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70章

作者:黑巴洛克

赛格斯张了张口,像是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但是声音到了嘴边,他却苦恼地皱起眉头来:“我记得斯玛特主教在会议上提到过……提到过一个什么计划……他说只要攥住这个筹码,我们就能轻易颠覆圣冠教会在河谷地的统治地位……”他用指关节使劲揉了揉眉心,“他说的是什么来着,我一下子有些记不清了……好像他提到过一个圣修女……哦对了,他在会议上好像还拿出来了一份计划书,但是……也许那天是我喝了酒的缘故,我对那份计划书也记不太清,只是依稀记得最后有超过半数的主教都否决了那份计划书,并把这份计划书锁藏在了地下铁库里,再也无人问津。”

果然,就算关于旧镇和巴姆之子的记忆都被抹消了,但现实当中还是残留下了很多关键性的线索与证据,巴姆的谎言锁链随时都有可能被打破。或者说,巴姆原本就没有打算彻底销毁这些线索。

正如尤利尔之前所猜测的那般,巴姆虽然给他留出了一些缓冲时间,但这时间不是无限的。祂费尽心力,让祂的三个孩子将火种传递到了火之圣徒的手中,自然不会允许火之圣徒偏安一隅。

“给我一个名单。”

“什么?”赛格斯一愣。

“给我一个名单,为斯玛特主教的计划投出赞同票的都是哪些人,我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尤利尔声色阴冷地说道,“一个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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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未雨绸缪(下)

“只有这些人?”尤利尔又确认了一遍赛格斯报上来的名单,除了斯玛特主教,还包括另外四名主教和若干祭司在内。

“我……我不确定……”赛格斯紧张而迟疑地摇了摇头。从刚才开始,小少爷怀里那只花猫不知为何蹿到了床尾,一直蹲坐在那里,用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眼睛仿佛可以撕碎谎言的利爪,让他不得不更谨慎地斟酌自己的言辞。“尤利尔少爷恐怕有所不知,如今双子教会内部党派割据,以斯玛特主教为首的党派,我们称之为‘处刑党’。他们的思想非常激进,手段残酷狠辣,在教会内部附庸众多,我提供的这份名单,基本都是处刑党的骨干……啊当然,如果这是大公的要求,我可以派人继续往下追查,一定能将处刑党的组织结构摸得一清二楚……”

“不用了。”尤利尔摇摇头,“这些就足够了。”

双子教会就像是一棵盘踞在北方大陆上的巨树,根深蒂固,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对教会内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是绝无可能的。在吕克·沙维正式放权给他这个继承人之前,他只能选择性地剔除那部分危害性最大的顽疾——斯玛特主教将会是他的第一个目标。紧接着,是另外四名主教。至于那些祭司,还有待考察,如果牵涉的人太多,他就不得不进行风险评估,尤其波斯弗家族在这个时候又横插了一脚进来,莽撞行事只会给自己招来无穷的祸患。

完成了自己使命的男爵,打了个哈欠,不再关注赛格斯这个战战兢兢的可怜老人家,飞快地跳上床头,穿过窗台,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阳台上。

“小少爷,大公他为什么突然又开始涉足教会的事务了,他之前不都是全权交由我来代理吗?”赛格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凭良心说,虽然教会的枯燥生活让他难以忍受,但没有人能拒绝权力和财富的诱惑,在品尝过主教的崇高地位带来的甜头后,他再也不会怀念在白橡堡里费尽心思只为博主人一笑的卑微日子。

尤利尔慢慢放下酒杯,脸色略微泛红。他的体质有些不胜酒力,也许可以尝试着利用原初之火来抵消进入体内的酒精,不过,那都是后话了。他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一脸局促的赛格斯:“只问你该问的事,赛格斯,牢记一点,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沙维家族施舍给你的,我们既然能把一个目不识丁的弄臣送上主教的位置,也能用另外的人选来替代他。”

“我……我明白……”面对尤利尔不动声色的威胁,赛格斯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以致于面部肌肉剧烈地痉挛起来,“大公对我的恩泽,我赛格斯没齿难忘……请相信我,尤利尔少爷,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我一直都是沙维家最忠实的奴仆,伟大的兹威霖格将会为我作证。”说着,他满面肃然地举手作发誓状。

