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的勇者终成银发龙娘 第93章

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但我们失败了。”火光在妹妹眼中深处舞动。

“是啊,我们失败了。可将来还有人会做这样的事,秘密是守不住的,总有一天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都会被挖出来,光明会把它照耀的粉碎。”她的声音那么轻,却传达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每个人的瞳孔里都闪动着明媚的光,恐惧,希望,解脱,理解,那么多种不同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最终落幕的美丽居然会是一场残酷的梦境。

170.我们都是小怪兽 六

天花板也开始燃烧了,封顶用的楼板一块块坠落,砸在地上裂成碎片,爆裂的管道中喷出血色的蒸汽,烧红了的钢管渐渐弯曲,秽鬼的嘶吼洞穿耳膜,各种声音交织在这无人知晓的舞台上,哈娜亲眼看着烈焰把一切吞噬。

一点都不痛,因为只是一场梦境。可这梦境如此真实,如此可怕,女孩的泪水仿佛真的在指尖绽放开来,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哈娜捏了捏手指,满是晶莹的泪光。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些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历过的事情,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季夏,而是某个穿着白裙子头发长长的小女孩,会被人叫做姐姐。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在那场能够吞噬一切的火焰里,本不该有人能活下来才对,后来出现在边陲二之国的季夏又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会作为男孩成长到了法梵德之前?

哈娜用尽浑身力气想要再深挖些什么东西出来,可剩下的只有空白了,就连之前那些梦境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触碰到了某种奇怪的禁忌,本该明晰的场景镜面般撕裂,蛛网状的纹路越扩越开,最后变成疏疏落落的碎片掉下,再也没法拼凑。

海水缓缓地旋转起来,涌动的漩涡把哈娜吸了过去,她随波逐流,头晕目眩,有什么东西就在深处游荡作祟,想要杀死这个唯一的生命。

哈娜低头看去,寂静的海底深处没有任何光,纯粹的黑暗遍布整个世界。可她还是依稀感觉到了那个巨大的暗影,她知道那家伙就在黑底和自己远远的对视,彼此的目光没有交汇,那东西也能明白哈娜发现了自己。

那是什么?是它在阻止不该涌现的记忆么?

大片大片的雪白冲进脑海里,冷的像是赤身处在冰天雪地中,心脏战鼓般擂动,浓稠的白色血液从心房里涌出,随着血管奔涌浪潮般冲刷身体。

寒冷忽然消失了,因为哈娜自己本身就成为了极寒,大量海水以她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冻结,茫茫大海里刹那间满是透明的冰幕,就连涌动的漩涡也被冻住了,自下而上的气泡被深深凝结的冰块的中心,瞬间的冻结仿佛连时间也能封住。

大量冰洁往海底深处冲去,要抓住那个隐匿于黑暗中的影子,可它无人能挡的姿态在深处忽然停了下来,一层看不见的,强而有力的水幕横贯在那里堵住了它,就算它再怎么施加压力,那些水幕就是无法被冰封。

那下面就是幕后的黑手,可哈娜的力量已经到此为止了,没办法正面对抗它,至少现在不能。

哈娜放弃了,冰洁迅速退散,重新收回身体里,沉浸的思绪也缓缓释放开来,身体逐渐往海面上飘去。她想要回去,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身体的本能告诉自己,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等着她去做,那些事有且只有她能办到。

大海忽然剧烈地翻腾起来,惊涛骇浪卷着雨云狂欢,整个世界都在奔涌,沉雄的吼声在哈娜脑颅深处激荡,这片大海醒过来了,不再是那个宁静的,愿意接纳的美好世界。古老的触手在深海中游荡,噩梦般的东西睁开了双眼,她被海浪再度抓住,往大海深处拖去,那个海底深处的影子不愿意就此让她离去,便如童话里游荡在水中的魔鬼。

