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400章

作者:黑巴洛克

此时格拉纳希法还没从全力吐息的重负中完全恢复,因此它没有大费周章地展翅腾空,而是趾爪与后肢并用,像蜥蜴一样爬行。只不过这条蜥蜴足有数十万磅重,一身钢筋铁骨和充满魔法能量的鳞甲,轻而易举就从房顶上生生碾开了一条路来。

只是越靠近码头区,街道越发错综复杂,房屋密集,视野严重受阻,稍不注意,狡兔便钻入了洞窟。

格拉纳希法知道猎物已近在咫尺,只要能从上方俯瞰,越过这些障碍物,立马就能逮到它。

就在它催动膜翼下聚敛的风,想要腾空而起时,剧烈的痛楚贯入了它的右翼。

恶龙悲嚎一声,从房顶上轰然跌落街道。

一杆长枪穿透了它的右翼,扎进右肋的鳞片缝隙中。

腹部及腹部两侧几乎是古龙最脆弱的地方,它们的头部、颈部和后背通常都有大块且相互重叠的鳞片覆盖,这层厚实严密的角质宛如盔甲,坚不可摧,相比之下,其腹部的鳞片小巧得多,也要单薄得多。即便如此,普通的武器也很难贯穿它们。

这是一柄狮骑士的枪。无论长度重量都不是一般长矛可比。

马斯坦人凭借超乎类人种族的可怕腕力掷出,其杀伤力不亚于一挺弩炮。

这下格拉纳希法被彻底激怒了。它愤怒地咆哮,浑然不顾伤口二次撕裂的疼痛,用趾爪直接踩断枪杆,爬上坍陷的废墟,引颈长啸。

正在几个街区之外酣畅厮杀的白龙阿鲁斯,听到了伴侣的呼唤,在用利爪撕碎了一条深海余孽后,它从地面一跃而起。随它一同腾空的还有另外四头体型略逊一筹的壮年古龙,在飞往码头区的途中,它们很快就看到了陷入废墟苦战的格拉纳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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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就复更了。最后还是顺便提一下吧,老舅5号心梗进了医院,7号转到华西ccu,24号走的,昨天守完灵去火葬场送了最后一程,后面选墓地下葬什么的,我们这种小辈也就不必参与了。说起来,老舅生日就是11月25,今年满55,月初表姐还在网上给她爸挑礼物,好端端的喜事变成了丧事,真是有点造化弄人。还是那句话,酗酒害人,望各位能引以为戒吧。

第五十一章 恶魔王子(下)

百叶窗外的城市在燃烧,剑戟的碰撞声、人的惨叫声,甚至是那些不可描述的掠食者大啖血肉的撕咬咀嚼声,统统被震耳欲聋的龙吼盖过。

古龙的咆哮震得棚屋的天花板咯吱作响,仿佛某条消瘦的横梁即将提前结束它滥竽充数的一生。

一个男孩儿,独自蹲在漆黑的角落中,哆哆嗦嗦地用手捂着耳朵,两眼朝下,不敢去看正发生在屋内那个曾被他称为老爹的男人身上的可怕异变。

那情景对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惨烈。

就在一刻钟前,父子俩还在餐桌上为平安度过这一天感谢他们的主,并为明日依旧能团聚于此而虔心祈祷。男孩想起他才吃了一小口的派。老爹是给一个叫亨德尔,要么叫福莱塔的大胡子干活,如今在军中充当伙夫,主要为驻扎在城内的贵族老爷们料理膳食,因此偶尔能借职务之便偷偷克扣一些。

他想起老爹最近两周总是满面愁云,念叨着军队不日即将开拔,嘱咐他后面的日子就要仰仗兰尼姑妈一家扶持了,一定不要给姑妈惹麻烦云云。有天喝醉了酒还说起了丧事这样不祥的话题,他安慰老爹说,他们在餐桌上向之祈祷的那位,不会抛弃他们父子俩,哪知老爹勃然大怒,打碎了盘子,把酒水泼了一地,最后就跪在那块此刻陈放其尸体的地板上,抱着他的头痛哭流涕,抽噎着说伊欧利斯早已抛弃了所有人。只是到了第二天,父子俩又如往常一样,在晚餐祷告时,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听见他们在巴姆的光辉下保有着大逆不道的信仰。

