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97章

作者:黑巴洛克

罗文听罢却直摇头,神情坚毅地说道:“一群失去荣耀和尊严的游骑兵根本不足为惧,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一刻,他的梭鱼肩章好像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是吗,”尤利尔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那我就祝你好运吧。

第五章 深夜

西岸森林广袤,从安伯亚渡口到盖斯特公爵领,沿途长达两百公里的路段都位于山林地带。

尤利尔粗略估算了一下,以目前的行进速度,至少需要十天才能甩掉这些整天酗酒、吵闹不止的商旅。但他们的雇主,法比安倒是对这帮热情的酒鬼情有独钟——当然,在尤利尔看来,他只不过是单纯享受被追捧的感觉罢了。这是文学家和艺术家难以根治的通病。

林地阴暗、潮湿,且危机四伏,所以对他来说,林间旅行的唯一好处就是芙琳的骑术课程进展神速。今天她已经能做到单独驾驭了,这匹温驯的枣红色騸马看上去也十分喜欢芙琳。毕竟她要比尤利尔轻上不少。

他们在林地露营了三天,第四天的傍晚,他们在山坡下的一个四岔口,找到了一间废置的旅店。旅店外围的木栅完好无损,竖在路口的木牌上还挂着一面盖斯特的梭鱼盾牌,四周也没有留下任何仓惶逃难或被洗劫的痕迹。很显然,这里的店主人一直以来都受盖斯特公爵的庇护,但后来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举家搬离,尤利尔心想,这大概和罗文提到的游骑兵叛变有关。

果不其然,骑在前面的罗文转过头来,冲他使了个无奈的眼色,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们今夜在这里休息。”法比安宣布道。

“不,我们不会。”一路上都没有发表过意见的尤利尔,出言制止了他加入商旅和游骑兵,在此安营的打算。

“为什么?”法比安奇怪道,“难道你情愿在野外忍受寒风,也不肯在暖和的屋子里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恕我直言,或许野外更能让我感受到安全。”在尤利尔眼中,那林间旅店不是温暖的住处,而是一间凶险的牢笼,一旦进去了,便再难出来。

法比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一旁高坐马背的芙琳,恍然般地连连点头,“我明白了,你在担心那帮叛变的游骑兵,要我说这完全是多余的,你没看到有多少游骑兵在护送这支商队吗,”他见尤利尔还想说,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忘了,我才是雇主。”

就这样,今夜的住所就定在了这间废置的旅店。

尤利尔让芙琳去把马拴在后门的一棵树上,而没有和其他人的马一起安置在马厩里。拥有丰富旅行经验的法比安宣称今夜多云,这是降雨的征兆,商人们毫无犹疑地听取了法比安大师的提议——在连续几日接受诗歌的熏陶后,这位见多识广的自由撰稿人已然成为了这支混编车队的主心骨——在游骑兵的配合下,他们将货物从车上卸下,搬进了旅店的大厅里,而后又在法比安的主持下开始清理并分配房间。

尤利尔则趁着这个时间,侦察了一下旅店四周的环境。夜里的山林静悄悄,唯有虫鸣与鸟啼此起彼伏,看不出任何危险来临的迹象。

出于职业习惯,他不会轻易被表面环境所制造的假象所蒙蔽,但他打心底里希望法比安是对的。

等尤利尔结束侦察,返回旅店时,大多数人已经回房间睡觉了,只有法比安、芙琳和一小撮游骑兵还逗留在大厅里。去往盖斯特公爵领的旅途漫长且艰苦,能在床榻上安稳地睡上一觉已是奢侈至极的享受,没有多少人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芙琳在等他回来,尽管自己已经相当困倦。游骑兵则要轮流负责夜间巡逻警戒。至于法比安,这位勤奋的诗人为自己点燃了一支血凝蜡烛,趴在一张刚刚擦拭过的干净桌子上,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这几日以来所收获的灵感。

罗文和自己的同伴们喝下一碗热汤后,便与他们告别,出门巡逻去了。

尤利尔劝芙琳也去睡一会儿,少女却倔强地摇摇头,表示自己还不困。但没过一会儿,她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尤利尔把身上那条厚实的斗篷脱下来,给她披上,然后走到壁炉旁的那张桌边,在奋笔疾书的法比安对面坐了下来。

“嘣的一声,它就在脑子里,像是琴弦断掉的声音,”法比安指着自己苦恼紧皱的眉心感慨道。他把羽毛笔尖含在嘴里,墨水染黑了双唇,“灵感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来去如潮,摸不着,抓不住。”

“你的笔很漂亮。”尤利尔避重就轻地附和道。他留意到这支以白菊做点缀的羽毛笔十分精美,笔杆上还套上了一节亮铜色的金属筒。

“你说这个?”法比安从嘴里取出羽毛笔,“这是安塔尔小少爷送给我的饯别礼,毫不夸张的说,它挽救了我的诗人生涯。”他疲惫地笑了笑。

“就是你说的,下个月就要过生日的安塔尔伯爵的小公子?”

