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407章

作者:黑巴洛克

志在必得的一击如此轻易被化解,偷袭者不禁呆了一下。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凶器易主,攻守逆转。

剥皮刀锐利的刃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出手的时机马马虎虎,手法嘛,还有待进步。刚才你只要再多往前抢一步,哦不,半步,应该至少能在我外衣上蹭破条口子。”

临死还要被品头论足一番,他顿时不堪受辱,一甩头,视死如归地闭上眼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嗬,我还不知道蒙泰利亚人里头出了个这么有种的。”

这会儿他还听到某个沆瀣一气的女流氓在旁边窃声起哄,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一声不吭,只盼望对方下手干脆点。

“行了,赶紧起来吧,这儿没人会害你。”

横在脖颈前的凉意消失了,蒙泰利亚人拧着眉毛犹豫半天,将信将疑地张开一只眼。

“尤利尔!”他又惊又喜地叫嚷,踉跄着扑进猎人怀里。

尤利尔亲切地弯下腰,搂住惊魂未定的半身人,毫不在意他满身的恶臭血污。

“库恩,我亲爱的小伙计,你这绝处逢生的本事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他边说边从芙琳手里接过一条从游骑兵身上扒下的斗篷,披在库恩身上。

即便是耐受力超群的蒙泰利亚人,赤膊暴露在如此严酷的低温环境下也无异于找死,当库恩从劫后余生的亢奋中缓过劲来,整个人瑟缩成了一团球,全身各处裸露的部位浮现出大片青紫。

他们回到低地的山溪旁,升起了营火。

此刻正值午后,是阳光最充沛的时间,但遮天蔽日的云杉和弥漫的血气给四周蒙上了一层肃杀的冷灰色。

“我接受了令兄指派的任务,这就是我为什么来这儿,”库恩抱着膝盖,营火照出他的落寞,“我压根儿不在乎什么狗屁封爵,我只是受不了无所事事,看到你们都在为了保卫来之不易的家园奋斗,我告诉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就因为这种……”

“听着,库恩,没人会指责你,”猎人打断他的自怨自艾,“事实上,我不认为仅凭你和三十几个游骑兵能应付得了那种局面。”

他看了眼坐在身旁的芙琳,后者正拿一片湿布安静擦拭着剑鞘上的血污泥渍,似乎无意插话。

库恩心有余悸地望向两人,“你们……都看到了?”

尤利尔尽量以平缓的语气说:“我的朋友,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不想逼你。但眼下我们时间紧迫,我必须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

“可,可你想让我说什么呢,”库恩带着一丝惊恐的哭腔,眼睛鼓得像铜铃,“是跟我同行的游骑兵像患了失心疯一样尖叫着把自己的脸撕得稀巴烂,转眼就四肢萎缩,浑身长毛,变成了似驴非驴,似羊非羊的怪物?还是说原本毕恭毕敬的副官倒戈相向,而我不得不在他把我扼死之前,一剑劈开他的脑袋?”

他满脸痛楚地抱住头,濒临崩溃。

“为了活命,我亲手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像个懦夫一样抛弃了自己的职责。”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芙琳忽然开口。“有胆子对圣徒出手的人,据我所知要么是堕落者,要么是疯子,而你看起来两者都不沾。”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半身人愣在那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困惑。

“她大概是想表达,作为一个不受任何超然力量眷顾的普通人,你已经十分勇敢了,”猎人以手加额,有些哭笑不得,“谢谢你,芙琳。”

芙琳点点头,欣然接受他的赞扬,心满意足地继续做回手头的活儿。

库恩这才意识到她竟是拿刚才的误会打趣,试图以此来宽慰他。可她那种平铺直叙的口吻怎么听都不像有谐谑的成分,反而给人一种诘责胁迫的错觉。

尤利尔对他迟来的诧异报以心照不宣的理解眼神。

毕竟是猎人教出来的徒弟,比起妙语连珠的谈吐,诉诸武力才是拿手好戏。

多亏这个言不达意的粗劣笑话,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

蒙泰利亚人抽了下鼻子,有些哽咽地说:“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敌人的身份就被毫不留情地击溃了……简直是一败涂地。”

“你们是从伊尔卡岗哨下来的?”猎人问。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出发不久后,科莫爵士在伊尔卡岗哨接见了我们,他告诉我由修美尔·奥格威亲自监督押送的车队正往杜伊博格开去。”

库恩闻言苦笑,“我就知道不可能这么凑巧。所以你们在追那个南方瘸佬?”

