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98章

作者:黑巴洛克

猎喉狼用自己的独眼在众人间掠过,眉头微皱,“少了一个。”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其中以图克最是恼怒。“该死,伦尼那小子估计又蹲在哪片树丛里睡着了吧,要我去找他吗?”

“那是一帮新兵,缺乏经验,易于躁动。恐惧已在他们心头深种。”加尔格用割裂般的低哑声音说道,“不需要伦尼,十一人已是绰绰有余了。”

“少一个人,少一份分红。”图克欣然赞同。

“科林,你带四个人包抄后路,其余人跟我走。”猎喉狼简明扼要地宣布命令,“行动。”

乌鸦嘶鸣,月色深幽。十一匹马,十一道身影,在山坡上迅速散开,遁入黑夜。

马匹穿梭于林间,不断发出枯叶被碾碎和树枝被折断的清脆响声。加尔格没有下马潜行,也没有刻意掩盖马蹄声,他要让躲在旅店里瑟瑟发抖的猎物知道他们来了,知道恶狼来屠杀它的猎物了。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丑态,再亲手割开他们的喉咙,是这枯燥的林地生活不可或缺的一种消遣项目。

“提姆,你打头阵,是时候叫这些老鼠尝尝你的钉头锤了。”在快要行至半山腰时,加尔格开始布署分工。

但半晌过后,他迟迟没有听到回应,不禁愠怒地回过头,这才发现本该走在队伍之中的提姆莫名没了踪影。

“提姆在哪?”

图克左右环顾,一脸茫然地摊开手,“他刚才还跟在我后面。”若是往常,他必定会开玩笑说那身宽体胖的大块头又上哪排粪去了,他一次性排出的粪便足够塞死一条河。然而提姆除了擅长拉屎以外,更善于拿他的钉头锤砸烂猎物的脑袋。

先是伦尼,后是提姆,在接连失去了两名同伙后,猎喉狼加尔格开始察觉到了异样。他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这一举动也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戒。自称怒狼的图克瞪眼监视着四周,一边把右手探入了挂在后腰的皮包里,将两支飞刀捏在手中。这里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正统游骑兵出身,他们深知山林的危险,他们绝非这片山林里唯一的捕猎者。

猛禽在林间低空处振翼,从上方哗哗掠过,众人猛然抬头,但除了摇曳的树影和隐于阴云之后的残月,头顶之上空无一物。

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图克忽然想起以前还在游骑队时听人说起的一则怪闻,忍不住浑身发颤,咕咚的咽了口唾沫。“该……该不会是食尸蝠吧?”

“别自己吓自己,图克,这世上没有什么食尸蝠,那只是一只乌鸦罢了。”加尔格试图安抚自己的属下,但他心中亦是疑窦丛生,为了保险起见,在找回提姆和伦尼之前,他决定暂时搁置攻打旅店的计划。“联系科林,让他们退回来,我们先退到高地上,再作打算……”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图克两指探入唇角,朝着旅店后门的方向呼哨。

但他的哨声没能唤来同伴的回应,反倒唤来了几道从天而降的黑影。只听砰砰数声,几个沉甸甸的、酷似鞍袋的东西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在月光的映照下,科林和另外三人双目圆瞪,望着天空,流出血泪。他们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都不见了,只有四颗光秃秃的头颅。

旅店外的山坡上,传来一阵阵惊恐的马嘶,蹄声凌乱交错。“你们快听!”一名年轻的游骑兵耳朵对着窗外,眼珠却转至反方向,“他们在逃窜!”他惊喜交加地说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怀疑。

商旅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游骑兵们则拼命朝窗户外张望,敌人的无故退败开始令这些年轻气盛的游骑兵蠢蠢欲动,但考虑到这很有可能是敌人的引诱之计,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该死,什么都看不到,谁能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年轻游骑兵气急败坏地嚷道。

“是鬼手蛾。”众人循声回头。

只见法比安透过百叶窗狭窄的间隙,凝望着树冠之下的深邃黑夜,好像有双翼的阴影从那里掠过。“是鬼手蛾在林间狩猎。”