平静的海水变成了绞杀的锁链,哈娜无从反抗,喉咙仿佛被海水给扼住了,呼吸近乎凝滞,沉重的压力几乎要把脖子给折断。看不见对手在哪里也就无法反击,因为是这些海水要杀死她,如果把水全部冻结,那么就会变成无数冰块压在自己的脖子上。

缺氧和高压随时都能杀死哈娜,她的挣扎渐渐无力,神智几乎要丧失了,完全搞不清楚方向,以为自己是在往海面上努力,实际上反而是在朝着大海深处游荡。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死后的世界里再死一次会怎么样呢?这大概是没人能答得上来的答案,因为知道答案的人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中了。

这时白色的领域从天而降,仿佛来自高天上的云端,笔直冲入海水。那样快的速度本该掀起惊天的浪花,可那道领域本身就是无形的物质,不管海水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对接触不到的东西有任何阻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领域闯进大海,携带着温柔流星般坠落。

只是一道领域的光华而已,对广阔的大海来说微不足道,可它的温暖在大海里氤氲开来,于是异样的温暖弥漫着每一处海水,冰冷的水中满是好闻的味道,还有柔软的气息。

哈娜也被这股暖意包裹了,真的就像是轻柔曼妙的少女,素净的手指轻轻拨开激荡的海水捧着哈娜,眼角眉梢都是鼓励,鼓励哈娜继续睁开眼睛往海面上游去。

真是令人熟悉的气息,很可爱又很淘气,如果你不想搭理她,她就会偷偷跑过来蹭蹭你。当你有了精神想要抓住她,她又会坏笑着蹦蹦跳跳的躲开,站在远处背着手看着你笑,想要你来追赶她的步伐。

那同时是美妙的天使,也是淘气的妖精,让人又气又笑,可就是只会喜欢,没法讨厌。

哈娜下意识地脱口要喊出那个名字,于是海水从她的喉咙里钻了进去,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意识瞬间清醒,眼睛猛然睁开,深处摇曳着纯净如雪的光。

她张开双臂,去拥抱那份温暖,白色的领域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回应,轻轻地抱住了她。她越升越高,无视那些翻涌而来想要索命的海浪,整个大海的力量在那道领域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哈娜离去,最后冲出了海浪!

生命的气息立刻涌入肺部,哈娜可以呼吸了,那颗尘封了许久的心再度鼓动如风。全新的,苍白的血液注入血管,不亚于秽鬼,甚至是凌驾于不死不灭之上的力量,在每一根肌腱每一条骨骼每一颗内脏中扩散开来,所有的细胞都如雨后春芽努力绽放,撕裂的致命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补,几乎已经接近时间的逆转。整个身体回到了完好无缺的状态……甚至还要凌驾于过去的巅峰之上!

萧瑟的风雨中,席可坐在泥沼里双眼无神,护身符绽放开来的光越来越微弱,忽闪忽灭,便如她已经摇摇欲坠的生命。

被琦世拯救之后她抱着哈娜拼命地逃,但那种状态委实逃不了多远,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榨干了,绝望地摔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分不清是哈娜的自己的还是那些污秽的。泪水无助地沿着脸颊坠落,她拼命擦拭,不想在哈娜面前显得自己那么没用,可这种时候除了哭还能怎么办呢?一切希望都没有了,能用的东西也都用光了,绝望便如周围涌现的黑暗,无处可逃。

她只好拿出护身符点亮了最后的领域,微弱的光照亮了哈娜血肉模糊的脸,那张曾经漂亮到让席可认定了的面孔如今甚至没法分辨出原本的样子了。

但是没关系……她还记得哈娜的长相,就算变成了这样,她心里依然是哈娜最漂亮的时候。

席可把哈娜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便如过去很多次午休的时候那样,她总是爱默默地数着哈娜的睫毛,一根一根,每次数到一半就忘记数量了要重新来一遍,但她乐此不疲,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在计数流逝的时光,和哈娜在一起的时光,每一秒都是一根记下来的睫毛,还有一起铭记的瞬间。

