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82章

作者:黑巴洛克

“瞧,他们过来了!”男爵猛地探长被蹂躏得乱七八糟的脑袋,望着结伴朝这边走来的师徒二人,泪流满面。它当然不是为师徒情谊而感动,而是为自己终于能逃脱莱芙拉的魔爪而高呼万岁。

当然,它内心最期待的情节,还是芙琳假意和解,趁其不备,对万恶之源莱芙拉实施正义的裁决。

事实证明它想多了。

芙尔泽特见师徒二人走来,充满蔑视地哼了一声,“这么说,尊贵的国王之剑要跟我们同行咯?忘说了,歌尔德的最高统治者是大公,如果你要递投名状的话,趁早改名叫大公之剑吧。”

尤利尔瞪她一眼,说:“芙琳不跟我们同路,我们稍后在阿伦·贝尔汇合。”

芙尔泽特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很显然她决定为卢纳德和圣所中那些无辜罹难之人暂留数日,尽管他们的死不能完全归罪于她。芙琳目前正处在当年因一念之差放走波修斯的戈尔薇所处的时期,人性的温度还未被冰冷的责任和义务所浇灭,拥有着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只是更加懂得克制罢了。

对此芙尔泽特倒是乐见其成,毕竟要论现在谁最想杀了她,恐怕除了巴姆就要属这位新任国王之剑了。芙琳同意和解的理由也很容易猜到,无非是借此理由留在尤利尔身边,近距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旦寻觅到一个机会、一个正当的理由,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动剑刃。

芙琳则对这个满腹阴谋的祸害不屑一顾,跟尤利尔交谈几句后,就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向埋葬了卢纳德的林子走去。

尤利尔目送她的背影走远,直至消失在湖湾下。一转头,就看见骑坐在龙背上的芙尔泽特、笑逐颜开地对自己伸出手,窝在其怀里的男爵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张着嘴,露出半截舌头在外面。

他接住她的手,脚踩着龙颈上坚硬的突出物,顺势一跃而上,骑上了龙背。

受到火种的呼唤,赫尔泰博菈庞大的腹腔犹如一个巨型炉膛,于沉寂中爆发出隆隆的泵动声,前胸后背同时膨胀,抖落满身积雪,明亮的流焰在其鳞片的缝隙间蹿过,相互交织着,汇入银冠皇后漆黑深邃的眼窝。

当它睁开眼,半透明的瞬膜在眼眶下一闪而过,两团摇曳的白炽色火焰构成了它的瞳孔。

赫尔泰博菈用力抖了下粗壮的脖子,“嘭”的一下霍然展翼,飓风扫荡雪野,卷起漫天白色的尘埃。

“走吧,”尤利尔轻声说,“回家了。”

下个瞬间,银冠皇后扇动巨翼,乘风而起,笔直地蹿入天际

第二十五章 归来的皇后

三周后,阿伦·贝尔。

战争动员正在紧锣密鼓地布施,军营广达数里,在宝剑滩两岸扎起了密密麻麻的军帐,后续增援还在源源不绝地驶出秘血森林,运送辎重的部队从昨天午后开始陆续抵达营地。

于四天前返回阿伦·贝尔的希尔维和马科斯,还没来得及休整,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战前动员的紧张工作中。

军队进驻小镇,接管了镇上的一切事务运营,闻名遐迩的跷足旅店被临时充作战时指挥部,不断有新的情报和决策随络绎不绝的人员进进出出。

午餐时间,浓烈的肉香和炭火气息充盈在旅馆中,围坐在这张原松木长桌上的食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是追随沙维迁徙至此的原歌尔德豪门望族的领袖,其中也不乏多夫多人,乃至红棕肤色,一副原始部落扮相的夸埃尔曼人。

如今的埃斯布罗德已经基本摆脱了难民潮的影响,一个由沙维和兹威灵格携手主导的权威政府初具雏形。

在这张不足十英尺长的松木桌上,聚集了来自不用地区不同文明发源地的异乡客,既有一神论者,也有泛神论者,既有偏颇激进的主战派,也有倡导和平的保守派,名为众神黄昏的浩劫摧毁了他们的国家和政权,是灾难让这些流离失所的人齐聚于此,而生命之树上燃烧的火种,将秉持着不同理念不同信仰的人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