尤利尔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滑稽,一个毫无信仰可言的人,却敢堂而皇之地对着双子神宣誓。“兹威霖格会不会为你作证,我不知道,”他放下翘起的右腿,“不过,你有两个月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忠诚,赛格斯。”

听到事情还有转机,主教不假思索地低下头,仿佛一位忠诚的士兵:“任凭您差遣,尤利尔少爷。”

尤利尔把手搁在桌上,手指在桌面上富有规律地划着一个圆圈,证明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最终,划圈的手指在圆心轻轻一点,他开口道:“首先,在血月结束前的这两个月时间里,动用起你能调动的一切资源,给我牢牢监视住两个城门,每天派人在各城区间加紧巡逻,最好让他们都佩戴上银石项链,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马向我汇报。记住,是直接向我汇报。”

“但是,小少爷,有本事能在血月季进出城的人寥寥可数……”察觉到对方投来的冰冷目光,赛格斯立马住了嘴。

尤利尔不会计较血月季有多少人进出城,他在意的是这些人当中是否会混进安息教会的圣职者,或者更糟糕的是伪装成人形的邪神使徒,就像他在落日花园里碰到的阿尔格菲勒的代理人一样,而银石项链能够帮助赛格斯派出的圣职者鉴别出邪神的痕迹。不论如何,至少这两个月他必须要设法保障自己的安全,加固自己的堡垒,否则之后不论是传火之旅,还是继承家业,一切都无从谈起。

“还有,关于你之前提到的处刑党,暂时不必理会,盯着他们就行了。记住,一旦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接下来的几周时间,他一方面要处理繁重的课业,另一方面还要疲于应付波斯弗兄弟和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在如此局限的条件下,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因此他不得不把一些任务分派给赛格斯去完成。

“我明白了,”赛格斯连连点头,生怕惹得对方不耐烦,“尤利尔少爷,还有其他指示吗?”

尤利尔想了想,摇头道:“指示倒是谈不上,不过,我听说教会的库房里囤积着很多炼金素材?”

“没错,除了那些产地偏远的,或者极其稀有珍贵的原料,基本上您能叫得出名字来的炼金素材,在教会的库房里都能找到。”

“很好,我现在急需几样炼金素材,要麻烦主教大人替我向教会库房申请一些。而且最好以你个人的名义。”说着,尤利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封,放在桌上。

旧镇之行已经让他充分品尝到了鲁莽和仓促的苦果,为了应对今后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他必须要在物资储备上做好充足的准备。

尽管尤利尔不是炼金术师,但现实不同于游戏,炼金学的难点在于炼金配方和制作方法,只要拥有这方面的知识,再辅以练习,他终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炼金药剂。而且,他要制作的几味药剂,基本都是只在小撮玩家中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偏门药方,副作用和实用效果同样显著,经过正规炼金学教育的炼金术师是不会认同这些配方的。所以鉴于这种情况,从选取用材到提炼药剂,全过程都需要他一手包办。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主教大人,再迟一些你恐怕就要赶不上晚间祈祷了。”尤利尔拍拍手,作为这场谈话的收尾。他把信封留在桌上,拿起帽子,并把手杖夹在腋下,径自站起身来,“那么,我先告辞了。”说罢,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尤利尔少爷,今天的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包括对沙维大公。我以我母亲的名字发誓!”在他走到门边时,身后传来赛格斯主教迫切的嗓音。

尤利尔站住,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你是个识时务的人,赛格斯,不过你太爱自作聪明了。今天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每一个细节,你都可以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我的父亲,这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从今天这场对话内容中,吕克·沙维只会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他的小儿子正在恪尽职守地履行着一名继承人的职责,仅此而已。

“最后再奉劝你一句,赛格斯,要想在主教的位置上坐得长久且安稳,你最好学会少说多做。”尤利尔把帽子戴在头上,礼貌地对呆坐在床上的赛格斯点了点头,随后一转身,便消失在了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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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未见之人

推开门,尤利尔进入预定好的包厢里。桌上那盏血脂提灯即将寿终正寝,他打开玻璃罩,往油槽里添了一些燃料,令光亮重新变得充裕起来。然后他转身走到窗边,把蒙着一层厚厚灰尘的紧闭的玻璃窗掀开,一道欣长的黑影随即钻了进来。一并闯入屋内的,还有潮湿的寒风和毒雨。

男爵一落地,就拼命地甩动全身的毛发,把那些附着在皮表的腐蚀性毒雨甩掉,然后又蹿到床上,就着被褥来回翻滚了两圈,直到确认自己漂亮的皮毛不会受到损害后,才满脸嫌弃地哼道:“在恶劣环境下开工是要加薪的,你知道吗?”