她轻轻逝去哈娜眉梢的血迹,再一次做起这件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的事。一根……两根……三根,豆大的眼泪落在哈娜额头上,视线都模糊的看不清了,可是席可没法去擦也不敢去擦,她怕这样的机会就是最后一次了,如果现在放弃,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瞬间。

还有那么多的喜欢没有说,还有那么多想一起去做的事情没有做,一切都来不及了,太晚了。要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在那个初次抵达艾莲希娅的晚上,席可一定会拉着哈娜从马车上跳下来,对她说我们私奔吧,手牵着手跑过大街小巷,把身后追赶的圣骑士远远甩开,在起落的裙裾间未来的一切都抛弃,什么白巫女什么教会和她们都没关系,席可只想狠狠自私一把,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看自己的,一个总是嘻嘻哈哈看上去很乐天的女孩,大家都会把她当做开心果或者阳光少女之类的来看待。很少有人会想到总是欢笑的人也会有悲伤成河的时候,他们会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是这样,席可本质上是个很孤独的人,她的孤独只出现过那么很少很少的几次,比如在离开法梵德小镇之前,那盏寂寥的路灯下。再比如阿芙洛狄忒里那场无边无际的破灭,她在哈娜背上絮絮叨叨。还有在魔术协会的瀑布前,她把头埋在哈娜的胸口小声诉说着自己的幽怨。

她不希望自己看上去太糟糕,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不开心的事情难过的事情,一个人能够吃掉就吃掉,没有必要拿出来摆给别人看。尽管这样会有些人来安慰来抱一抱,也许会让自己好过点,可这样只是短暂一时的解脱,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时还是会孑然一身。

她总是这么做这么想,从来没想过偷偷吃掉的悲伤会积压在心底,那是没法完全消化掉的,纵然一时间藏匿了起来,将来还是有一天又会重新跑出来。这一次身边未必有人陪伴,那又该怎么办呢?

在法梵德她过的一直都不开心,成为白巫女之后与身边的人越来越疏远,父母不在就只剩下形影不离的圣骑士,可少女的心事是可以对那种对象说出来的吗?她只好努力伪装自己,让自己看上去总是很快乐,这样父母不会担心圣骑士也觉得放心。日复一日,她扮演那个美好的,会为大家带来欢声笑语席可,渐渐把原本纤细的敏感的自己都给忘掉了,深藏在心底不再见面。

只有到了某些真的很难过的时候,那个懦弱的,孤独的自我,才会带着那些没法消化掉的孤独一起跑出来,压抑了很久的悲伤铺天盖地,像是恐怖的黑潮,要把人吞没。

席可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书架上摆着那么多喜欢的故事,是因为她也想要成为童话里的公主,这样就会有踏着祥云而来的白马王子,带着她一起逃离孤独的枷锁。

她知道那种想法只是梦,从未敢于有过太多的期待,不是那么在乎,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失望。

然后那一天,梦境真的变成了现实,只不过来到身边的不是白马王子,是另一位公主,她自称是个王子,满脸冰晶如雪,看上去又蠢又纯,很好欺负。

席可没法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她对她来说就是那个破除咒厄的魔法,全新的世界随着公主的降临打开了大门,那扇门后面是精彩万分的光。孤独又敏感的自我好像被那些光给照耀的不敢抬头了,越来越小,蜷缩到看不见的角落里,再也没法出来作祟。

哈娜一直都觉得是席可拯救了自己,教会自己微笑,是生命中遇到过最绚烂的一束光。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对席可来说也是一样的存在,两个人彼此相互救赎相互理解相互接纳,最后才变得相互喜欢。