“没错,就是安塔尔小少爷,一个善良的好孩子,”法比安欣慰地说,“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帮助了我,还赠予了我这支羽毛笔,我正是用它创作出了后来一系列的诗作,它可谓是我的救星。”

“这大概只是你的心理作用。”尤利尔心不在焉地说道,一边关注着似乎听见了老鼠声音,正蹲在墙角下耐心守候的男爵。

“不,那不是心理作用,当我拿起这支笔时,我便会思如泉涌,下笔如神……”法比安挠了挠脸,“当然,就像这变幻莫测的气候一样,我的创作灵感偶尔也会遇上旱灾。”

“比如说现在。”

“没错。自打我完成这篇长诗的第一节后,已经过去整整六个月的时间了,在此期间我一个字也没能写下来。”法比安点点头,借着烛光,他盯着羊皮纸上那段突然中断的字迹,心神有些飘忽,“不过,从渡过安伯亚渡口后,我好像突然又找到了一些灵感,我打算把它记录下来,如果顺利,就把它变成完整的第二节。”

“你该不会想说灵感是来自于这片阴森潮湿的林地?”

“不,是那些游骑兵。我是指他们的身份,很契合我对英雄诗篇的定义。”法比安解释说,“远离文明中心的林地守护者,听上去很棒不是吗,他们很适合出现在这种题材的诗篇里。”

“但游骑兵永远不会是主角。”林地里响起一声尖锐而沙哑的鸦鸣,仿佛厉鬼哭嚎。

法比安打了个哆嗦,拽了拽快从肩上滑下去的披风,“这是英雄史诗,我的朋友,过于单薄的形象难以支撑起这样一个宏大的主题。”

“如果是没有史实基础的杜撰,何尝不能以下层平民为主人公?”尤利尔耸耸肩。他不是太懂诗歌创作的忌讳,只是单纯提出自己的设想。

“谁告诉你我是在杜撰?”法比安面露不悦地道,“我所歌颂的乃是未见之城的无名英雄。只不过我在尝试以一种新奇的切入点来叙述这段史诗。”

“未见之城?”尤利尔问。

“贡德乌尔山脚下的远古废墟,盐湖对岸的不可见之城。”法比安神色如常地答道。

“不,我曾去过贡德乌尔山,也去过盐湖,”还在那里头抓到过一头黑水巨蟒,“但你说的不可见之城,我从没听说过。”

隐约之间,尤利尔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一条寻找圣杯的关键线索,但他还未来得及提问,突然间,旅店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一名外出巡逻的游骑兵,走进了大厅。

“怎么了,还想再来一碗暖烘烘的肉汤吗?”法比安打趣道。

然而那名游骑兵并未予以回答,只见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浑身一阵抽搐,口吐鲜血,然后扑通一声,迎面倒下,露出了斜插在他背上的一支漆黑箭矢。

“啊!”法比安见状大惊失色,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尤利尔抓起手杖,霍然起身,“敌袭!”

他的大吼声贯穿了死寂的黑夜,响彻在整个旅店

第六章 骚动

寂静的山林,踏破黑夜的马蹄,飞奔近前,又疾驰而过,隐没于树影婆娑的黑暗中,不见了踪影。猛然间,百叶窗接连被五枝利箭穿透,木屑飞溅,发出一连串骇人的声响,一名身材浑圆的商人被吓得抱头痛哭起来。各种可怕的声音在旅店外的林地里穿梭交织,却始终未见敌影,恐惧仿若凶猛的瘟疫,在众人之中迅速传染开来。这让芙琳联想到了自己之前遭遇的狼群,这些狡猾的猎手也曾利用相似的方式,反复冲击猎物的心理防线,耐心等待着将猎物开膛破肚的最佳时机,这种死亡缓缓逼近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摸不清旅店里的情况,便不敢贸然冲进来。”尤利尔在察觉敌情的第一时间,便立即封锁了旅店的所有门窗,芙琳则依照他的指示,把酣睡之中的众人齐聚在大厅里。现在,他必须试着安抚这帮空有一身酒气,却胆小如鼠的商旅,以防他们闹出什么岔子。“我再说一遍,不要慌张,这是敌人的圈套。”