接二连三,山林间充斥着恐怖而凄厉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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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影

受惊的马开始抗拒缰绳的控制,混乱之中,一名游骑兵叛党不慎被摔下马背,右腿被马蹄狠狠踏过,顿时折断作两截。他声嘶力竭的惨呼声,更助长了马群的恐惧。

“安静,我的好姑娘,安静,”怒狼图克一边竭力安抚马匹,一边对猎喉狼大喊道,“加尔格,你没看到科林他们的下场吗,我早告诫你这林子里头有鬼!该死,你还在等什么!?”

猎喉狼知道图克是对的,山林里存在太多未知的威胁,如果不想重蹈科林等人的覆辙,他们就必须放弃今夜的狩猎行动,撤回根据地。他心怀不甘地瞟了眼近在咫尺的林间旅店,猛地拽了一把缰绳,调转马头,“我们走!”

“等等,我……别抛下我!”被马踩断右腿的男人拼命忍痛,艰难匍匐着来到加尔格面前。

“当然,我的好兄弟,要是你被游骑兵抓住,他们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的根据地就麻烦了。”加尔格点点头,从马背上俯身伸出手去。“来吧,我们快走。”

男人欣喜地伸出手去,刚握住加尔格那只冰冷的手掌,便被一支从背后射来的弩矢贯穿了后背。

“你在做什么,图克,”加尔格眼神漠然地看向正往十字弩里填装弩箭的图克,“他是我们的兄弟。”

“省省吧,加尔格,我们没时间等你用匕首割开他的喉咙。”图克瞥了眼加尔格另一只探进披风下的左手。他们一起共事了十多年,他太熟悉加尔格的伎俩了。

这时,头顶上又是一道黑影无声地掠过。

“它来了,食尸蝠……”图克脸孔惨白。

“去他妈的食尸蝠!我们走!”加尔格立刻下令道,带领仅剩的五名同伙向山坡上奔去。

地势越高,树林越稀,开阔的地形不仅有利于马匹奔跑,也更容易捕捉到敌人的踪迹,远好过在茂密的丛林里抓瞎。

不过很明显,这个浅显的道理不仅只有他们明白。

“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骑行在图克左侧的一名游骑兵叛党,被一道如鬼魅般急掠而过的黑影掳走了,只留下他的马还在拼命地向山坡上奔逃。

“别停下,到了高坡上那怪物就无处遁形了!”加尔格大吼道。

话音未落,伴随猎猎而响的振翅声,黑影旋转着从天而降,背朝盘亘在坡顶的月光,拦在了他们必经之路的前方。

马群顿时惊惶失措,蹄声错乱,一名游骑兵叛党被狠狠甩下马背,顺着陡峭的山坡朝下面滚去,跌入一片茂盛的血棘藤里,没了踪影。图克举起自己十字弩,射出弩矢,加尔格也用尽全力掷出匕首,但那道黑影却利用长鞭勾住树梢,腾空而起,让他们扑了个空。眨眼功夫,他们便再度丢失了黑影的行踪。

“该死,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总之不是那什么该死的食尸蝠!这畜生在玩弄我们!”加尔格嘶声咆哮道。就像他们玩弄旅店里那群新兵一样,这种屈辱感令他怒不可遏。

振翅声又从身后追来,他们不得不继续向着山坡上狂奔,只要到了开阔地,他们就有反击的机会。

沉重的蹄声和急促的呼吸交错起伏,模糊不清的景物在两旁飞速倒退。

快。再快一些。此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只有这一个念头,顾不得刀子般锋利的寒风割过脸颊。

“左边!”图克大吼道。他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但还是晚了一步,骑行在他左前方的那人被左侧袭来的黑影掀翻下马。后方的马受惊跃起,重重踏下的马蹄铁是那游骑兵叛党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眼风光。下一刻,他的脑袋被图克的马踩爆,颅骨塌陷,七窍流血。