外焦里嫩的烤乳猪被吃相豪迈的食客们分食殆尽,只剩下个嘴里塞着烤苹果的猪脑袋。

“我们需要扩充预备队,”说话的是罗兰爵士,擅于舞刀弄枪的粗人一个,吃起东西来亦是狼吞虎咽,嘴巴油汪汪的,毫不顾及贵族体面。他饮下一杯葡萄酒,就着浓密的胡须在嘴上一抹,“旧宾格兰的大平原任我们驰骋,歌尔德的男人生下来就会骑马,那是我们的舞台。奥格威敢跨过卡杜斯,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坐在他旁边的多夫多人语气又快又急,说了一长串桌上没人听得懂的方言,貌似在斥责罗兰爵士的武断。

希尔维探出身子跟邻座的马科斯和瑞恩伯爵低声探讨一番,后者清清嗓子,说:“我们需要时刻留意这股入侵势力的动向,同时派出使节前去交涉。”

夸埃尔曼人的代表对这个决定欣然赞同,耄耋祖母操着一口生涩的通用语向众人传达她的支持。三位多夫多代表交头接耳一番后,也随声附和,表示赞同。占据多数席位的歌尔德人,对此决议内部产生了不小的分歧,其中以罗兰爵士为首的一拨与奥格威交恶颇深的领主再次声明了立场,主张先下手为强,对这股路数不明的入侵势力实施长途奔袭,将奥格威的阴谋扼杀在旧宾格兰的大平原上。

这场争辩最终以罗兰爵士的愤然离席无疾而终。

当天傍晚,马科斯陪同劳碌整日的妹妹漫步在河滩上。他希望能为希尔维分忧,但由于在赫莱茵从政的经历,不少歌尔德人对他颇有微词——尽管明面上没有表达出来,从领主们讳莫如深的眼神里他也能体会到这种隔阂与嫌隙的存在。

他一度有些担忧彼得迟迟未归会导致军心涣散,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希尔维在双子教会的辅佐下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埃斯布罗德复杂多样的人口结构中,歌尔德人只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异族异邦,多夫多人,夸埃尔曼人,盖斯人,乃至蒙泰利亚人,按理来说,即便短时间内不会爆发大规模冲突,对立情绪也会随着各种各样的摩擦与日俱增。他来到这里的时间较晚,不知道双子教会是施了什么魔法,竟然成功遏制住了这股矛盾的上升势头,并维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似乎在埃斯布罗德的住民心中,生命之树,火种,这些充满救赎寓意的抽象符号已经和沙维、双子教会划上了等号。

歌尔德人歌颂莱芙拉,为兹威灵格谱写赞美诗,多夫多人和夸埃尔曼人则把沙维视作了各自宗教经典中记述的救世主,而崇拜月树的盖斯人和蒙泰利亚人则把这种情感转嫁到了生命之树上;三者既可相互独立,各成系统,亦可相辅相成,融会升华。

马科斯凭借多年的从政经验,从中机敏地嗅到了一丝“人为设计”的阴谋味道。

这样精妙绝伦的杰作必然不可能出自凡人之手,那么,答案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念及于此,他忍不住为家族布满险峻的前途,也为至今下落不明的家人们叹息。

希尔维停下来,指着对岸那顶灰色大帐外的旗帜,“你认识那面旗吗?”

马科斯看过去,夕阳斜照下,一面双梭鱼旗帜迎风飘摆。

“安蒂雷,”他脱口答道,“盛产王后的家族,历史上有八个多夫多王娶了他家的女人。王姓更迭也不影响梭鱼旗长立不倒。说起来今天的会议上没有看见安蒂雷伯爵的身影。”

“原来是他,哼,一帮贪得无厌之徒,”希尔维嗤之以鼻,“他之前向彼得再三要求,要他在阿伦·贝尔以南划一块与安蒂雷家族原来领土相等的土地,作为接受招安的条件。”

“彼得怎么说?”

“埃斯布罗德的确没法安置下所有人,彼得一直在考虑向塞弗斯扩张的事。反正那儿早已沦为无主之地,野兽横行,倒是盘踞着不少法外之徒,趁火打劫,大摇大摆地当起了土皇帝。”

“进展不大顺利?”