“原计划是这样没错。”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们在驶出达柳斯高地后就分道扬镳了。”库恩接着说,“期间我倒是跟那瘸佬攀谈过几句,这次押送任务貌似是他主动请缨,相当的可疑。”

“无所谓,”尤利尔不以为然,“奥格威的军队里一大半是费莱塔·渥茨的旧部,只要彼得还把他攥在手上,修美尔一个人翻不起什么风浪。”

芙琳下意识地侧过脸,恰巧撞上他的视线。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另一个继承了奥格威之名的女人,失踪的奈乌莉无疑为这件事蒙上了些许阴谋论的色彩。

或许这对看似貌合神离的兄妹之间,存在着外人无法窥视的默契。

“至于我,”库恩一脸颓然地说,“想必你也从科莫爵士那里听说了,向罗尼森据点增派的人手及过冬的物资,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们到了据点,却一个人都看不见,如果你去过那儿就会明白我说的,整个罗尼森活像一座荒废了几百年的鬼镇,这很不寻常,所以我命人对周边区域展开搜索。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得到了回报,一个游骑兵声称在离据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大群羊,以及……”

“牧羊女。”猎人替他说道。

答案呼之欲出。

黑山羊与它那形影不离的女学徒,世间鲜少有人知晓其真面目,而库恩正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彼时的半身人尚未找回自己遗失在旧镇的记忆,而他本人也还对歌恩·赛托伦的献祭一无所知,在牧羊女充满“善意”地诱使下,两人与黑山羊师徒在前往寻找银冠皇后的路途上,曾短暂地结成了旅伴。只是如今再追溯这段旅程,却无处不是阴谋的味道。

“你看,在如此可疑的时间,迎来如此可疑的巧遇,我没办法不多想,”库恩捂着脸,难掩沮丧之情,“结果我们追上去,只看到满地的死羊,不见牧羊女的踪影。而紧跟着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已经够了,库恩,不用再说了,”尤利尔走过去,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今晚我们回据点落脚,你需要休息,别想太多,好好睡上一觉。”

至于明天。

出于友谊,他没有说下去。

芙琳却读懂了猎人眼底酝酿的残忍。

把最后的温存留给今夜,舔舐伤口,缅怀逝者。

明天将属于鲜血和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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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气温骤降,感冒了犯头疼,所以更新迟了一天。

第六十三章 牧羊女与羔羊

杜伊博格遗迹的起源,据史料考据与早已消失的庞塔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在多夫多人旷日持久的大东征中,在荒废的遗迹基础上建立起了一座要塞,西瞰门威列,东望贝奥鹿特。

这是一座典型的轴心环形城堡,被引自门威列的宽阔护城河环抱其中,易守难攻,臭名昭著的“弑君者”贝尔霍德七世曾宣称两百人坚守杜伊博格要塞,可保多夫多永不受东境蛮族的侵扰。

直到多夫多在内战中分裂,新建立的政权从河谷地长达数百年的割据泥潭中全身而退,帝国的遗民退居故土,杜伊博格自始至终矗立在蛟涛湾,从未被外敌攻克。联盟的领导者们因此对以该要塞为重心的下游防线寄予厚望,即便是用保守的眼光判断,攻陷杜伊博格也会对白狮鹫的生力军造成相当可观的损耗。

作为联盟领袖的首席顾问,马科斯·沙维曾以最悲观的预期对这场注定发生的攻防战进行推演,以敌方绝不可能在地面寻求决战为大前提,他坚信这座石头堡垒将至少成为两条古龙的埋骨地——在这场牵扯整块大陆的浩大战役中,人命无外乎炮灰,教会和军队只是开胃菜,一切的计算筹谋都必须凌驾于传统意义的侵略与反侵略作战的范畴。

由多达三百名高级圣职者为骨干组建的精锐军团,配合架设在要塞内环墙上的十二台重型弩炮,将确保这一战略意图的落实。

于是在这个漫长冬季宣告结束的、一个洋溢着久违暖意的晴朗午后,视死如归的勇士们迎来了命运的结局。

然而他们没能等来马科斯许诺的壮烈捐躯。

埋葬他们的既不是排山倒海的赫莱茵铁骑,也不是恶龙泼下的烈焰。

没有众志成城,没有殊死搏斗,死亡的到来悄无声息。

十二台狮首重型弩炮依旧凶狠地凝视着空荡荡的穹隆,站在高耸的内城墙上向下俯瞰,一条条高低交错、紧密的阶梯把要塞划分成若干区域,四通八达,无不是施展巷道战的绝佳场所。

