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这里空间宽阔，大概有三四十米长宽；平整得如同湖面的墙壁上罗列着七八道紧闭的银灰色金属门，不知通往何方。
楠娜一度怀疑她们的周围都是水，因为这里的墙壁能反射出她们的身影。
但她进入地下之后反而放松了一些，尽管她还是很紧张，可这紧张大多是来自周围看起来就很贵的摆设和墙壁上。
她觉得这不是她能来的地方。
“医生原来是大老爷吗？”楠娜惊恐地问。
“医生也是不尽相同的。”莉莉丝小声解释着，“像补人匠这样厉害的医生，自然住的地方就好。”
莉莉丝明白楠娜的惊恐来自于何处，毕竟楠娜对于医生的印象极有可能全部来自于行走乡间的赤脚医生。像补人匠这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富丽堂皇的诊所，也就只在中原地区的几个大城里才有。
“我的规矩，你知道。”补人匠早已坐在了大厅中央的桌前，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她知道吗？”
莉莉丝把楠娜按在了补人匠对面的椅子上：“她不知道，我想问一下……”
“不行。”补人匠在莉莉丝的话出口之前就给予了否定，“规矩，就是规矩。”
第一百零八章 邪教徒补人匠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
原本就空旷的大厅尚回荡着补人匠的回音，此刻显得愈发冷清。
楠娜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想从冰凉的椅子上下来，却被莉莉丝按住。
“我们能私下谈谈吗？”
让楠娜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再让杜林陪着她。而补人匠则带着莉莉丝走入了第一扇门。
这一扇门后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从布置来看，似乎是一处接待客人的地方。
即使莉莉丝以前来过补人匠这里，但进入里面的房间还是第一次。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观察四周摆设的性质。
一关上门，莉莉丝便开门见山：“我可以用那个委托的报酬来交换。”
补人匠对莉莉丝的提议感到十分意外，冷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哦？你不要报酬了？”
莉莉丝抿着嘴，显然也在犹豫。
补人匠这里的石板她势在必得，她可是帮补人匠做了不知多少事才换来这个机会。
但现在她手中已经拿到另一块石板了，补人匠手中的那一块对她的吸引力自然也就下降了许多——当然，钓一下补人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补人匠没有作战能力，总不会把她扔出去。
“请坐——但很可惜，委托是委托，治疗是治疗。”补人匠坐在洁白的沙发上，神情依旧冷淡，可语气却让人感到很舒适，“规矩不可变。”
莉莉丝的眼神出现了些许变化，她叹了一口气：“你会吓到她的。”
“规矩就是规矩。”补人匠强调着。
“没有其它办法通融一下吗？”莉莉丝小声说着。
“规矩就是规矩。”补人匠重申。
莉莉丝叹了口气：“那这次的代价是什么？”
补人匠的语气不急不缓，只是再次示意莉莉丝坐下：“在开始治疗之前，我也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莉莉丝皱着眉头，身体抵住门板：“这也是规矩？”
“我想，在面对一名祭司的时候，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神明不和你讲道理。”
补人匠似乎并没有招待茶水的意思，她只是在那里坐着，继续阐述：“一人一生只可求医一次；求医者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代价由神明决定；求医者的代价，必定是他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以及……”
“求医者的代价不可由他人偿付……”莉莉丝叹了一口气，“你这个神明还真麻烦诶……”
补人匠看着莉莉丝，语气中并无恼怒，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柔和：“在一名祭司的面前说这种话，你的胆子也是大。”
莉莉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胆子不大的话，你就见不到我了。”
“芙蕾雅倒是教了个好学生。”补人匠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莉莉丝的表情忽而一变，连呼吸节奏都停顿了一瞬。
但转眼间，她便笑靥如花，只是眼神中多出了些许复杂而又危险的光芒：“那是自然。”
补人匠神色如常，老友的死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迈不过去的槛。
莉莉丝叹了口气，她哪敢带楚门来见补人匠呢？毕竟楚门当初在白枫城可是铁了心在找邪教徒的情报，一副逮着就要灭人满门的架势。
而补人匠，就是莉莉丝认识的一个……邪教徒。
——从定义上来说，凡是信仰非女神神明的人，都可被划分入邪教徒的种类，而补人匠就是其中一员。
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持续了一瞬，莉莉丝转眼间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威胁似的目光不是她发出的一样。
莉莉丝把玩着自己的发梢，语气漫不经心：“我只是提前声明一下，楠娜毕竟只是个小朋友，如果按你那套言辞，她一定会拒绝。”
补人匠对莉莉丝刚刚的冒犯不以为意：“祭司没有善恶，祭司只是祭司——不过如果我要开始治疗，就没空跟你讲话了，我有点事想问你。”
