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很快,村子里给我准备了一些专门的装备,其中包括一把精悍短小的骨刀,一件用血骨树死皮制成的斗篷,一双用血兽皮毛制成的靴子,还有一包密封好的,被特殊香料裹起来的血兽肉。
队伍开拔,我和我父亲走在一起。这样的队伍通常是早上出发天黑前回来,有的时候在外面因为意外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会拖到明晨。
但基本不会超出明天中午——那说明队伍在外面遭遇了非常可怕的事,村子一直祭祀血河就是希望保佑不要有这事发生。我是从来没见过,也不希望自己出来一趟就能遇上。
村子外的风景是很玄奇的。
这里常年被灰雾包裹,风大的时候还会把雾吹到村子里来。我想起昨天晚上遇到的怪物,好奇问父亲:“灰雾是怎么做到区分血河和其他地界?”
简直就像生物一样,它知道血河附近不能来吗?
“也许它是有思想的呢……”父亲确实也只能这样猜测,“你看,阿莱西亚……风有思想,雨有思想,那雾当然也可以有思想。”
“有人见过灰雾开口说话吗?”
“那倒是没听说有这回事。”
我追着父亲问了一路,目光一直在看四周景象。
和我想象中的深入雾区不太一样,我们并没有进入浓雾中,只是顺着血河的河岸一直往西北方向走——他们说血骨树林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
因为就在河边嘛,这附近的雾气很是稀薄。如果是正常时间会稀薄到几乎没有,这些薄雾都是昨晚被南风吹过来的。
“阿莱西亚不知道吧?南风和北风是不对付的。”
一只大手突然把我拎起来,放到车架上。我一抬头便对上屠夫里卡的超级大眼。
这巨人,手大,身子大,头自然也大,那脸上的器官比我大了将近10倍。我看他比什么东西都像魔怪。
他和我父亲打了招呼说后续这段时间暂时由他来带我,征得父亲同意后他便不管了,开始给我说那些见闻。
“传说南风和北风是一对兄弟,他们原本非常要好,但因为一颗从血骨树王身上缔结的果实起了争执,兄弟俩从此反目成仇,什么事都要对着去干。”
“血骨树王是什么?”
“就是最大最强壮的血骨树哩,普通的血骨树通常有二十米高,血骨树王的话,我觉得怎么也该有四十米吧……”
里卡的语气极不确定,说话时眼神也飘来飘去不敢看我,我立刻意识到他恐怕也和父亲一样都是猜测。
也是,不过是无数依靠血河讨生的村子里的一员,是“弱者”,他怎么可能清楚这些。
“那血骨树王的果实有什么用呢?”
“这是大家都在好奇的事了。”他跟我说,“不过每当南风袭来……都有人隐隐约约听见风里连绵不绝的诅咒。”
“‘血河抢我……血河抢我……’”他捏着嗓子模仿起来,“大概是这样吧?我昨夜睡死了,不曾听清。”
“那你真没用哩!”
“阿莱西亚唷,你长的好看,嘴巴却抹了毒汁一样……”
这番对话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已经找到了那片血骨树林。
那是一片遮天的阴影,我吓了一跳因为第一眼望去我还以为是一群干瘦的巨人。但当我们走近,真正撇开薄雾干扰,我便看清——那是一群缠绕在一起的扭曲怪树。
果真至少都有二十米高,且每一棵这样的树都有类似人的形体。
当然它们是只有“一条腿”的,即只有一根主干扎根泥土,但上方蔓延出来的次干却长出了手臂和肩膀,有些高大的在肩膀上还有颅脑,也不知道是否有长出具体五官。
“我们是依梵村的。”
我看到屠户里卡去和它们交涉,“可以允许我们吊在后面,拾捡你们的皮肉还有骸骨些吗?”
“没有问题!”
其中一棵尤其粗壮的树,那树干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蠕动唇舌做出回答:“不过今天我们迁移的速度会加快,你们最好派人回去通知村子,现在就拆卸房屋跟踪上来。”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这不正常啊……”
拾枝者们陷入惊慌了,我找到父亲向他打听,这才知道树林的迁移也有规律。
“血骨树林一天的行进距离大概是30-50米。”父亲说,“不多……所以天天追赶太累了,我们通常都是等树林走出一段,大概在四五天这个距离范围,然后我们在第五或者第六天拆卸房屋追上去,重新建成村子生活……”
“为什么是第六天?”
“因为第七天会有黑暗降临。”父亲身体抖了一下。
“那时连血河都无法庇护我们,还记得每隔几天我都会带你去挖的坑洞睡觉吗?就是为了躲避这个。”
这就是依梵村另一件玄奇的事情了,他所谓的躲入地下可不只是“躲”那么简单,而是所有人把自己封入棺材,要等那一天过去才肯出来。
棺材也是依梵村最重要的财产,每个人的房屋都很简陋可以轻易拆卸重建,但棺材不同,这是如传家宝一样珍贵的物件。
四周的人都惊慌失措,议论着是什么导致血骨树林加快速度。
“这个就不能跟你们说了……知道太多对你们反倒会有危险。”
那棵血骨树又开口道。
我当时躲在父亲身后,鬼知道它是怎么瞥的,明明没有眼睛的“脸”却扭向这边,探出一根枝条于我。
我去看父亲,却见他脸上露出狂喜。
“拿着!”他冲我低吼。
“拿着!”
