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35章

作者:匂宮出夢

在谈话结束、老侯爵返回自己的卧室休息之后,夏尔也结束了自己的早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换好眼镜和假发,然后穿好外套,乘坐马车离开了自己了家。

不久之后,他就来到了之前和杜·塔艾所约好的会面地点——圣奥诺雷郊区街。

在当前这个年代,这条街区尚有些狭窄和破败,虽然比那些劳工聚集的街区好一些,但也只是好得有限。只有那么年纪已经撒手不干只管退休的批发商或者还在经营的小商人,以及一些小的房产主和食利者在这里聚集而居。

没人能想到,一个半世纪之后,这里会充斥着奢侈品专卖店,以及专程前来朝圣希冀沾点高贵气息的亚洲贵妇名媛。

这种无端的发散式思维只占用了夏尔半分钟时间,然后他就把全部心神投入到自己应该干的事上面来。

他掏出了怀表,看准了时间。然后他走进了一家临街的小餐厅当中。

他走到角落的一张座位上,然后放下了自己的帽子。在侍者走了过来之后,他才开口说话。

“给我来一盘豆汁香菜汤,一盘番芋焙小牛肉,再来点番茄汁肉汤,然后再给我来点白葡萄酒。”

听到了他点的菜之后,服务生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奇怪,然后仔细打量了夏尔一番,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回答。

“好的,先生。”

接着他转身回柜台。

夏尔悠悠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穿制服的侍者回柜台上后和另外一个人窃窃私语。接着这个人也扫了夏尔一眼,然后进了餐厅的里间。

接着又是一段不短的等待,不过夏尔也不以为意——以杜·塔艾那种人的谨小慎微来看,不把周围看个通透他是绝不会现身的,现在他这番做派,反而让夏尔放心了。

终于,之前那个侍者重新走了回来,然后俯下身来凑到夏尔耳旁边轻轻说:“先生在里面等您,请跟我来。”

于是夏尔跟着他一起走进了餐厅的二楼的一个小包间。

一打开门,夏尔发现杜·塔艾果然就在这里等着他,而他那个壮硕的保镖也穿着灰黑色的外套,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旁。

“我的朋友,看到您没事真的太好了!”银行家热情地站了起来,然后快步走了过来,握住了夏尔的手。

“我的朋友,谢谢。我也是,看到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夏尔同样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虽然双方的这种热情都有夸张表演的成分,但是还是有些真实性存在的——共同经历过一场大惊吓之后,两个人内心中都对最终的平安无事而感到有些庆幸。

“来,请坐。”

两个人都落座之后,夏尔忙问起之前的事。“您应该已经审问过那个密探了吧?”

“嗯,好好地审问过了。”对方点了点头,“结果还好,只是一个被刚发展的线人而已,她只是听到了一点点只言片语之后,对我们的秘密聚会有些生疑,然后就举报给了警察。”

“那现在警察那边掌握到多少我们的情况了?”夏尔继续问。

“没多少,听了她那一点点的密报信息之后,警察们似乎还认为我们是个盗匪或者诈骗集团,所以直接把她派回来准备继续打探我们的情报。”银行家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庆幸。“然而这个可怜的孩子在第二次工作时就被我们给逮住了,所以没法有给警察提供更多的信息。所得到的赏金我也问清楚了,仅仅25个法郎。为了25个法郎就送掉了自己的命!”

“哦,真可怜。”夏尔随口说了一句,但是毫无怜悯的色彩。他接着继续问,“那么,也就是说警察们还没有掌握到我们的具体情报?”

“是的,就目前情况来看确实如此。”银行家回答。

“那太好了。”夏尔松了口气,“不过,我认为这也不该是我们松懈的理由。”

“当然。”杜·塔艾同意了一句,“所以我最近很少活动了,而且还劝说我的那些朋友们暂时也不要动,最近风声确实有点紧。”

“紧不了太久了。”夏尔淡然回答。

“希望如此吧。”银行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又看向夏尔,突然把声音放得很低。“我的朋友,我听人说,好像最近我们的同行也遭了大殃?”

“同行?”

“我是指王党。”

夏尔不动声色。“您都听到了什么呢?”

“我听说他们被政府狠狠地来了一下。”银行家轻轻抬起了手,做出了一个模拟砍头的动作。“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就我目前所得到的情报来看,情况也确实如此。”夏尔还是不动声色。“那您觉得这事儿对我们是好是坏呢?”

