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这里的地下黑市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市，给人以狭窄逼仄，阴暗潮湿的感觉，反而宽敞洁净，井然有序，比地上的商业街还要像样，让人更有闲逛的欲望。
走在路上的客人无一例外，身上都穿着黑色的长袍，戴款式各异的落樱风格木面具。
夜月拿到的是落樱神话中的颠倒众生的暗之女神的守护，一只黑色巨龙的面具，随机取得的黑市代号是“深赤”。
这里无需使用真名，交易也全都通过现金，不留任何痕迹。
在琳琅满目的稀有商品区逛了几圈，夜月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便跟着全息路标的指示来到了位于东北方向的拍卖场。
拍卖场的A区正在进行一场拍卖，拍卖对象是人。
确切来说，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奴隶，有男有女，种族各异，脖子上挂着标价牌。
虽然那些正在拍卖的“商品”很诱人，让底下的顾客们分外狂热，真正让夜月感兴趣的竟然是旁边的“残次品”区。
所谓残次品，就是有瑕疵卖不掉的东西，只能减价甚至贱价出售，以求不至于亏损太重。
其中一件商品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代售的牌子，价格是五万元落樱币。
那是一位银灰色长发的年轻女孩。
如同月华般柔和色泽的长发，淡青色的瞳眸，令人无可挑剔的身段和气质，唯一的不足是脸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将整体美感破坏殆尽。
脸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地方，第一印象自然也取决于人的外貌，脸上带有瑕疵的商品注定无法卖出高价。人都是肤浅的生物，喜好美丽的事物，渴望能拥有完美的一切，自然无法容忍花了钱买到不满意的商品。
那名女孩是那么的美，脸上的疤痕又是那么的丑陋，横亘了半张脸，且仍然有继续恶化的趋势。溃烂的皮肤浮肿发胀，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让身体其他部位的肌肤也变成同样的下场。
她脸上的疤痕不是普通的疤痕，应该是某种真菌感染所致，脸被利刃划破时，真菌从裂口进入皮肤，于是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来这里逛的人都对这件可怕的残次品没兴趣，光是看着那张脸就会觉得恶心。因此，女孩和其他卖不出去的人一起被丢在贱价出售专区，等待有缘人花钱买走。
其他的“商品”虽然脸上没有问题，但似乎身体有残疾或患了重病，奄奄一息，路过的人冷漠以对，连驻足多看一眼的欲望也没有。
他们的目光全都在拍卖会现场那些光彩夺目的奴隶身上。
夜月反其道而行，站在那名脸上有疤的女孩面前。对方和她差不多大，而且……她很肯定，自己认识这个女孩。
之前想方设法在落樱境内寻找，却苦寻无果，不曾想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结贺希——和自己有相同境遇的少女。
“……”
夜月克制住喊出她名字的冲动，心里有了想法。
区区五万而已，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即使结贺希的脸因为意外变得不忍直视，也不影响她的目标。倒不如说，这家伙变成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容易控制，让她为自己所驱使。
一个失去一切，被世界遗弃的曾经的宠儿，现在只能仰赖曾经瞧不上的人才能活下去，唯她马首是瞻，这样的设定让人有种莫名的愉悦。
心中浑浊的想法在此刻翻腾不已。
结贺希的主人也同样穿着神秘的黑色长袍，戴白色狐狸面具，看体型是年轻女性，黑色的长发几乎到腰间，发丝柔顺光滑。
夜月没兴趣去猜测对方的长相，刚好身上也带了足够的现金，想着先把人买下再说。
“这件商品真的只卖五万吗？”
“当然，按照标价牌上的价格卖，童叟无欺。而且，这女孩能卖五万都谢天谢地了，如果再卖不出去的话，她要是死在我手里那就亏了，我还得让她吃饭，简直是浪费资源。”
店主的语气虽然很轻快，说的净是些冷漠的话。
能够玩转地下黑市的人并非善男信女，商人的本质是逐利，会考虑利润最大化无可厚非。只是可怜了结贺希，曾经的大小姐沦落到变成连买都没人买的残次品，让人不由得唏嘘。
“好，我买了。”
夜月从一个毫无特点的黑色皮夹里掏出五张一万元面值的现金摆在柜台上。
虽然看不见店主的表情，想必她应该松了一口气。那心情就像卖水果的小贩，希望能在水果烂在手里之前迅速出售，在水果准备变质时遇到一位爽快的客人，把她烦心的问题给解决了。
结贺希坐在那一堆麻木的奴隶中间，眼神空洞，双臂抱着膝盖，裸露在外的肌肤多有淤青发紫的痕迹，还有一些新鲜的鞭痕，看样子没少挨打。
听到她的声音，结贺希才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淡青色的双眸失去昔日光泽，连求生的欲望也不曾有，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
行尸走肉。
夜月想到这个再恰当不过的词语，向她伸出手。
“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对待你，也会好好疼爱你的。”
她特地加重了“疼爱”这个词语。
不知道曾经的议员千金身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据说这些奴隶在卖出去之前，主人是不会让任何人玷污她们身体的，包括主人自己。
客人们多数有洁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过。
这样正好，夜月希望能亲自教会结贺希到底什么叫愉悦和沉沦的滋味。一旦她品尝自己的尾巴，估计脑子里就再也不会想别的事情。
结贺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迟疑良久，在前任主人粗暴的催促下站起。
“……”
她没有握住夜月伸过来的手，只是默默站在旁边等待处置，且目前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稍加刺激就会彻底崩溃。