而现在,无论在城墙上,还是城墙下,遍地都是联盟军士兵的尸体。

这个时候,旁边传来的一声脆响,令她不由地侧目。

只见一名早该丧命的教会骑士,竟拖着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奇迹般地从尸堆中爬了出来,最后用仅剩的力气翻了个身,撒腿瘫坐在墙垛下。

他一边吞咽倒灌进嘴里的血,一边费劲地喘气,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一名戴草帽的少女。

草帽下是一双略带忧郁的黑眸子,青涩的面庞点缀着几枚雀斑。

“唉,又一个……”

骑士听不懂她的感慨,眼中满是垂危将死的惊疑。

“不懂吗?”牧羊女给他指了指附近的几具尸体,无一例外都丧失了人形,变成了身躯浮肿的驴头怪物,“喏,这几个,大概算是被洗脑比较厉害的,所以归返仪式在他们身上的作用出了偏差。那个的成色倒是不错。”她又指了下远端的一具尸体,同样身躯浮肿,面部却更似围栏里某种温驯的牲畜,而非恐怖畸形的驴脸。

“可你呢,骑士先生,”牧羊女歪了头,困惑地看着他,“难道你是莱芙拉的入幕之宾,不幸聆听过她对真理的歪曲?还是你曾与尤利尔·沙维有过直接接触?”

骑士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呢喃着什么。

“看来是后者呢,”牧羊女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难怪长老对他这么上心,哪怕只是见证其亵渎行径的旁观者,也难免受到鼓舞和激励,从而埋下逆反的种子。好比一场规模空前的瘟疫,而埃斯布罗德已经沦为了滋生罪恶的温床,若不及时清扫,这片纯净的土地很快就将被邪恶所侵染……骑士先生?”

正当她试图用温和的言语来感化迷途的羔羊,执迷不悟的感染者却在犯下最后一次亵渎后,缓缓埋下了头,咽了气。

牧羊女看了看他临死前吐在自己皮靴上的血痰,摇摇头,带着对这个无可救药之人的怜悯,起身离去。

她拄着等身长的拐杖,摇晃铃铛,口中轻哼着无名的歌谣,顺着陡峭的台阶缓缓走下了城墙。

站在路口上,她环顾四周,狭长的小径上到处都是尸骸。

这些人不是死去了,而是得到了应有的归宿。

温驯的羊羔偶尔也会叛逆离群,牧羊人的职责就是在恰当的时候,让它们闻铃知返。

归返仪式毫无疑问是博爱的表现,是一种伟大的宽恕,只不过有时被赦免者在精神层面的抵抗过于激烈,导致肉体层面的归返无法尽善尽美,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看着血泊中的断肢,她不无遗憾地想道。

午后沉静的蛟涛湾响起了钟声。

牧羊女转向钟楼,鬼祟的人影在远处塔楼上一闪而过。

漏网之鱼?起初她还有疑惑,但随后联想到刚才那个死不悔改的教会骑士后,便立即释然了。在亵渎力量的怂恿下,难免有宁死不屈的硬骨头,这个时候就要按长老教诲的那样,对待病入膏肓的家伙,总要予以适度的敲打。

尤利尔·沙维就是一个受到过度放任和偏爱的例子,他的有恃无恐,最终为自己埋下了毁灭的祸根。

她的职责,就是确保这罪魁祸首及其狂热的拥戴者自食恶果,而杜伊博格远非此行的终点。

一想到接下来漫长的行程,牧羊女止不住地感到懈怠,叹了口气,朝着钟楼的方向前进。

钟楼位于要塞的东南端,在两条大路——相较于大多数既窄又陡的小路而言——交汇处。塔楼底部的铁栅门开着,她走进这个差不多十二呎见方的狭小空间,一仰头,就将钟塔的内部情况尽收眼底。

一条黑影在她眼中急速放大。

从塔楼顶层落下的人体仿佛一只装满马铃薯的麻袋似的,重重砸在她面前的地上。

牧羊女愣了两秒钟,抄起拐杖戳了戳那人,不见动静。鲜血慢慢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蔓延开。

如果不是看到此人的脑袋呈现出归返仪式的肿胀突出,她险些怀疑这是一个充满恶意的陷阱。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一个尽职的敲钟人在获得救赎前的最后一刻还不忘使命,奏响了钟声,仅此而已。毕竟凡夫俗子的意志,在归返仪式宏大的感召力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抵抗不过是在延长痛苦的过程罢了。

她对尸体默默做了一个祝福的手势,转身向钟楼外走去。

迈出钟楼的刹那,一阵撕破空气的尖啸声倏忽而至,牧羊女瞬间失去平衡,被巨大的惯性向后扯去,狠狠地撞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