“有好有坏吧,好事是我们的一个潜在竞争者被痛打了,坏事是证明苏尔特和他的走卒们现在还有些力量。”杜·塔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这证明我们的小心谨慎是明智的选择。”

“当然如此。”

“据说军队也参与了打击行动……”杜·塔艾轻轻地说了一句,口吻中似乎有些犹疑。“难道目前军界对王朝的支持还是和过去那么稳固?”

听了这个问题之后,夏尔暗暗扫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虽然表情貌似还是比较平静,眼神中却有些焦虑。

这个老狐狸,莫非是怕了?

这不行,必须鼓鼓劲。

要劝说这种老狐狸,用好话是没用的,威胁也没用,只能用逻辑和利益来打动。任谁都知道只要陆军还支持当今的王朝,什么谋反者都是不值一提的土鸡瓦狗,所以说假话是没多大用的。

瞬间之中夏尔脑中转过了多个念头。

“我认为并非如此。”夏尔回答。

“哦?何以见得?”

“现在的王朝如何不得人心您也看得到,说到底军队也是源于人民的,又怎么可能彻底隔绝掉人民之中传递过来的怨气呢?现在的士兵和基层军官当中,同样对现在的王朝满腹怨气。要么抱怨供应不够待遇太差,要么就抱怨王朝太过胆小,让他们没有太多建功立业的机会。要说他们会为这个王朝的存续而拼命效死,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嗯……”银行家有些沉吟。

“再说那些高级军官吧。像比若元帅那种人,打击起王党来是会不遗余力的,但是对付我们时则未必了,别忘了有多少人是在帝国时代中成长和发迹的?他们会忘记吗?”夏尔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当然应该小心,可是也不该过于保守谨慎,免得在机会来临时缩手缩脚以至于浪费了机会。”

【指托马·罗贝尔·比若,伊斯利公爵。1884年生人,此人是小贵族出身,帝国时代加入帝国军队屡立战功,还曾跟随过苏尔特元帅、絮歇元帅等人的大军入侵过西班牙,最后被升任为上校。波旁王朝复辟后因为追随过皇帝他被投闲置散,但是在七月王朝建立后他重新被启用,因个人原因而严厉镇压波旁分子的叛乱(前文所述),极得国王赞赏,也因此被正统派分子斥骂为“狱卒”。后来他在30-40年代法国征服阿尔及利亚的战争中作为司令官发挥了重大作用,被封为法国元帅和伊斯利公爵。他在军中威望很高,被军人们称为“比若老爹”。1846年,因为和政府在对待占领地问题上的分歧,他选择了退休。】

听完了夏尔的阐述之后,杜·塔艾重新陷入到思酌当中。

半晌之后他才重新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夏尔。“您说得有道理,我的朋友。是我之前没有把问题想深。”

“没关系,在我们的事业当中,碰到一点问题总是正常的,重要的是继续保持信心。”夏尔把嗓音放得更缓。“您既然有眼光投入到我们的事业当中,就自然会明白坚持到底的好处。”

夏尔紧紧地盯着对方。

谨慎是好事,但是过于谨慎就是胆小了。

另外,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吗?

两句话的内涵都在同一句话里暗示给了对方。

夏尔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打消对方脑中因为暂时的挫折而隐隐产生的失败主义情绪。在现在这个形势,党派多一份力量都是好的。不然在这种重要关头中,一个重要成员如果产生了失败情绪——或者哪怕仅仅是消极行动,也许都会给组织造成重大损害。

正当对方还在思考的时候,夏尔重新又开口了。“对了,我还忘记告诉您一件事了。”

“什么事?”

“一位老元帅,已经加入到了我们的组织当中。这是我们组织扩张的又一次重大胜利。”

“什么?!”银行家喜出望外。

“具体是谁我不方便透露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他声望卓著。”夏尔继续说,“而且,请您相信,不到准备万全,我们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的。”

“那就太好了……”杜·塔艾长舒了一口气。“这确实是一个大胜利。”

“那么,再见。”夏尔站起身来,向对方伸出了手。

杜·塔艾也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握住了夏尔的手。

“再见。”

第46章 芙兰的忧郁

今天是又一个不用去上学的周末,玛丽·德·莱奥朗小姐按照事前的约定,带着心头的一丝忐忑,再度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府上登门拜访。