“啊啊——”莉莉丝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我这么早回来是因为实验进行到一半被人打断了……那头熊死了。”
补人匠没有说话，而是等着莉莉丝解释。
“我本来已经把另一头魔兽领主的魔晶石炮制好，塞进那头魔兽领主的身体里了……可那头魔兽领主被勇者杀了，实验终止——不过我把熊的尸体带回来了，里面有一个未发育成型的胚胎，你要看吗？”
补人匠猛地站起来了，莉莉丝的视线随着她一动，赤红的瞳孔牢牢地锁定在补人匠身上。
“胚胎？用了多长时间？【战争动员】的预设……”补人匠及时收住了后半句话，“从你埋下魔晶石到出现胚胎，用了多久？”
“嗯……半个月到一个月？”莉莉丝回忆了一下时间。
“给我看看。”补人匠注视着莉莉丝，冷淡的表情已经褪去，留下的只有急切。
“我想着……反正是实验失败品，所以也用不着这么着急……”莉莉丝的声音慵懒得像刚起床，“不如你先把楠娜治好再说？”
补人匠注视着莉莉丝，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似乎对我意见很大。”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无论你也好，楚门也好……我一看到你们那副认真而又深沉的样子……就讨厌。”
补人匠皱起了眉头，似是不解，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抱歉，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就是抒发一下感想。”莉莉丝的眼神继续飘向别处。
“病人来了，我自然会在她允许的前提下提供治疗，这是我的职责。”补人匠站起了身，“但她如果拒绝，就不关我的事了。”
“嘁……小气。”莉莉丝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回到门边，满脸笑容地主动为补人匠拉开了门，“那祝你一切顺利？”
补人匠瞥了莉莉丝一眼，走出了小房间。
她的背后，莉莉丝松了一口气。
“我先带她去做检查。”补人匠忽然回过身看了莉莉丝一眼，“你似乎并不了解我的治疗流程。”
“所以呢？”
“所以你们得等一会儿才能开始治疗，我得给她做检查。”补人匠向大厅侧面的门走去，“你的名字叫楠娜？”
楠娜立刻从椅子上下来，紧张地站直。
可哪怕她站直了，背后依然隆起一大块。
“跟我去做一趟检查。”补人匠走到第三扇门前，拉开门，又看向正在向自己这里靠近的莉莉丝，“非接受治疗者不可进入。”
莉莉丝止住了脚步，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杜林身边。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门关上的声音，莉莉丝坐到了楠娜坐过的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莉莉丝才用歉意的语气说着：“很抱歉……杜林，谢谢。”
她指的是之前杜林替她吃蚂蚱的事。
杜林注视着莉莉丝的背影，许久不言：“大小姐，都过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杜林的话有点多
杜林抬起手，似乎是想摸一摸莉莉丝的头，但手悬在半空许久都没有落下。
正巧此时莉莉丝回过头来，看到了杜林似乎想按到自己头上的手，身体猛地一缩，抬起手似乎下意识的要捂住脑袋。
杜林把手收回：“很抱歉，大小姐，老仆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没事……没事。”莉莉丝小声说着，坐在桌子前。
许久，杜林才开口：“您在想楚门先生的事？”
“不，我在想刚才忘了问【血统召唤】和【战争动员】具体是怎么回事了……”莉莉丝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等楠娜治疗完了再问吧……”
“看来是老仆多心了，您似乎并不担心楚门先生。”
莉莉丝的声音有些别扭：“我担心他干嘛？”
“您不担心三天之后一回去，街上追着他的姑娘排两条街那么长吗？”
“杜林……”莉莉丝的声音闷闷的，连带着眼神也不善了起来，“你最近的提他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
“很抱歉，人……魔偶上了年纪就是这样的。”
莉莉丝没有回应，而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上仿佛还残留着那只蚂蚱的触感。
蚂蚱并不可怕，可由它引出的回忆却如幽灵般在莉莉丝的脑海中徘徊。
她当然吃过蚂蚱，人饿极了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放。在那个仅有百来号人的小山村里，果腹是头等要事。
她人生的前十年在那个小山村里度过，直到有一天，那个小山村没了。
“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事，老仆是不会明白的。但老仆也知道，人类的情感是一种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东西。”
“是她对你说过的？”莉莉丝轻声问道。
“……”杜林没有回答。
莉莉丝的双手抓住裙身，却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大厅内洁白的灯光照耀在她黑色的长发上，如夜幕下的一轮月。
莉莉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别在我面前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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