尤利尔笑了笑,“等回去之后,我会通知厨房多做些小龙虾来犒劳你。”

男爵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一共有三个,一个藏在马厩后面的巷子里,盯着你的马车;”它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另一个把自己扮成乞丐,监视着妓院的前门;还有一个就待在一楼大厅里,和一群佣兵混在一起,不过来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他,应该是之后混进来的。”

“都是波斯弗家的眼线?”尤利尔皱眉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毕竟雨水冲淡了很多气味……”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尤利尔嗓音一沉,“我是问,这三个人是不是一路的。”

贝奥鹿特王宫里的局面有多混乱,这些眼线的来历就有多复杂,他们既有可能是来自于安瑟妮王后的,也有可能是来自其他反抗势力的,他现在必须要尽快弄清楚,萨尔尼同盟对歌尔德的渗透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他之前在旧镇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最后让歌尔德落入他人之手。

“这有什么关系吗?”男爵奇怪地问道。诚然,它的嗅觉很敏锐,它的目光也很尖利,但它在应对这些繁复的阴谋策略上显然没什么经验。

“这关系到我接下来的行动,是要把这些眼线尽数剔除,还是保留下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抑或全部放置不管,这些都要根据他们所属的阵营来判断。”尤利尔尽量简明扼要地解释说。

男爵无奈地摊开爪子,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尤利尔坐在椅子上,略显忧愁地用手撑着额头。他沉吟了片刻,最终却是摇摇头,轻叹道:“看来只有暂时先放置了,反正等波斯弗家那位小公主到了,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不是吧,你还真打算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小丫头结婚?万一是个肥婆,或者满脸肉疙瘩的丑女怎么办?”男爵惊讶地问道,好像要和肥婆还有丑女结婚的人是它似的。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我自有安排。”说完,尤利尔伸手抓起桌上的铜铃,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在干嘛?”只见他走到门口,冲着走廊里摇响了铃铛,男爵不解地问道。

“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得足够逼真。波斯弗兄弟差不多也快厌倦装傻充愣的日子了。”尤利尔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随后,男爵看到一个把披肩裹在身上的金发女郎,扭动着诱人的腰肢,牵着尤利尔的手,款款步入了屋内。

……

离开妓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时分了,佣人撑着伞将尤利尔从妓院门口迎到了马车边,并替他拉开车厢门。他迅速钻进了车厢里。波斯弗兄弟正坐在对面的位子上,用不怀好意的笑容对着他,尤其是波利耶尼亚王子,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像之前那般病恹恹的苍白,挥洒雨露之后,他整个人都仿佛焕然一新了。

“尤利尔爵士真是生龙活虎啊,我和波利耶塔从走廊里经过时,都能听见从你包厢里面传来的声音……”波利耶尼亚和兄长对视了一眼,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城堡里事务繁多,每天都被堆积如山的公务压得抬不起头,”尤利尔用手拽了拽衣领,好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这些小动作都没能逃过年长的波利耶塔的眼睛。“压力积攒得太多,总是需要发泄一下的,难道波利耶尼亚殿下不这么认为吗?”

“不,我认为你说得有道理,”满面红光的波利耶尼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过,你知道的,我和波利耶塔最近几个月都在到处赶路,几乎没多少歇脚的时候,所以嘛……”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尤利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想必波利耶尼亚殿下一定积攒了相当多的压力,发泄一次恐怕是不够的……也许我们可以在后天挑个时间再来一次,就是不知道波利耶塔殿下意下如何?”