“只是暂时的,”希尔维捡起一块扁平的鹅卵石,抛向湍急的水面,噗通一声溅起水花,然后便一沉到底。她有些气馁,拍拍手就此作罢。“埃斯布罗德就是东方的阿盖庇斯,沙维和奥格威,双子和巴姆,我们是身处在动荡年代之下的人们为数不多的依附选择,塞弗斯迟早会被纳入天堂岛的版图。不过凡事都有轻重缓急,看起来盛产女强人的安蒂雷家族,男人的脑袋反而不好使。”

此后他们沿着宝剑滩一路走过各个家族的营地,布莱切克家族的漆黑牛角,马塔南家族的交叉双斧,赫尔兰家族的条纹鸢形盾,三天时间阿伦·贝尔集结了一支将近万人的部队,且这个数字每天都在以稳定的趋势增长,预计两周内就能纠集成一支两万人的大军。

然而他们要抗衡的是南方的霸主,拥有陆地上最强军队的奥格威,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士气和恐慌就像杠杆的两端,此消彼长,不祥的阴霾始终笼罩在宝剑滩两岸,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

马科斯不说,但他看得出希尔维的焦虑。这场战事犹如夏季的风暴,来得毫无预兆。彼得一天不回来,这种压抑和消极的氛围就一天得不到释放,积重难返,总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成为军心溃散的导火索。

人们在心中呼唤着他们的国王,期盼着一场振奋人心、如救世主降临般的盛大凯旋。

就在这时,河滩上忽然掠过一阵狂风,席卷河岸,树木折腰。一时间军营下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扎得不够牢固的帐篷被掀个底儿朝天,双梭鱼旗从陡然折断的竿子上飞了起来,逐风远走,安蒂雷伯爵粗鲁的谩骂声响彻对岸。

狂风的呼哨声渐渐消弭,骑士们簇拥着领主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围坐在篝火边的民兵纷纷起立,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询问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朝同一方向极目张望。

今日身处阿伦·贝尔的军民,没有等来他们的国王,却有幸成为了传说的见证者。

那首基斯科斯人谱写的古老歌谣,以其脍炙人口的音律和歌词,传颂至今——

嗯嗯嗯,它来了,像火一样烈,像冰一样冷,嗯嗯嗯,河流俱竭,草木皆枯;

叫吧,哭吧,嗯哼哼,唱吧,笑吧,祈祷吧;

跳吧,逃吧,奔跑吧,别让绝望压垮你,因为你抬头就看到,银白的翼影从西方来……

是她,赫尔泰博菈,

你们的皇后回来了。

于众生的仰视和膜拜中,一头仿佛由水晶和钻石雕刻而成的瑰丽巨龙从西方飞来,它挥动双翼,唤来驱散尘霾的飓风。

只见它仰起银柱般修长的脖子,赫然伸展雄伟的身姿,乘风降落在波光粼粼的宝剑滩

第二十六章 欢迎回家

遥不可及的传说坠入了现实,如瑰奇壮丽的星辰降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银冠皇后敛起双翼,昂首伫立在夕照下,仿佛一座天然去雕饰的水晶山:被誉为宝石之王的鸽血红点缀出双眼,吻部两侧和下颚的尖锐骨刺以黑曜石精雕细琢而成,一对珊瑚状、辐射着变幻莫测的绿光的威武大角环抱头颈,它的鳞片比钢更柔韧,也更坚硬,它的胸膛伴随如雷贯耳的粗重鼻息而膨胀、收缩,角质层下的灰暗皮肤忽明忽暗,纹理毕现,犹如一个翻滚着可怕热能的巨大熔炉。

赫尔泰博菈以媲美造物主的姿态降落在宝剑滩,奔腾的河水为之蒸发,草木在灼热的吹息下熔化。森林中鸟兽溃散,逃回各自的巢穴;小镇上,成群结队的老鼠跑上街头,在光天化日下四处乱窜;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马也忍不住惊嘶,间或有挣脱了缰绳的疯马在营地中发足狂奔,继而引发更大的骚乱。

不少骑士被自己的爱马甩下马背,在将领的歇斯底里下狼狈地爬出泥泞,仓促地拔出剑来。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新兵,战战兢兢地扶正头盔,舔舐干燥的嘴唇,目光不住地打量两旁,唯恐掉队。

有人呆怔原地,不知所措,有人丢盔卸甲,仓皇落逃,还有一些以夸埃尔曼人为首的狂热者干脆跪地叩拜;值此之际,只有从小听着巨龙之歌长大的歌尔德人,敢于直面死神的睥睨,前赴后继地奔向战场。