泄入百叶窗下的火光,一条条,鲜红地烙在地板。男孩不禁小声啜泣起来。他天真地以为是自己没有按老爹叮嘱的那样关严门窗,才会招致这样的悲剧。

他没敢抬眼看,即便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声透过手掌传进耳朵里,他一次也没敢抬眼看。

那具属于中年伙夫的尸体,凭借其扭曲反折的肘关节,把软绵绵的肢体从血泊中撑起来,顺着桌脚爬到了椅子上。尸体被拧得皱巴巴的皮肉一块块剥落,露出包裹在里面的崭新皮囊,就像蜕皮的蛇一样,整个过程仿佛一场水到渠成的受肉仪式,一个上位者从容不迫地临幸了这名卑微的伙夫,然后借助后者的血肉现形。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坐在伙夫曾坐的椅子中,弓腰驼背,脊椎骨拱起一道道城垛似的背弧线,即便弯着腰,其腹部依旧显著地凹陷下去,当他伏在桌上大口吸气时,扩张的胸腔好似要把肋骨压断。他像在那条鲜血灌溉而成的冥河中浸泡了几个世纪之久一样,一朝终得上岸,拼命地吮吸新鲜空气,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吸进自己的肺里。

渐渐地,他的呼吸顺畅了一些,惨白的皮肤恢复了血色,就连那把皮包骨也变得充盈了几分。至少看上去更有一个活人的样子了,而非只是一具会动的干尸。

他从脑袋上摘下一块血肉模糊的头皮,看了一眼,随即又带着复杂的表情看了看脚下那滩浑浊的血水。

再离奇的死亡场面对猎人来说都不新鲜,但不代表他对这类非人道的体验能做到无动于衷。

棚屋外面的街道火光冲天,热闹非凡,恶龙狂怒的咆哮声近在咫尺,他意识到自己没能转移太远,借此越过白雀城那堵高高的城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生理上的排异反应很快就被强悍的血统力量压制住,他得以从最初的窒息痛苦中解脱出来,捋顺气息,慢慢把目光转向屋子的一角。

作为这场惨无人道的悲剧的唯一目击者,猎人有充分的道德修养去怜悯一个孤儿,同时却又怀有更多不得已的苦衷去扼杀一个知情人。

但最后他连做出这个两害取其轻的权力也被剥夺了。

男孩儿兀然停止了啜泣,抬起头,用一双瞳黑扩大到整个眼球的恐怖眼窝,直愣愣地注视过来,稚嫩的两颊血泪尚在流淌。

猎人认得那双眼睛。他曾在献祭火种堕入深海后与它为邻数月,那是一段不堪追忆的黑暗时光,人性中理智的部分荡然无存。

他含着满嘴的血,咬牙狞笑:“现在登门来访的家伙越来越不讲究了,一开始那个拿脚踩人脸的居然算是最有礼貌的。”

男孩儿抱着蜷缩的膝盖,冲他咧嘴回笑,喉咙里发出怪异而黏稠的声音:“请原谅,尊贵的殿下,以我等余力很难再安排一场兼具本土风情和隆重仪式感的会晤。请您务必相信这绝非谦辞,我们和那群习惯夸大和鼓吹的家伙不一样。我们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恶和偏好。”

这荒唐的开场白让人忍不住发笑,但猎人被血呛得笑不出来,“咳咳……呵,你是说我用不着费力去计较你嘴里吐出的废话?”

“正是如此。”

“咳咳,很好,”猎人揉揉嗓子,一条胳膊搭在桌上,撒开赤条条的两腿,让自己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一些,“你有三十秒的时间做自我介绍,我会据此决定是否要留你狗命。”

“很荣幸,”男孩儿作势要从角落中站起来,但一触及百叶窗透下的火光,他又猛地缩回黑暗当中,继而发出一串尖锐的怪笑:“请见谅,尊贵的殿下,如您所见,我只是个代大人物们发言的小角色,没有胆量暴露在光亮中。”