他让众人半趴在地上,自己则徘徊在那几扇百叶窗间,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听着,自由猎人,我们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一名因轮休而逃过一劫的中年游骑兵来到他身边,“我们有好几名同伴外出巡逻还未归来,我们应该出去接应他们。”

很显然,他的年龄和阅历,让他没有成为盲从指挥者的一员——但这并不一定是好的方面——其余的游骑兵则在尤利尔的建议下,分布在各个窗口间,警惕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在危急状况中,这群年轻气盛的游骑兵虽欠缺经验,却表现出了良好的纪律性。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尤利尔的提议确实可行的基础上。

“没有人需要你的接应。”尤利尔回应,敏锐的目光抓住了一个在林间闪过的黑影。

中年游骑兵面露愠色,“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说他们……”

“没有人需要你的接应,”尤利尔声色冷漠地重申道,“外面没有你的同伴,只有敌人,以及死人。”

“你怎么敢……!”中年游骑兵正打算借机发作,好叫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明白自己才是这个队伍的主心骨,而不是这个不知来历的三流猎人。但他话才说到一半,一阵急促粗重的马蹄声呼啸而至,下一刻,一个沉甸甸的黑布袋被人通过那扇破损的百叶窗,从外面抛了进来。布袋落地即敞,几颗血淋淋的头颅从里面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一颗头颅正好滚到尤利尔的脚边。他的表情仍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样子,惊恐地瞪大双眼,面目充 血,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染血的面庞上。

罗文。尤利尔还记得这名年轻的游骑兵在三天前的那个夜晚立下的豪言壮志,那时自己曾劝他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他没有接受。现在,他为自己的轻率和鲁莽付出了无法挽回的惨痛代价。

这几颗头颅不仅撞破了百叶窗,也击垮了商旅们饱经摧残,已然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伴随着林地间传来的阵阵大笑,之前那个抱头痛哭的矮胖商人不顾身旁游骑兵的阻拦,径直起身朝着后门的方向奔去。但他还没跑出两步,一支漆黑的箭矢就从窗外飞进来,侧面洞穿了他的头颅。游骑兵人数有限,他们无暇顾及在场的每一个人,又一名头戴皮帽的商人挣脱游骑兵的束缚,准备起身往前门方向逃窜,这时法比安抄起手边的一个水壶,直接砸在前者的后脑勺上,让他安静了下来。

在经历最初的惊惶过后,法比安·达亚,这位自称来自高斯的自由撰稿人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甚至比在场的大多数游骑兵都要表现得更冷静。

尤利尔对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法比安则予以点头回应。

“现在你还要出去吗?”他回头看着那中年游骑兵,后者直勾勾地盯着脚边那颗属于罗文的头颅,面容煞白,下巴打颤。

众所周知,河林之中凶险异常,游骑兵的淘汰率高得惊人,如今尤利尔所见到的这支游骑兵之所以充斥着大量新兵,不是因为这帮年轻人有多么英勇,也不是他们的队长有多么丰富的领兵经验,单纯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威胁罢了。因此那个叫罗文的年轻人会把绳之以法这样的蠢话挂在嘴边,便也不难理解了。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出去,但我们也不能待在这里……”中年游骑兵并未因同伴的阵亡而失去主见,“至少我们应该退到二楼上去,守住楼梯口好过在这里四面御敌。”

“我赞同,”尤利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但前提是林地里没有鬼手蛾在游荡。”

“鬼手……什么?”中年游骑兵苦恼地拧起那张抹布一样满是褶皱的脸。

“鬼手蛾。”尤利尔重复道,“你之前没听法比安先生说吗,一种六眼食人蛾,展开双翼有四米多宽。”

“可那只是传说,我敢担保,我在西河林当了十六年的游骑兵,从没见过什么六眼食人蛾,倒是有很多蝙蝠。”

砰。又一支箭穿透百叶窗。

尤利尔抬头看了眼那扇千疮百孔的百叶窗,“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等着看吧,那些叛乱的游骑兵闹得太厉害,鬼手蛾已经循声出洞了,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