那黑影顺势跳上了无人骑乘的马背,猛然朝右拉拽缰绳,与图克的马狠狠相撞。骑行在前的加尔格闻声回头,“有幸”亲眼目睹了图克跪地被处刑的一幕,黑影手中的利刃一挥,图克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搬了家。

至此,叛出游骑队的十二人几乎被蚕食殆尽,只剩两人。

有猎喉狼之称的加尔格心里明白,就算他们最后侥幸逃上了高地,也再无还手的余力,无非多苟活片刻,所以眼下能做的只有逃命。

加尔格故意放慢速度,让另一名求生心切的同伙超过自己,然后趁对方警戒两旁的空隙,近距离用短刀刺中了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摔下马背,而加尔格头也不回地纵马沿山腰奔去。

加尔格刻意避开了要害,给他留有一线挣扎求生的机会——黑影最终会追上他,并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不难想象,他的结局将与科林、图克以及所有叛出游骑队的败类人渣一般老套而无趣,他所能作出的唯一贡献就是用自己的死,来延续猎喉狼的血腥传说。

月光之下,加尔格驱马向南狂奔,不知名的远方,隐有狼嚎传来。

恶狼不死,他咬牙切齿地心想,只要自己能活着逃出去,明天一早他就带上全部家当离开西河林,乘船去多夫多投奔自己的舅舅。以他的身手和经验,在佣兵团里混个一阶半职绝非难事。

不多时,他便穿过荆棘茂密的半山腰,远远看到了山脚下那条林间小路。再往南行半里路,就是他们的林间根据地了,那里遍布陷阱,够那怪物好好喝一壶的。

正这样想着,忽然间,余光瞥见一道寒光迅速逼近,等他反应过来时,马腹已为利器贯穿。伴随一声尖锐而绝望的嘶鸣,马蹄凌乱,猛地撞在旁边的树干上,巨大的惯性将加尔格抛了出去。

他狠狠地摔在潮湿的土地上,背部与一块嵌入地表的巨大山岩正面相撞。加尔格喷出一口鲜血,他感觉自己的背骨被撞断了,剧烈的疼痛模糊了他的视野。浓烈的血腥味倒灌回鼻腔里,他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双手撑地,忍痛从地上坐了起来,把背靠在冰冷的岩壁上。

夜色深幽,纤薄如丝的寒雾盘旋在地表附近,为广袤的山林染上了一抹隐秘而清冷的色彩,除了自己急促粗重的喘息,加尔格什么也听不见。

惶恐在无声中蔓延,慢慢蚕食着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在行将昏厥时,加尔格在林间听到一个窸窣的脚步声,那道黑影从寒雾中显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加尔格咧开染血的唇角,自嘲地笑道,“我早和图克那蠢货说过,他就是不信……那窝囊废把自己吓得个半死……”他用手撑着地,往上蹭了蹭,好让自己的坐姿看起来更雅观一些,“我想他死前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我更期待你的表情。”黑影边说边揭下了兜帽和面罩。

加尔格对着那张冷峻的面孔端详了半晌,“你不是食尸蝠,甚至还不如那些堕落异种难看,”他逐渐黯淡的眼底写满了失望,“你只是一个人类。”

猎喉狼死于人类之手。这故事简直无趣至极。

“是鬼手蛾,”那人说,“某种六眼双翼,四米多宽,会释放剧毒的巨型食人蛾。”

“如果这不是一个笑话,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半吊子诗人在鬼扯。”加尔格哼笑,朝地上啐了一口血痰。

“事实上,有时现实比诗歌更加荒诞。”

“你到底想说什么?”加尔格满脸厌恶地道。

“我不是说过吗,我更期待你的表情,”那人缓缓褪下自己的黑斗篷,“机会难得,就给你看一个有趣的东西吧。”

苍白的寒雾,仿佛山顶流泻而下的月光,沿着山坡缓缓淌下,环绕在二人周围。

加尔格张目结舌,惊恐万状地注视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伴随哗啦一声,倒映在他瞳孔中的黑影,陡然展开了一双巨大的膜翼。