尤利尔把目光抛向这个心机深沉的对手。看得出来,自己在妓院里的表现,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波利耶塔的怀疑,但他不会这么草率地就对吕克·沙维挑选的继承人妄下论断。他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凝视了尤利尔片刻,在弟弟波利耶尼亚不厌其烦的怂恿下,他终于松口道:“为什么不呢,至少跟河谷地的妓女相比,我更喜欢北方姑娘身上那股泼辣劲儿。”波利耶塔耸耸肩。

几日下来,波斯弗兄弟和尤利尔一起游览过东区的巨石遗迹,参观过北区的光照农场,同吃同住且同行,现在又在同一家妓院里抛洒过雨露,三人也算得上是交情匪浅了,毕竟论关系,今后尤利尔还得叫他们一声大舅哥,所以他们说起话来也不如初见时那般拘谨和审慎,聊天的话题也从家国社稷,过渡到了一些日常琐事。而在这些方面,波利耶尼亚总是会提出各种独到的见解,这位酷爱旅行的王子殿下,见闻十分丰富,听他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的旅行经历,倒也不乏趣味。

正在波利耶尼亚讲得兴起时,尤利尔好像突然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望向窗外。

“怎么了?”波利耶塔警惕地问道。

“不,没什么……”尤利尔微微眯眼,注视着天空那个小小的黑点,“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乌鸦才能够在毒雨天里飞行……”

下一刻,一团乌云飘了过来,让他失去了那道黑点。

……

暗潮的阴雨,直到两天后的清晨才算彻底平息,一扫阴霾的深空中,密密麻麻的星辰连成一条璀璨的银河,指引着维尔特平原上的车队。

与其说是车队,这更像是一条交织着金与银,还有钢铁的磅礴洪流,浩浩荡荡地驶过空旷的维尔特平原。维尔特,在通用语中的意思是枯萎的,腐朽的;而在北方人的语言中,维尔特这个发音意指恩赐,神明的恩赐。

身披银色铠甲,头戴断耳狼头盔的白狼骑士,为这支开往镜之城的车队保驾护航,他们的盔甲乃精钢所铸,且附有强驱散福音,对堕落之物而言,那银色的光辉无比刺眼,而白狼骑士手里的荆棘枪更是能轻易穿透它们的血肉。血月季的维尔特平原上应该是异兽横行的景象,但是这股钢铁洪流的出现,令那些怪物都瑟缩在地底洞穴中惶恐地呜咽。只有由邪神使徒率领的堕落军团,才能抵挡这支人类之师,双方已在河谷地的东北边境抗衡了数百年之久,依然难分伯仲。在东线战场上缔造的赫赫战功,也使得这支新贵之军,收获了不亚于白狮鹫联邦的王下四骑士团的威名。从朗特洛到维尔特平原,这支由白狼军团护航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比起原计划提前一天进入了北陆最高统治者的直辖地界。如果不出意外,这支车队明天中午就将抵达镜之城。

不过,虽然白狼军团的护航让车队免受侵害,但连续一周的急行军,还是让整个车队都显露出了一丝疲态。马匹不再昂首阔步,而是低着头,鼻孔中喷着粗气,扬蹄的动作也变得不再轻盈,沉重得好像随时会嵌入土地里,再也拔不起来似的。车队里几乎听不见任何交谈的声音,沉默的氛围在疲惫的人群中蔓延开来,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波斯弗家族的雄鹰旗帜还在骑士高举的旗杆上迎风飘扬。

“快看!”

突然间,一个响亮的喊叫声,令车队上下都为之一振,所有人齐齐抬头,只见一个漆黑的墨点从天而降。

很快,众人就发现那不是墨点,而是一只羽翼乌黑的乌鸦,它扑打着翅膀,稳稳地停在车队中央一架马车的窗柩上。一只挂满了各类兽骨首饰的纤手,掀开了车帘。乌鸦歪着脖子,打量着坐在车厢里的人。那是一名棕发褐瞳的少女,一席深绿色束身军服,扮相干净利落,唯一算称得上其尊贵身份的,只有用以束起马尾的那条镶金丝缎带。

“谢谢你,科罗尔。”少女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乌鸦的脖颈,后者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她的抚慰。

随后少女捏住乌鸦的右爪,取下了一卷绑在右腿上的密函。乌鸦随即振翅,飞上了半空,在车队上方悠哉地盘旋着。

少女摊开蜷卷的纸条,而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能让波利耶塔一筹莫展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她笑了笑,收起纸条,然后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