中年游骑兵半信半疑地朝窗外瞟了一眼,半空中好像真的有什么黑影掠过。

芙琳抱着男爵,与两名游骑兵蹲守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心中祈祷这场噩梦赶紧醒来。她听到一个脚步声向这边靠近,抬起头来。“芙琳,来,”尤利尔对她伸出双手。

芙琳不禁愣了一下,那双张开的手臂让她会错了用意。等她怯生生地张开臂膀,准备迎接老师的拥抱时,尤利尔却俯身从她怀里抱走了男爵。

“你就在这里待着,保持倾听,保持注意力。”尤利尔朝她丢下这句话,便抱着男爵,弓腰快步穿过了大厅,顺着楼梯摸上了二楼。

旅店二楼,寒风瑟瑟的窗台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在黑夜里闪烁着异样的金属光泽。

“怎么样?”等男爵从窗台上跳回屋内,尤利尔边绑护臂边问道。

“我看到了六个,”男爵说,“但肯定不止这个数。”

“劫了这趟商队,他们就能悠闲地度过整个白月季了。”尤利尔用牙咬着绳带,给护臂打上一个牢靠的结。

“顺便还能抢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女人回去,给枯燥的野外生活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消遣方式。”男爵撇撇嘴。

看着尤利尔拢起漆黑大氅,伫立在窗前,仿佛猛禽展翅前收敛着羽翼的背影,它忍不住问道:“你猜这些游骑兵为什么会叛变?是贪婪的物欲,还是生活所迫?”

“这很重要吗?”

“不,这无关紧要。”

尤利尔仰头,神色清冷地凝望着林地上空的半轮残月,“我听到了鬼手蛾振翅的声音。”

鬼手蛾。男爵心头冷笑,忍不住挑了挑眉,“但愿那怪物不会把你一并给吞了。”

忽然间,一阵寒风扫过,林间沙沙作响,枯叶漫天。

那道漆黑的背影坠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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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S:龙妈挂壁,屠龙者巴德(波隆),单臂枪骑兵詹姆

第七章 杀人蛾

一道被刀疤割裂的阴翳目光,显现于林间的幽暗剪影。

“猎喉狼”加尔格坐在马背上,俯瞰着山坡下,在摇曳的树影间时隐时现的林地旅店,不时舔舐干燥的嘴唇,仿佛一头饥渴的恶狼。他被一条斜长刀疤夺去了一只眼,但丑陋的伤疤无法浇灭他心头残酷的烈火,反倒让他那张充满贪婪与憎恶的面孔愈显狰狞,愈加契合人们对他的畏称——猎喉狼。他是游走在山林间,统领着一群饥肠辘辘的恶狼。由盖斯特公爵亲自签发的通缉令,甚至把他描述成了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但遗憾的是,加尔格对鲜血和人肉嗤之以鼻,他只对死人,以及死人身上的财物感兴趣。

此刻在他的马蹄下,就堆放着几具新鲜的无头尸,他们的死法很无趣,不值一提。这几具尸体的着装风格与他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肩头没有梭鱼徽章。加尔格亲手割掉了它,作为叛出游骑兵的证据。

扫荡林间的寒风,撩拨着他稀疏枯黄的头发,猎喉狼眯起那只恶毒的眼睛,注视着斜下方向自己飞奔而来的身影。

“我们把‘头’还了回去,那帮蠢蛋简直吓坏了,”来者是他的同伴,当初与他一道叛出游骑兵的十二人之一,“怒狼”图克——在加尔格得到猎喉狼的畏称后,他也特地自己取了一个相称的绰号。但怒狼一点也不愤怒,他的笑容快活至极,“有个白痴吓得哇哇大哭,站起来就跑,我一箭射穿了他那颗又肥又大的脑袋。”图克得意洋洋地拍拍自己的十字弩。盖斯特公爵明令禁止境内出现这种远距离杀伤性武器,并宣称这种卑鄙的武器是对贵族骑士的侮辱,所以为了搞到这玩意儿,他没少费功夫。

加尔格双手交握着缰绳,粗糙发黑的食指富有节奏地敲打着手背。敲到第六下的时候,他作出了决定。“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说,“把其他人都叫回来。”

怒狼图克大喜过望,连忙调头奔去。他们的人都分散在旅店周围茂密的丛林里,要逐个把他们找回来是不现实的,好在流浪野外,也没有让他们遗失当游骑兵时的习惯。加尔格听到山坡下响起一声犹如夜莺啼鸣的口哨,不一会儿,其他人便在图克的召唤下,迅速汇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