“哈娜……”席可轻轻捧着哈娜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双眸紧闭着低声呢喃。

在忍受过漫长的孤独之后,她终于遇到了自己应该遇到的人,本该深深地相互拥抱,紧紧拉住彼此的手不分开,却因为太多的意外,始终没有踏出最该走的一步。

现在她终于做好了百分之百的准备,想要大声说爱你,却发现指尖的温度原来早已经变得这么冰冷。

171.我们都是小怪兽 七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归于寂灭,大雨铺天盖地地下,世界寂寥,席可抱着哈娜泣不成声。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她的哭声那么纤细那么柔软,好像怀里的那是她心爱的玩具,现在那个玩具坏掉了,连同那些曾经熟悉的记忆和梦境一起,都变成了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碎片。

沉重的战鼓声忽然闯进她的耳朵里,朦胧的意识一下子被惊到重新汇聚起来,席可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强而有力的节奏一下接着一下,风雨也无法阻挡那种强劲鲜明的调子,一旦从风声中注意到这个声音,就彻底被吸引。

那是从哈娜胸膛里传出的声音!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骨头都从身体里戳出来了,内脏都看得见的恐怖伤口,扭曲成一团了的人居然还活着?

苍白的领域再度爆发开来,不是席可,而是哈娜,前所未有的明亮驱散了无边的黑暗,把整个世界照耀的如同白昼。

席可连忙抹了抹泪水努力地看向哈娜,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正在哈娜身体里发生化学反应,那颗本该沉寂下去的心脏又一次重新跳动了起来,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沉重,和上一次之间的间隔也更加缩短。

主人早就没救了才对,可那颗心脏不允许她就这样倒下,随着每一次沉重的起搏,心房里喷出海潮般的白色鲜血,它们在皮肤下流淌清晰可见,连带着整个身体好像都是白色的。

一个人身体里的血液是有限的,流光了就不会再流了,哈娜失去的血量把席可的裙子都染成了血色,任何医生看一眼都会摇摇头说这人没救了,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吧。

可现在新的血液又出现了,苍白浓稠的血从心房开始洗刷全身,所到之处每一个地方都重新焕发出生机,破损的肌肉被修补,断裂的血管重新凝结,失去作用的内脏再度恢复工作,哈娜的脸色渐渐好转过来,素净的脸上泛着些许星星点点的茜色,像是满心怀春的少女。

如果不是原本的那些血还在地上或者衣服上流淌,席可甚至会觉得这是时光被倒转才能发生的奇迹。

所有的伤口都被修补完成,但这还不够,哈娜全身又缓缓生长出细密的鳞片,仿佛苍白的铠甲。席可很怕像蛇鳞这样的东西,可对这些鳞片她一点都不害怕,蛇给人的感觉冰冷又危险,这些鳞片却透着某种可亲的暖意,摸上去是冷的,传递到心中又是暖的。

她没来由地就觉得这感觉很像哈娜本身,那个看上去总是游离于人群外,满脸冷漠的家伙,其实有着一颗比谁都要认真热诚的心。

新生的鳞片紧密贴合着肌肤,像是与那白瓷般的皮肤融合在一起了,一身全新的,此前从未见过的鳞甲终于整体成形。不再是以前那种支离破碎星星点点的内衣式,那是一袭完全由苍白鳞片交织而成的长裙,艳丽的光彩叫人不敢直视,宛若游离于夜色长廊上的星尘,长的惊人,如果哈娜站起来肯定会拖在地上。

大概只有出席婚礼的公主,才会穿这样华美的裙子,看似简单的构造却包含着人类工艺不可能做到的巅峰,每一个鳞片上都是细不可查的,完全独特的纹路,组合起来又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些片翼的光彩。

但那种艳丽又是十分内敛的,给人以强烈的震撼是因为它的芳华太过惊艳,其实它本身并不想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席可就是能察觉出这种想法。

