“令君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开公司？”

　　樱满集迟疑了一下，就说。

　　“倒也可以，不过，你有经营商业的能力吗？”令无疾只是心不在焉地说。

　　樱满集看了看恙神涯，恙神涯就断然摇头：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要做一些正经的工作，不过都毫无意外地失败了，当然其实也不能算是失败，只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习惯了用暴力手段来对话，对于那种正常的商业往来完全不能适应。

　　“坦白来说，樱满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具体能力是什么，但无色之王的石板体系倒也能算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所以实际上，我大可以让人给你们发工资，让你们为我办事，”令无疾只是自顾自地看脚底下的台阶，说，“不过，樱满同学，这是你想要的吗？”

　　樱满集沉默了良久。

　　他很明白令无疾只是隐晦地说明了就算他加入了令无疾的旗下，葬仪社也回不到从前了。

　　“樱满同学，青之王宗像礼司选择维护秩序，不仅仅因为他喜欢秩序，还因为他能从现在这种秩序中获得相当程度的利益，虽然他本人肯定没有什么私欲，或者说他的私欲其实就是通过工作让人承认他的能力，而赤之王周防尊选择破坏秩序，自然也是因为他的氏族能在破坏这个秩序的过程中得到扩张，说到底，一群人会选择什么样的立场基本上都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利益，”令无疾见他久久不说话，顿时就又说了起来，“那么你们的立场是什么？”

　　“想必令君有所指教了？”

　　恙神涯适时地搭上了话。

　　“虽然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实际上，葬仪社的人，基本上都是现有秩序下的失败者，当然也许环境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你们不也是没有适应现有的环境或者说秩序吗？”

　　“所以？”

　　“所以分清敌我问题，向来是你们那类组织生存的首要问题。”

　　“敌我问题？”

　　恙神涯虽然看上去成熟，但毕竟只是看上去，实际上他也不比两个人大多少，如果令无疾这话是对平冢静说的，她大概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但恙神涯却基本上就是个到处流浪的半文盲，虽然为人处世经验丰富，但学识并不见得有多好。

　　“是的，敌我问题，你们作为现有制度下的失败者，最大的敌人，难道不是那个制度吗？”

第三卷：人神之间 : 第三十三章：新旧之分（2）

　　令无疾这个说法对于葬仪社中近似恐怖组织的社团来说其实并不算太出格。

　　只是从前的他们因为天启病毒的横行所以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但因为令无疾某种程度上压制了天启病毒的泛滥，所以他们也就渐渐失去了群众基础，而令无疾说要让现在的他们去挑战日本的现有制度，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况且，他自己也说了，明明给他们开工资、让他们帮他做事就好，为什么又忽然说这些话？

　　他到底是何居心？

　　恙神涯这时也注意到，这个少年手下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建立起来过直属于他的组织，虽然他确实有不少合作对象，但那些人跟他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从来没有过谁是对他惟命是从的。

　　“我的目的嘛，只是希望现在的日本神秘侧能多出一种不一样的声音，”令无疾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就只是说，“再说了，虽然救世主樱满同学堂堂无色之王，却在我的手中听令，会被国常路大觉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我现在就打算要跟他抢话语权了。”

　　“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畏惧国常路大觉那种人吗？”恙神涯眉眼一挑，显然又不自觉地把那个葬仪社的领袖的面具戴上了。

　　“我当然不是怕他，纯粹是看那丫没几年好活了，懒得在他还在世的时候折腾而已，况且我也未必真的就要统治日本神秘侧，就算我有那种想法，也绝不是现在。”

　　恙神涯就又跟樱满集交换了一下视线。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令无疾叹了口气，就说：“你们要是真找不到方向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

　　这时三人终于走完了漫长的阶梯，抵达了神社，在这种时候神社当然也没有什么人，只有那么一两个巫女在打扫卫生和接待，令无疾原本对那些白衣红裙的巫女还颇有兴趣，但看到真人的面貌长得一般后就兴致缺缺，所以只是回过头去，说：“我估计你们在大财阀断绝给你们的资金之后过得相当不好吧？所以可能会去做一些极道分子做的事？”

　　恙神涯当然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你觉得那些极道分子跟你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大概是我们更暴力？”恙神涯就说。

　　“所以，你不觉得，他们其实跟你们很相似吗？虽然都是在逞凶斗狠，但基本上都是一些现有制度下的失败者。”

　　“你是说，要我们去联合那些人？”

　　恙神涯本能地蹙眉。

　　“不，话应该要这么说，你们要去拯救他们，”令无疾还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手势，甚至有点故意的意思，所以引来了巫女的注意，“阿门。”

　　但他若无所觉，只是依旧自行其是。

　　樱满集跟恙神涯又交换了一下视线，他们实在搞不清楚令无疾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只要选择接受他们的加入就好，却偏偏说让他们去“拯救”那些极道分子？所谓的拯救难道是在那些罪大恶极的极道分子被杀死之前对着他们的尸体念《圣经》吗？

　　“我要说一下，如果真要说罪大恶极的话，你们葬仪社好像也不遑多让吧？那个城户研二就算是判死刑也不是无辜的，甚至你们敢保证你们在进行武装斗争的时候就没有杀过一个人？你们就没有想过那个人的身后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双儿女会因为他的死亡悲痛欲绝？”

　　“上了战场哪能想那么多。”

　　恙神涯显然并不是会纠结这种问题的人。

　　“如果是以前确实如此，但樱满同学你一旦决定将你的力量借给你的氏族或者说葬仪社那些人，他们就拥有了凌驾于常人之上的能力，虽然每个人的资质不同，能发挥出来的程度也有强弱之分，但用来对付一般人，绝对够用了，更不必说你们本来还经验丰富，”令无疾只是说，“当然我不是说让你们无限制地宽容那些人，但也要本着‘不错杀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

　　恙神涯大抵明白了令无疾的意思。

　　但他还是指出：“如果你需要我们做的只是去审判那些人，那么，在审判之后呢？你自己也说了，我们是通常意义上现有制度下的失败者，正常的社会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也相信有一些人正如你所说，只是误入歧途而已，但他们未必就能在审判之后回归到正常的社会中，换句话说，他们需要工作，就算极道分子的工作未必光鲜，但他们也还是无路可走。”

　　他既然说要拯救，就绝对不能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恙神涯看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要完全消灭社会上的极道分子。

　　但日本的极道分子之所以会这样，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历史原因。

　　还在于日本警方的基层组织根本无法让人信任。

　　某种意义上，日本的极道组织也确实比警方更深入基层。

　　“不能把其中的一部分吸收到你们当中？”

　　“可以是可以，但是……”

　　“那就先那样好了。”

　　令无疾只是摆了摆手，就暂时跟他们分开了。

　　“你怎么看？”

　　恙神涯在看到那个少年消失在视野中，就去问樱满集。

　　“听起来……”樱满集犹豫了一下，说，“应该可行吧？”

　　恙神涯轻轻地叹气。

　　“你觉得不行吗？”

　　“会遇到很多问题的。”

　　“但至少是一个方向，不是吗？”

　　看到樱满集脸上爽朗的神采，恙神涯恍惚间会以为他记忆中那个被他视之为偶像的男孩又回来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万一他只是想利用你去做某些事呢？”

　　“涯，去年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曾经憧憬过当时的你。”樱满集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