一个头生犄角的恶魔,在冰冷的月光下显露峥嵘

第九章 愚善

“没有声音……”他趴在门边倾听。这名年轻的游骑兵自告奋勇,开门侦察旅店外围的情况。

他有些不太确定,于是又半蹲着身子,藏在门背后,眯眼在朦胧的夜色里观察起来,不时拾起门边的碎石子,抛向远处的荆棘丛。众人无不屏息等待。

“他们走了,”过了一会儿,他长舒口气,回头对众人说,“我敢确定,外面没人了。”

“会不会是埋伏?”另一个游骑兵语气犹疑地问道。

“咱们非得冒这个险不可?”一个皮革商人双手抱臂,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墙角下,“我可不想被人割掉脑袋,我们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商旅和一部分游骑兵的认可。法比安没有发表意见,他身边的芙琳则一言不发地望着楼梯口的方向。

“西河林游骑兵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难道你们把之前学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之前与自由猎人有过交谈的中年游骑兵站起来说,他的话令那些青年游骑兵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诚然,他们肩负着林地守护者的称号与职责,但谁都不愿白白送死,不是吗?“都站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走,出门之后,三人一组,以口哨为令,我们顺着山坡摸上去。”

游骑兵前脚刚走,猎人后脚就返回了大厅。

法比安看到从二楼上下来的猎人,用控诉的语气冲他抱怨道:“把雇主丢在一边,自己倒跑得没了影,当心我扣你的佣金!”

尤利尔把怀里的男爵放回地面,直起身道:“我不曾收过你所谓的佣金,我也从未要求过一分钱的佣金,阁下难道忘了?”

法比安顿时哑口无言。

滞留在大厅里的众人或在祈祷,或趴在百叶窗边警戒,除了年轻的猎人学徒,没人会在意他们之间的口角。

“老师,”抱着自离开维尔特平原后从未有机会出鞘的剑,芙琳快步迎了上来,“他们出去了……”

尤利尔何尝不明白她的忧虑,点点头道:“我们也去。拿着你的剑,跟我来。”

芙琳一愣神的功夫,他便已走出旅店,与黑夜融为了一色。芙琳手忙脚乱地拔出自己的剑,小跑着跟了上去。

寂静的山林令人心悸难安,芙琳有样学样地半蹲着身子,跟在尤利尔身后,悄声摸上了旅店后面的山坡。血棘藤的尖刺在她脸畔留下一道道纤细的割痕,她却无暇顾及痛痒交加的伤口,保持专注,保持倾听,不放过灌木丛中最微小的一丝声响。更高的地方不时响起一两声口哨,她听不懂这些口哨里所传达的信息,只能暗自祈祷那些游骑兵能平安归来。

突然间,芙琳听到右手边的灌木丛传来一阵响动,她立刻绷紧了神经,屏息倾听。然而,等她回过神时,前面已经不见了老师的踪影。

芙琳顿时慌了神,几乎用哀求的语气,低声呼唤着她的老师,但黑暗中无人应答。

本能告诉她,她应该立刻沿原路返回旅店,和那些商旅们待在一起,老老实实地等老师和那些游骑兵回来。

于是她放轻脚步,压低呼吸,开始慢慢后退。

不幸的是,乌鸦之眼虽能够让她捕捉到一些活动的物体,却无法提醒她脚下的枯叶和枝条。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芙琳整个心脏都揪紧了,连忙停下了后退的步伐。

四周静得可怕,她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再度迈开半蹲到已近麻木的双腿。

就在这时,脚边的那簇灌木丛剧烈晃动起来,芙琳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后面绊了自己一下,整个人便向后倒仰,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是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袖子被血棘藤锋利的倒刺撕得支离破碎。紧接着,那人便像是一只被血浸透的沉重麻袋,从灌木丛里滚了出来,仰面趴倒在芙琳的脚边。这人穿着游骑兵的制服,却没有梭鱼肩章,背部有一道明显的刺伤,鲜血浸透了大片背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