说来可笑,一件衣服会有自己的想法吗?那显然并非是根据哈娜意愿而制作出来的东西,因为哈娜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完全治愈的身体里,生命的气息重新充盈流转起来,意识的苏醒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哈娜浑身上下都被这新生的鳞片包裹了,那袭长裙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鳞片的光彩比苏菲的要绚烂上几百倍,纯净无暇,白的耀眼,让人想到婚礼上藏身于云锦婚纱里的新娘。一条细长的尾巴从新生的骨骼中脱颖而出,完美的流线型便如少女高挑的小腿般起伏,所有的鳞片都在这一瞬间合拢,完全与身体紧密丛生,鳞片即是身体,身体即是鳞片。

席可本该觉得可怕才是,哈娜看上去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而是完全变成了在这之外的什么东西,如果不是还有那张熟悉的面孔,会认为面前的女孩已经是什么特别的怪物。

但现在,她心中只有对那副新生躯体的虔诚向往与崇敬。白色的血液势必对哈娜做了什么她无法理解的事,看上去还是哈娜,给人的感觉和以往完全不同。某种虚幻而朦胧的美如一层透明的幕布罩住了哈娜,分明就近在咫尺,席可却觉得自己与哈娜之间有一层天堑般的隔阂。以前只是觉得哈娜比自己漂亮这种程度,现在面对那张面孔她居然萌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来,好像那副隐匿在龙鳞白裙下的身体真的就是什么高贵无比的公主,像她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是对美好的亵渎。

哈娜还是哈娜,只不过某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席可无法理解那是什么,唯一能明白的是哈娜被那古怪的力量拯救,从绝对迈入死亡的边际线上生生拉了回来,并且以超越过去的姿态重新归来。变得比以前更漂亮还只是件小事……更大的变化应该在那具身体里,那颗仿佛能敲穿雨幕,雀跃如战鼓的心脏!

席可轻轻地抚摸着哈娜的长发,亲吻她的面颊:“欢迎回来……”

分明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她却忍不住流下更多的泪光,从过去到现在那么多次,那么多的绝境,哈娜总是能在最令人绝望的时候带来惊喜。她怕这种感觉来的太过容易自己就会不懂得珍惜,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重新在心底燃烧的是不愿服输的勇气。

一个全新的领域张开了,比之前的更加耀眼更加庞大,席可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变化,但那枚放在手边的护身符正在剧烈地震颤着。这是任何掌握着护身符的白巫女都没有见过的景象,扩散开来的灵魂领域中仿佛加上了只属于席可本人的独特气息,同时有着樱花的柔软和雨露的清新。

原来一个人的灵魂也会有味道吗?那样的话恶人就该是纯粹黑暗的淤泥,散发着垃圾般的恶臭,不管怎么做都没法遮去那种该死的味道。小孩就该是无形无色的清水,一切都还未懂得,所以既没有学好也没有变坏,最初时的样子什么都不是。

那么白巫女呢?那些拥有绝对干净,纯洁无瑕灵魂们的女孩呢?如果说她们的力量最初源自于白龙为这片土地赠与的祝福,人为缔造出来的产物凭什么可以拥有雪白的灵魂?

这个答案在此刻被彻底揭开来了,灵魂的力量便是内心的力量,会随着心境的强大也同样变得强大。白巫女们未必是什么绝对纯粹的好人,她们也会有坏坏的小心思想去捉弄谁,热爱涩涩的家伙把本子画的满天飞,总有人脑子里只想着要怎么才能推倒隔壁的漂亮姑娘。

但在危险面前,在大义面前,在真正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总是可以握着护身符站在最危险的悬崖边,张开纯净的领域守护所有人的希望。

因为心中一直有着纯净的祈愿,所以灵魂也总是洁白无瑕的,所谓白巫女,就是在无数次祈愿当中越来越强大的人。

在这个瞬间里,席可的领域升华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纯净的愿望冲破了时光与空间,便如云端上的天使低头亲吻凡人的额头。在没有发动净化的情况下,她的领域依然冲进了哈娜的身体里,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起那颗战鼓般的心脏。