猎人不耐烦地撇撇手,表示时间有限,拣重点说。

“鄙人的名讳不值一提,殿下不妨称呼我‘佞舌’,或是‘嘎噜’,呵呵,同样都是无足轻重的小绰号。”自称佞舌的深海发言人用它果真如奸佞般的滑腻嗓音说道,“首先,请容鄙人为我家主人们提供的‘热心帮助’辩解一下,我们当然知道区区几条锁链困不住您,但我们认为不失时机地主动代劳一些,嗯,体力活动,有助于化解双方之间长久以来的误会。”

“误会,”猎人冷笑着点点头,重复一遍它的话,“原来你们的嘴巴不止会咀嚼和吞咽,偶尔也能说出像这样漂亮的场面话来,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啊,我家主人们确实不善沟通,他们都是寡言少语的实践派,所以才需要鄙人这样的佞舌来矫正视听,还原真相。”

“真相就是这个暴死在餐桌旁的男人和这一地溃烂的血肉,”猎人毫不客气地指出,“而你们把类似的事情重复了无数次。”

“佞舌”并不否认,却用一个反问句回应了他的犀利指控:“正如鄙人所言,我们只是不加掩饰而已。难道直到现在,殿下还相信去往混沌神殿才是灵魂的归宿。”

当然不是。猎人在心里说。这不过是屠宰场和烛光晚宴的区别罢了,本质上没什么两样,目的都是为了收割灵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巴姆那个近乎完美实现的阴谋,的确促成了一件于全人类而言有益的事。相对的。

两个庞大且对立的神系,锐减到屈指可数的地步,如今叫得上名号的也就是巴姆和双子,曾经的深海只剩一群乌合之众苟且偷生。

“别忘了,你们也企图染指我的灵魂,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宽恕这种冒犯。”

“噢,您看,这就是鄙人所说的根深蒂固的误会了。”男孩儿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甜美嗓音,活像只蛤蟆,每个词儿仿佛都在倾表祸心,“我们的确对您的灵魂有过一些浅尝辄止的试探,而那仅仅是出于对混沌的愤恨,绝不包含任何的私人恩怨。凡混沌妄图染指的,必是我等要毁灭的,此等意志自深海诞生之初就从未改变。”

“为什么?”

男孩儿陷入一阵沉默,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来解释这个问题。“我很遗憾,恐怕没人能解答殿下的疑惑,就连我曾侍奉那些最古老的存在也不能。您不妨把它理解为一种与生俱来的冲动,发自本能,就像动物会在饥饿驱使下寻找食物一样。”

“任何事物诞生都有其目的性,”猎人告诉它,“而这目的通常与繁衍和存续这类绕不开的枯燥命题息息相关。”

“佞舌”想了想,说:“那么我们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毁灭混沌。”

猎人感到自己在浪费口舌。跟一个既无世俗价值观也没有生死概念的东西谈论这些话题,简直是对牛鼓簧。

轰隆。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地板震动,棚屋四面霍然撕开几条裂口,伴随着余震,一根房梁咔哒折断,落下来在木条铺就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大洞来,距离猎人坐的位置只有不到三呎。

谈话没有受到这出小插曲的影响,破烂的棚屋只是比刚才变得更破旧了一些,也更真实,更适合开诚布公。

“所以还望您谅解,我们从未贪图您的灵魂,只是纯粹想腐蚀它,或者一劳永逸地扼杀掉它,”“佞舌”愉快地坦白道,“再者说,我想莱芙拉也不会坐视后来者侵占她选定的伴侣,而根据我的观察来看,她早已准备了后手。”

是的,通过放任他的三分之一灵魂被抹杀,然后又设计占有了他三分之一的灵魂来实现了这个所谓的“后手”。

猎人无意在此向一个深海使徒分享夫妻间的床头矛盾,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我注意到你对我那令人不快的称谓。我对混沌没什么好感,这不假,不过是什么竟使你们产生了我会选边站队的错觉,老实讲我很费解。”

“我对那种使您不快的误解感到抱歉,不过这是历来的传统,正如我们始终贯彻对混沌的敌视那样。想必您应该对在阿盖庇斯发生的那场冲突记忆犹新,毕竟亲手捏爆了一条蜈蚣和一个新生圣子的心脏。”

猎人用手指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佞舌”再度发出尖锐的欢笑,“不知道尊夫人是如何向您解释那番意料之外的收获,仅仅是换回了两条有知觉的胳膊?”