刚刚成为富有的女继承人的莱奥朗小姐,此时尚还没有学会如何拥有有钱人的底气,但至少已经在开始学会修饰自己。一改过去的深色衣装,她今天穿着一袭浅蓝色的丝织长裙,还佩戴着一串细细的珍珠项链,将白皙的脖颈修饰得更加修长,而特意新近烫熨过的卷发,也给她带来了一丝成人的气息。

不过,还是要公平地说,自从那天她听了夏尔的建议之后,乍得暴富的莱奥朗小姐在花钱方面还是比较谨慎的。她在离这儿附近的一个二等街区买下了一间小公寓,平时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极少参加要消耗大量金钱的活动。就连出行的马车也是用长期租的,一年租金不过两千四百法郎,既不寒酸也不奢侈,刚好能在自己一年的消费预算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今天的打扮,已经是她少有的奢侈了。

到了爵府之后,芙兰很快就出来在小会客室里接待了她。一看见她之后,芙兰就眼前一亮,然后又重新仔细打量了她一遍。“哎呀,你今天可是艳光照人啊,玛丽!”

“哪里的话,谁能比得上你呢……”玛丽脸红了一点。

“难得好好打扮了一回,就别说这种故意谦虚的话啦,我可是会生气的哦!这裙子就差不多要上千法郎吧?多顺滑呀!”芙兰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好友的裙子,然后感叹了一句,“不管谁说金钱是万恶之源,我反正觉得有钱真是件大好事呢……我就穿不上这么好看的裙子!”

“好看吗?我可是选了很久的呢。”看到芙兰这么夸奖自己选的裙子,玛丽不由得喜出望外。“虽然贵是贵了一点,但是感觉很不错。不过,芙兰,老实告诉你吧,我觉得无论什么衣服,你穿上去之后都会变成最好看的衣服。”

“你这人真是的,不是叫你不要老是拣好听的话来说吗?”芙兰开心地笑了,然后拉住了好友的手,“走吧,一起去我的房间去。”

“嗯,走吧。”玛丽很好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忐忑,用一种几乎完全漫不经意的语调问。“对了,你的哥哥今天在家吗,自从进来之后,我好像没有看见他啊?”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芙兰眉毛轻轻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闪过一丝阴云。

玛丽心中一惊,但还是装作不经意地继续追问。

“怎么了,芙兰?他不在家吗?”

“不,他在。”芙兰干巴巴地回答了一声,然后撇开了脸。“不过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嗯?你和他吵架了吗?看上去提到他你好像很不开心。”关心之下玛丽又追问了一句,几乎顾不得掩饰。

芙兰摇了摇头。“先去我房间吧。”

到了房间之后,才刚刚坐到芙兰的床上,玛丽忍不住又问了出来。“芙兰,你和你哥哥怎么了?平常你可是经常提到他的,最近却……”

“你可是很关心他嘛。”芙兰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诶?嗯……呃……”期期艾艾了几秒之后,玛丽总算想到了词。“我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平常你不是和哥哥关系很好的吗?可是最近好像你很少提他,就算提到了神色也很不好,这是为什么呢?就我看来,你哥哥平常还是很爱护你的,不至于会对你怎么样吧?想想我的教训吧……我可是很羡慕你呢,千万不要走上我的路啊。”

“哎……”少女居然叹了口气,眼睛里竟然带着一点点失落和迷茫。“好吧,也许跟人倾诉一下也好……”

“嗯,跟我说吧,我绝对会保密的!”玛丽看着芙兰。

“前阵子,我哥哥之前的恋人来我家拜访了。”芙兰放低了音量。

“诶?恋人?!谁?”她的好友惊呼了出来。

“是他之前的恋人而已,早已经分手了。”芙兰淡淡地回答。“她是我爷爷的哥哥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名字叫夏洛特。算起来,也是我的堂姐吧。”

“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玛丽不由得再重复了一遍。“您的堂姐姐?”

糟了糕!既是公爵的孙女又是她的堂姐!关系已经近到这种地步了,而且还是那样有钱的家庭!这可怎么是好……不过,似乎已经分手了?

“已经分开了?”她再度确认了一遍。

“嗯,是的,就在两年前。”芙兰回答。

“那她为什么还要再过来拜访呢?”玛丽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一点点的颤音,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发现。“是想再和夏尔重新开始吗?”

“她这人那么有心计,谁知道她怎么想呢。”芙兰冷冷地说。“不过看哥哥那天的样子,很明显有点魂不守舍,看来他心里还是没有忘记夏洛特。”

“这样啊……”玛丽有些颓然。“那么你怎么看……这个……夏洛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