很快,一面由长方形大盾衔接而成的重装壁垒横亘在的最前列,其后是两排长矛兵,罗兰爵士纵马迂回,扬鞭喝令,语气暴躁地催促弓手就位,歌尔德军团沿着宝剑滩迅速铺开一道密密匝匝的防线。

银冠皇后注意到了对岸这群放肆的北方佬,扭过头来,吻部大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听说过那场由波修斯掀起的、席卷河谷地的龙灾,但那终究不过是道听途说,只有当巨龙现出真容,凡人们才能深切感受到它的无可匹敌,以及自身的渺小和无助。

一个新兵在金属面罩下喘着粗气问:“它,它会朝我们喷火吗,盾牌和盔甲能保护我们吗?”

身旁的老兵告诉他:“不,菜鸟,真实情况是我们的肉身会先于盔甲熔化。”

就在歌尔德勇士们抱着牺牲自我、成全荣耀的念头,做好了迎敌准备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银冠皇后非但没有发起攻势,反而在歌尔德人面前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宽阔的龙背上赫然浮现出一对人类男女的身影,只见他们踩着巨龙略微凹陷的颈窝,相继平稳落地。

歌尔德勇士们看得目瞪口呆,传说中的古龙,银冠皇后赫尔泰博菈在此二人面前温驯得像是家畜。

陆陆续续,临阵脱逃的士兵们爬出壕沟、掩体,惊魂未定的镇民走出家门和避难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河滩聚集而来,前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驭龙而来的神秘人,拥有象征至高权威的沙维一族标志性的灰发、赤眸,他的伴侣更是惊为天人,其美貌足矣令世间一切庸脂俗粉自行惭秽。

沙维,貌似双子的眷侣,银冠皇后,如救世主降临般的盛大凯旋,这一切无不完美迎合了埃斯布罗德广大人民的精神诉求。

等到所有观众就位,神秘的金发少女莞尔一笑,迈步上前,右手手指优雅地向上一勾。指间闪烁银光的同时,一条寒冰雕铸的浮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形,横跨两岸,人群顿时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

身处众目之下的尤利尔,对妻子临场加戏的恶趣味看破不说破。

这当然不是什么凭空造物的奇迹,不过是借助一枚宝戒搞出来的愚人把戏。

芙尔泽特回眸对他俏皮地眨了下眼,邀请他与自己携手过桥。

在阿伦·贝尔数以万计的军民热切注视下,猎人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不得不配合她的步调。

他们携手跨过寒冰浮桥,来到对岸,在营地前整齐列阵的歌尔德将士们纷纷后退,用惊疑交加的眼神看着二人。

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一声:“显圣!”

呼声传遍两岸。

短暂的沉寂之后,一名须发泛白的老兵摘掉头盔,连同手中长矛咣当一声扔在石滩上,单膝跪地。他的举动立马得到了周围人的效仿,如石落水中,涟漪顷刻满池,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瞬间蔓延全军。

连脾气火爆的罗兰爵士也翻身下马,把代表誓约与传承的宝剑插在土中,右手搭着弯曲的膝盖,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纵观宝剑滩两岸,绵延数里,万余军民,几乎尽数折服于这一从天而降的神迹。只有两个人除外。

前来巡营的马科斯和希尔维,自然也目睹了神迹降临的全过程,但两人的态度却存在微妙的错位。

马科斯的政治家头脑告诉他,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个具象化的、同时满足了武力威慑和信仰诉求的神圣符号,将成为巩固沙维和双子在埃斯布罗德长久稳定的统治基础的绝佳助力。

这是一个煽动舆论、笼络人心的绝好时机,他知道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做点什么,哪怕要越俎代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神棍传教士的形象也在所不惜。在这种场合下,不论他说出多么骇人听闻的话,都能轻易突破人们的理智,深深根植于他们的内心。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时,希尔维突然快步走了出去。马科斯下意识伸手想拦住她,却扑了个空。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尤利尔循着声音转过头,意外地看见阔别多时的家人朝他走来。

昔日的温馨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由地越过身旁的芙尔泽特,迎向希尔维。

等他发觉二姐的表情不大对劲,为时已晚。

啪!一记格外清脆响亮的耳光摔在他的左脸上。

马科斯惊呆了,芙尔泽特同样满脸困惑。在场数以万计的埃斯布罗德军民都看傻了眼,驭龙而来的堂堂救世主,居然被沙维家的女人狠狠赏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