如果边陲二之国没有破灭,那么任何一个见到这一幕的神父都会惊呼说史上最年轻的封号白巫女诞生了。

哈娜睁开了眼睛!这一次萦绕的不再是金色的光,那双眼瞳深处仿佛飘荡着零落的白雪,平静的没有什么温度。爆发出去的苍白领域瞬间缩回身体里,仅剩下席可的领域在照亮周围。

她站了起来,依靠全新的肌肉,骨骼,还有血液,像一株初生又骄傲的柳树,长长的龙鳞裙摆在风中张开来起舞,空气中的雨幕在接近哈娜周围半指的距离时,迅速凝结成冰纷纷扬扬的坠落。

世界在她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不可能想象的,宛如由抽象画组成的世界倒映在哈娜的瞳孔中,一丝一毫,一鳞一羽,原来是可以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世界的样子啊。

所有的感官都再度进化了,此时此刻周围有无数雨滴和冰凌坠落,她能够准确无误地听出哪一滴雨在周围的哪一块地面上落入水潭。那些远处的黑暗里,有滴血的声音哭泣的声音,还有咆哮的声音和厮杀的声音。即使不去特意依靠听觉她也能看到,龙在黑暗中拥有极好的夜视能力,现在这份能力完全开放,雨夜对她来说亮如白昼。

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整个世界,她抬起头仰望,就像古老的住民眺望星空,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变慢了,无形的领域笼罩着她,即使她没有特意去发动,但那与生俱来的力量依然在随时随地运转着,这源自于那颗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是巨龙眼中的世界,看穿了世界的本质以后,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从容,好像什么都能握在掌中……居高临下,宛若君临的女皇。

她淡淡地笑了出来,不再是以前那种强行学会的,有时候看上去会有点难堪的笑意。那个笑容无限接近于法梵德上最后告别时,那位巨龙小姐的微笑,没有一丝杂质,干净而舒爽,是真正发自内心遇到了想要笑一次的事才会拥有的表情。

这一个瞬间两人间的距离彻底模糊了,站在这里的也许是巨龙哈娜,也可能是白巫女哈娜,彻底融合了血统以后原本就一致的外形就连气质也变得相似了,某种奇特的反应正在一点一滴地改造哈娜。自我的意识越来越淡薄,连同那些作为季夏的,或者成为哈娜以后的记忆和情绪,都在被逐渐清除出去,她变得越来越像龙,跨越了自我与巨龙之间的那条界限。

“哈娜……?”席可轻声问,她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站在那里的确实是哈娜没错,但她却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那个美丽的笑容里并没有哈娜的灵魂,有的只是哈娜的躯壳。

哈娜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在过去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现在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新生确实在某些方面改变了哈娜,可没有人能立刻想明白是在哪里。

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个全新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不是秽鬼那种肮脏而龌龊的血,在那些气味中她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像是来自于她自己。这种感觉很古怪,但她并没有思考的余力了,过分的满足感占据了她的头脑,意识其实相当模糊,唯一记得的是一个漫长的诺言,好像自己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还没有完成,而那件事就和现在嗅到的气息有关。

刚刚才高兴没多久的心境再次变得冰冷无比,席可伸手想要碰一下哈娜,就在她即将接触到的瞬间,极致的严寒从指间传来,迫使她滚远点。

哈娜试着慢慢地迈出步伐,朝着那道气息的方向。每一步她都走的很慢很慢,挺胸傲立,像是舞台上的模特,无论是裸露的足尖还是逶迤的长裙,所经之处地面上都蔓延开来厚实的坚冰迎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接触到她,耀眼的龙鳞依然雪白明亮。

女皇不容亵渎,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172.我们都是小怪兽 八

刚刚才重新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席可想追上去,可她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哈娜消失在黑暗中,地面上满是寒霜与凝冰,空气冷的叫人窒息。

那究竟是谁?分明有着哈娜的外貌,内在却根本就是另一个人,身体的新生是因为被占据了,才会出现的变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