乌云散去,猩红的赤潮在月表上翻涌,与闪耀深空的星河交相辉映。

明天,应该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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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无眠之夜(上)

亲爱的玛利亚,我恐怕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未婚夫就像贝奥鹿特的城墙一样密不透风,不论我和波利耶尼亚如何敲打与试探,他始终犹如一块柔软的海绵,只吞不吐,我们的投入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连续几日接触下来,我们仍然无法看清这位王储的真实面目,他只给我们看我们希望看到的东西——傲慢、怠惰以及糜烂混乱的私生活,你能在他身上看到北方传统贵族的所有特质。

但我有理由相信,这只是对方用以混淆视线的烟雾弹。你若是看到尤利尔在漫长的军事理论课上埋头大睡,就擅自以为他当真如情报贩子所描述的那般不可救药时,那么你最好在晚餐桌上打起精神来,因为吕克·沙维在餐桌上随口考问的每个知识点,他都能对答如流——而这对父子的关系也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加和睦。至少他们希望让波斯弗家族看到这样一幅父子和谐的画面。

歌尔德,维尔特平原,镜之城,这里除了一望无垠的荒野,就只有石头、石头,以及更多的石头,这个古老的氏族亦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在这里,我和波利耶尼亚尚有泼辣的北方女子为伴,但是你呢,我亲爱的玛利亚,今后深居白橡堡中的你,或许将一无所有——不,自从安瑟妮入主贝奥鹿特的王宫后,我们早已一无所有。想想大哥和二哥的下场吧,那是拉姆蒂法家族给予我们的警告。父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雄鹰旗帜在城头上奄奄一息,河谷地的统治者,萨尔尼同盟的领袖,这些荣誉与波斯弗将再无瓜葛,除非你能打破眼前的迷雾,用河谷地女性的独特魅力去征服你那位油盐不进的未婚夫,并唆使他反抗吕克·沙维的管束,如此一来你才有可能得到这个国家……

如此一来,你才能拯救我们的家族。

——你的哥哥,波利耶塔·威尔伦·波斯弗

……

“你的曾祖父当年如何夺回白隼城的?”

“‘四分旗’战术,弗里安爵士率领的第二师团绕过隘道,从白隼谷长驱直入,击溃了敌军。”面对吕克·沙维在晚餐桌上的惯例考问,尤利尔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念出了标准答案。他的叉子上还挂着一块烤野猪肉。

“没错,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你需要学会总结前人的经验教训。实战经验固然重要,但理论知识能够帮助你尽快掌握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尽管表面上依然不苟言笑,但自己这个小儿子的表现委实让吕克·沙维有些惊讶。这些天来,尤利尔有大半的时间都在陪波斯弗兄弟四处游玩,甚至还两度光顾了城北的一家妓院,就连每天见缝插针给他安排的唯一一堂军事理论课,他也常常在课堂上开小差、打瞌睡,为此,马孛里夫教授几乎每天都要来告状,这让吕克·沙维大为肝火。所以他决定在餐桌上给小儿子一个教训,同时也好让波斯弗兄弟明白,这个家的话语权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上。他已经受够了这两兄弟无休无止地挑拨,这对愚蠢的双胞胎,竟然真的以为尤利尔胆敢反抗他这个父亲,那个懦弱、自卑的……

不,吕克·沙维心想,随着年龄的成长,终归有些东西是会变的。

他从酒杯的杯沿后面,悄无声息地打量起小儿子。后者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地享用着自己的晚餐。就在不久之前,他甚至都不敢坐在自己的身边。

这种变化,令老狮子的内心隐隐感到了不安。

同样的顾虑,也写在同桌的波斯弗兄弟眼中,尤其是心思缜密的波利耶塔,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茫茫浓雾之中,哪怕只有几步之隔,他却看不清沙维家这对父子的真实面目。他不禁为自己的妹妹担忧起来。尽管玛利亚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

“蛤蜊汤你已经喝得够多了,别让你的历史课老师久等。”看着尤利尔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汤喝,吕克·沙维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不仅是历史课,往后你每天都要按照费力克斯给你的那张日程表来规划作息。就从今晚开始。”

“如您所愿,父亲大人。”尤利尔用餐巾擦了擦嘴,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波斯弗兄弟草草行了个礼后,他转身径直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