夜月付了钱，在另一家商店里买了同样和黑色长袍和面具，还有一双合脚的鞋，给木讷的结贺希穿上，让她跟着自己离开。
结贺希很听话，因为她不得不服从。
卖活人的商店都会准备一种古老秘术写就的符咒，这种符咒能让两个人之间缔结契约。一旦附庸背叛自己的主人就会遭到反噬，痛不欲生。
这种东西夜月只在奇闻轶事栏目里听过，为了避免结贺希逃离身边，她按照店主的指示，用自己和结贺希的血液完成了仪式。
一个鲜红的烙印出现在结贺希的后颈，图案像一轮新月。整个过程，这名被易主的奴隶都没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这些事情并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有点无聊，夜月已经开始想着如何让她恢复活性了。不会说话和反抗的女人没有意思，只是一具躯壳。
她带着只会亦步亦趋的结贺希逛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那个出口通往落樱的下城区，位置非常不起眼。
夜月在下城区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地方租了个房子作为在落樱的住处，房子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出现各种问题，是新建的公寓套房，设施一应俱全，每天都有热水，附近有综合性商业圈，购买日常用品非常方便。
接下来应该带着新买的“商品”回去，仔细为她清洗身上的污垢，顺便鉴赏她的价值。
离开地下黑市已经是晚上，最近落樱各处举办祭典，街上戴面具的人不少，为夜月提供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她拉着结贺希的手穿梭在街道上，虽然是盛夏时节，后者的手却冷得像块铁。
那只手很柔软，曾经是触碰书本，钢琴和一切文雅之物的手，现在缺乏保养，导致表皮干燥皲裂，手感有些粗糙。
今后只要用心养护，想必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对待自己的所有物，夜月向来很温柔。她绝不会像那些眼中只盯着金钱和利益的商人一样，对这些“商品”非打即骂，反而会想如何让她们看起来更美丽动人。
等结贺希知道面前这个人竟然是曾经瞧不上的病秧子日下部叶月，一定会大惊失色。
惊喜总是令人振奋，夜月已经开始期待了。
夜月很熟悉下城区的道路，甚至比上城区的结构还了然于心。她拉着结贺希穿过人群拥挤的街区，来到暗巷。
暗巷的路比较短，主路已经被祭典的摊位和参加祭典的人群给淹没，往那边走纯粹是自寻烦恼。就算暗巷里藏着什么危险，以她现在的实力也足够应对。
街区的喧嚣逐渐远去，耳边只有夏夜的晚风掠过耳边的声音，树木枝叶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两个人的脚步声。
不安在黑暗中酝酿，发酵。
突然，夜月感觉右手被松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后腰。
坚硬而锋利的物品，应该是刀一类的东西。
“你终于忍不住了。”
夜月在面具底下露出微笑，站在原地，丝毫不畏惧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反而有些期待，期待结贺希能做到何种程度。
现在的情景值得庆幸，这名少女还没有完全变成空洞无物的行尸走肉，懂得隐藏和谋划，并没有因为那些非人的折磨导致精神崩溃。
不错，实在是让她感到欣慰。
“放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可不行，你是我花了钱买来的东西，在我彻底厌倦之前你都得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
“哼。”
结贺希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态度，手上微微用力，那把刀的刀剑即将戳破肌肤。隔着衣料，夜月能感觉到被刺的位置隐隐作痛。
如果就这么被刺一刀一定很痛，毕竟大小姐把她当成了敌人，没有谁愿意对敌人手下留情，那相当于对自己残忍。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否则会吃苦头。”
“那就没办法了。”
结贺希眼里闪过狠戾之色，将刀往前一推。刀尖刺破衣物和表皮，进入血肉中。
毫无悬念的结果。
腰部伸出血液，疼痛感传遍身体。夜月依旧站得笔直，刚才那一刀像是完全被刺进身体，造不成丝毫伤害。
只有汩汩流出的血液能证明她被刺伤，且伤势不轻。
利刃插在腰上，夜月不急着将它拔出，反而缓缓转过身注视愣在原地的结贺希。结贺希也只迟疑了几秒，立刻拔腿就跑。
黑市商人和客人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就算刺伤刺死也不应该觉得可惜。
她一边狂奔，一边贪婪地呼吸自由的空气。
两侧的景色变成光怪陆离的幻影，没有什么能再束缚她，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只要从那种鬼地方逃出去，先找个地方躲藏，一切都会变好。
只有蠢货才会相信“奴隶主”的话，跟着她离开。那不是天堂，是新一轮的地狱。
结贺希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欣喜，并在脑中规划接下来的生活。总会有办法的，一切都还不晚，希望还握在自己手里。
正当她满怀憧憬，准备进入人潮汹涌的街道，正前方突然闪过一道黑夜拦在前方。黑色恶龙的面具，在月光下露出它锋利的獠牙，面具下的人眼睛迸射出危险的目光，死死锁定“猎物”。
她就是猎物。
“你要去哪？”
夜月沙哑的声音已经不带一丝感情。
刚才的小插曲惹怒了她，本来只想观察一下，结果却被戳了腰子，现在伤口还疼着，不停往外流血。虽然是不致命的伤势，再怎么说也损伤了她这个主人的威严，不能原谅。
不听话的“奴隶”就得让她尝尝龙鞭的滋味，用不着等待，今晚马上。
“……”
结贺希被夜月盯得眼神发毛。
这段时间她承受过无数恶意，也见过厌恶的眼神，像这样将自己从里到外看透，让自己无所遁形的眼神还是第一次遇见。她很不舒服，仿佛身上有无数湿润黏腻的虫子在爬。
好讨厌，想要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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