我听话的抓住枝条末端,看见那茎秆从中开裂,犹如血肉一般开始流血。
这应当是很疼的吧?
那血骨树却好似没有痛觉,分开皮肉一般的茎秆树枝,将其中一根类似“芯”的物件裸露出来。
“皈依者的凭证!”里卡也冲过来,“快拿着!快!”
我不懂,但大概知道这是件好事。便伸手抓住那“芯”样的物件,像拔出一把短剑一样将它拉拽出来。
那是一根骨。
白玉般的光泽,表面还凸显出丝丝血管经络。
它看起来当真新鲜极了,远远不是拾枝者拿来的旧骨样貌。
“这是我的新骨,寓意着我们会有新的开始。”
那血骨树开口又对我说。
“你拿着我的骨,从此便不会在雾气里迷失方位了。”
“不管多远,不管在何处,你拿着这骨,都能知道我的位置。”
那确实是好事情了。
我惊醒,终于理解父亲他们为何会显得欣喜若狂。
“为什么?”
我开口问它。
“你也相信那个预言?”
“这和什么语言都没干系……”
血骨树幽幽发出叹息。
“而是如果不找到一支人族皈依,这片林子怕是没法再继续活下去了……”
第六十章 回溯仪式 四
我当然不清楚血骨树林能否活下去这件事为何会与“皈依”有关,看到众人在屠户里卡的带领下开始进入外圈树林,我也和父亲一道跟了进去。
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人群眼神的不同,他们对我更尊重了,会给我让路,会对我鞠躬,有些还谦卑的念叨“贝伦库鲁德先生”,也不知道是在讨好我还是我的父亲。
我越发怀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因为即使那时我还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我也能察觉出来,一般人不可能被血骨树林赠予新骨。
“新骨是很特殊的。”父亲一边走一边小声跟我说明,“它象征着新生和希望,这在神国里是最最宝贵的东西。”
我看到他艰难的弯腰,从地上的腐烂死皮里翻捡出一根发黄的旧骨。
那旧骨正是我印象当中的树骨模样——我曾多次站在村口等父亲回来,每次他回归,身后跟的车架上都堆满了这种蜡黄之骨。
这样的品相据说已经是不错的了,虽然是旧骨但并未腐朽,依然有不错的坚固和韧性,足以打造一些首饰和器具。
而新骨——按照父亲的说法,新骨因为其特殊的意义,血骨树林很少将其赠与他人。
那意味着皈依,即将树林和对方的族人绑定在一起。从此那片林地将允许此人的族人生活在附近,他们可以一路同行,而不是非要等树林走远了才跟上来。
我一直以来确实都在这件事上感到困惑,于是我直接问父亲了:为什么没有新骨的人就不能这样做呢?
等树林走出一段路再追上去,听起来还是专门研究出来的追溯方案,但它依然缺乏效率,为什么人们不干脆生活在树林里呢?
譬如那些粗壮的树……它们身上的死皮在脱落,树干上暴露出各种空腔。那些都是现成的房屋啊,倘若可以住在里面和树林同行,村子甚至不再需要怕血兽了。
因为血兽是有些畏惧血骨树林的,单独一棵血骨树对血兽来说算不上威胁,可一旦成林,就连一些强大的屠血者都不愿意贸然招惹它们。
“因为血骨树不允许这种追随行为。”父亲说道,“没人知道为什么……我在链枷镇的酒馆听到过说法,讲那是因为血骨树在忌惮人类。”
“忌惮?”
“是,他们认为血骨树的生长趋势太怪异了。明明是树却长的越发像人,身上和人一样有血肉和骨,这不就是在模仿着人类去生长吗?”
“他们的意思是,血骨树想要在将来生长成真正的人,然后对我们人类取而代之?”
“……你怎么敢直接说出来的!”
父亲瞬间极为惊恐,脸色苍白失去血色。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同时不断抬眼看向四周的树干。
哦,我差点忘了,我们正位于血骨林地的正中央。这简直不亚于在别人家里说别人坏话。
所以父亲才要将音量压那么低……而我却忘记了这么回事,以正常音量说出来了。
轰隆隆——
整片林地开始震动。
那些高大的树干在此时活了,我看到它们竭力从泥地里抽出根茎,就像长触手的魔怪一般操纵它们,用它们蠕动,一点一点朝前方开拔。
这本是件难以做到的事,因为相较于它们巨大的体型,每一棵血骨树具备的触须根茎都太孱弱了。可别忘了它们的树枝身躯是互相紧紧缠一起的,就像房屋结构的加固行为,使得那些根茎触须也能连成一片,一齐蠕动着,推着整片树林往前挪移。
这应当不是为了报复我们,而是树林要如说的那样开始走了。
父亲伸手抹了把汗,但就在此时,他倚靠的那棵树将他顶开,并从树干上裂开血口道:“不要挡路!贝伦库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