猎人眯起眸子,眼神中闪烁冰冷的锋芒。

“您一定感受过在您那条新生的右臂下涌动的寒意,没错,它几乎席卷了深海所剩无几的赐福。以您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个新生的圣子原本就是为您跃升而筹备的食粮,可仅仅凭借夺走迪恩尔的神力,是没有正面挑战巴姆的底气的。”“佞舌”停顿了一下,黑暗中,男孩阴冷的笑脸宛若毒蛇:“她之所以还吊着阿尔格菲勒一口气,没有像捏死臭虫一样捏死它,就是为了在日后的某个时刻绑架我们。而她确实办到了,我们受燃烧古树的召唤,赶赴厮杀,几近全军覆没,但在行将与混沌同归于尽之际,莱芙拉扑灭了燃烧古树的堕落之焰,亲手掐断波修斯复仇执念的同时,也为深海保留下了一丝余力。这余力简直恰到好处,既不足以发起对她本人的复仇,又能在未来成为她剿灭巴姆的助力。我不得不认可,莱芙拉是混沌当中首屈一指的阴谋家,若是考虑到她在某些方面的天然弱势,仅凭头脑走到这一步的她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阴谋家之首。”

“而这个首屈一指的阴谋家的得意算盘砸在了一个凡人手上,听起来也就那样了。”猎人不以为然地说。

“算盘毕竟只是算盘,算不尽计划之外的发展,莱芙拉习惯用人类的思维去操纵人类,这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的败笔。不过这不妨碍她成功算计了阿尔格菲勒。”“佞舌”的语气莫名加重了些,透着浓烈的恨意,“即便对我们来说,与混沌的战役仍然称得上漫长而残酷,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因此我们无条件地拥护我们之中最强大的候选者,领导我们抗衡这一永恒宿敌。祂曾有过很多名字,一些在战役中陨落了,还有一些被强势崛起的新势力取而代之,不幸的是,在那场浩劫过后,所有那些有能力角逐此头衔的候选者无一幸存,‘叛徒’阿尔格菲勒成了我们唯一的选择,即便被莱芙拉所俘虏,祂依然携带着从深海卷走的大部分神力,而如今这祝福尽数转移到了您的身上。所以并非任何凡人都有资格继承恶魔王子的头衔,只有您。”

佞舌的话语忽然变调,浑厚隆重有如千万个声音汇聚而成:“尊贵的亵渎者,尤利尔·沙维,您才是这一头衔的合法继承人。”

第五十二章 一枚纽扣维系的过去与未来(上)

黑暗大殿的尽头是一张紫蕊点缀的枯木宝座,盘虬根须仿若慈母的柔臂,若即若离地拥抚镂空的腹腔,形同环抱孕育着新生命的子宫一样。只不过蜷缩其中的,并非一个蓬勃茁壮的新生儿,而是一簇风中残烛,伴随在永恒静默营造出的莫大惶恐中渐止的呜咽。

萨翁硫斯二世坐在那儿,像棺椁中的尸体似的消瘦、苍白。

奈乌莉注意到他的双目同样充溢死气,眼窝里盘旋着两团乳白色的浑浊物体,如果不是从针落可闻的寂静中尚有微弱的气息传来,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来。

“看来有关陛下您驾崩的传闻不攻自破了。”

她带着谨慎的恭顺,往后退了一步,以求对方宽恕自己的唐突。

萨翁硫斯蠕动着干瘪果皮似的嘴唇,幽幽呼唤:“奈乌莉,奈乌莉,我亲爱的女儿……在为父印象当中,你从来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就为这个,为了满足你那不足挂齿的一厢私情,将你最可靠的盟友乃至于你自己的性命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值得吗?”

“陛下果真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大利索了,外面那么大的动静您一点都听不见吗?”奈乌莉指指右耳,“深海的邪鳍前赴后继,簇拥着新加冕的恶魔王子初次临幸他的猎苑,诚然,刚开始可能会有些束手束脚,但他比任何人都更擅长此道,想必很快就能适应。非常时期,揠苗助长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跟莱芙拉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相信他拎得清轻重缓急。”

“那你怎么就敢断定我会放他走呢?”

“所以我这不是特地来找陛下叙旧情了吗,”奈乌莉笑了笑,“希望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高抬贵手。”

从这玩笑般的俏皮话中透出似有似无的胁迫之意,在萨翁硫斯沧桑的嗓子里揉进了一丝凶狠的揣测:“……不然呢?”

奈乌莉平淡地说:“不然我就掀开你的头盖骨,把鹦鹉学舌的冒牌货从里面扯出来。”

萨翁硫斯乳白浑浊的眼瞳深处悄然渗出几缕游丝状的黑暗,无规律地癫狂搐动、纠缠编织,近似粗暴地拟构出一对类似“瞳孔”的眼黑。他用那种非人的眼球直勾勾地对着她。

“你,看得见我?”

奈乌莉摇头,“是你说话的方式,”她说,“你高估了我父皇的道德底线,哪怕只是走走过场,从他那张刻薄的嘴巴里面也不会冒出诸如‘为父’这样的客套话来。你表现出的态度充其量只是漠视,少了一点仇恨的神韵。”

“哦?”萨翁硫斯玩味地挑起寥寥无几的眉毛。

“私下里,他永远不会出于善意避讳我的出身,反而不厌其烦地拿‘贱种’之类的话来对我百般羞辱。即使在他加封为教皇康儒拿一世之后,这种习惯也未曾改变。”

“这就是降临的弊端。”萨翁硫斯一针见血地评判,“人类的肉笼给了你们避难的场所,让你们在那起两败俱伤的阴谋中坐收渔利,却也画地为牢,把你们圈禁其中。为了终结这场永无止境的战役,你们做出了超越承受极限的尝试,现在,你们将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代价。”

他从宽大的锦袖下探出枯黑的手掌,盘踞在他身下的月树根基仿佛受到了远古呼唤,开始了复苏,枯死的枝条顿时迸发出强劲的活力,在野蛮疯长的蓬蓬声响中节节攀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升穹顶,并在头顶那片深邃的黑暗空间中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纷纷扬扬地洒下一片紫色的花绒细雨。

直到此时,奈乌莉才突然回过神来。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先入为主地把那无影无形的假想敌与面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相挂钩,从而错估了形势。她真正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已经沦为提线木偶的萨翁硫斯,而是他身下正从亘古长眠中苏醒的巨大树根。抑或说是寄生在这棵硕大树根中的孢子幽灵。

她抬起头,骇然发现整片穹顶都在流动,疯狂生长的树须爬满了目力所及的每个缝隙,从中赫然浮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羊头轮廓。

奈乌莉拔剑出鞘,举目默然凝视上方的恐怖羊头,轻轻叹息一声:“在正式厮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层层叠叠涌动不息的树须扭曲变幻出一张疯癫跋扈的羊脸,它尖笑着,傲慢宣布:“留下你最后的遗言,然后死吧!”

“那些自称是我同胞的家伙,也就是巴姆们,我一度真的相信了祂们费尽周折炮制的预言,相信祂们不惜牺牲高贵的血脉缔造出所谓的圣徒,是为了将沉寂的圣杯点燃,让黑暗迎来光明。但这种崇高的目的,与挑唆波修斯和守墓人做出的种种恶行完全是背道而驰,于是不禁让我有了这样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

奈乌莉冷冷望着头顶铺天盖地的树须中央的疯羊脸。

“波修斯在埃斯布罗德干的事,很早以前就有人干过,甚至巨人王彼时所充当的角色都一模一样。圣杯是因为生命之树被破坏才遗落世间,那恐怕是出于生命之树的自我保护机制,重新点燃并收集齐遗落的圣杯种子,不过是为了弥补那一次的过失罢了。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疯羊突出的吻部忽然裂开,露出一个口中爬满蛆虫似的根须的狞笑:“果然是物以类聚,即便你坚称自己未受巴姆的恩惠,但你脑子里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无不在重蹈覆辙。你猜对了,你的族人,他们犯下了滔天大罪,而焚烧生命之树也不过是为了掩盖罪行而犯下的又一桩罪孽罢了。”

奈乌莉皱起眉头,“为什么?”

她感到不解。焚毁生命之树,毁掉支撑整个世界的柱,祂们不计代价地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实现独裁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