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47章

作者:黑巴洛克

“《赛朗奴》?”她举目望向身侧,竟看到尤利尔不知何时已是盛装加身,百褶领,深紫色礼服,金银相织的刺绣,搭配一条曳地的浅棕色貂皮斗篷,张扬不失隆重。

不仅如此,一席简洁干练、类似猎装的偏中性款礼服,也将她身上原本那条单薄的吊带取而代之。

“你不是一贯喜欢吹嘘自己的艺术造诣,剑舞怎么样?”

说着,尤利尔退后两步,屈膝行了一个多夫多贵族礼。

“哼,无聊的缅怀之举,”芙尔泽特对他的挑衅报以高傲一笑,屈膝回礼。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身边形形色色的男女舞伴们,已经随着乐章翩跹,两人追赶着陡然上扬的音符,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拔出他们的舞剑。

剑尖交击,反馈出一声略显怪异的音调。

她垂眸一瞥,看到她舞伴手中握的不是一把标准多夫多剑舞用的蝴蝶剑,而是一根细长的黑色手杖,通体光滑的表面,无数细小锯齿紧密咬合形成的螺纹,若隐若现。

无独有偶,从她自己腰间拔出来的舞剑,是一把形态不规则的苍白骨刃。

她认得这柄无锋自利的武器。

只是握在手中,就直感觉背脊发凉。

“原来如此,”她眯起眼,露出赞许的微笑,“阁下的学习能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二人倾斜剑身,让剑脊互相倚靠、交错,然后滑动步伐,顺时针转动两圈,再逆时针旋转一圈。

“顺应一个逻辑,设置一个前提,营造一个情景,辅以些许空间想象力,你就能在规则限制内得到你想要的。”

尼尔那个荒淫无诞的梦给了他启发。

无论是以罗尔夫院长为原型捏造的拜尔斯先生,走廊尽头那扇朱漆门后的国王包厢,还是对彼得荒唐的前半生的深入杜撰,皆源自做梦者的期冀和执念。

两者皆是潜意识的投影,不同之处在于,尼尔无法做到自控,而拥有神格庇护的他,可以在原始素材的基础上,稍稍添入一些自我发挥的成分。

比如深埋心底的愧疚。

“要是阁下那位前妻有幸目睹此情此景,喔,我不是指帕拉曼迪,而是之前那个,你猜她会说什么?”芙尔泽特笑得十分恶毒,还特地强调了两个玛利亚的区别。

猎人反问:“你认为呢?”

芙尔泽特绕着他转了半圈,两人背靠着背,悠扬婉转的曲调下,是阴森的笑声如尖刀般从背后直刺心窝:“她什么都不会说。”

既不会斥责他移花接木的卑鄙行为,也不会对取代了自己位置的芙尔泽特心怀怨恨。玛利亚从小的成长环境,就决定了她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她早已在埃斯布罗德那棵燃烧的树下,把毕生的恨和祝福都诉之一空。

两个交叉步后,一切恢复如常。

芙尔泽特斜着眼,余光留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舞伴,对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感到兴味索然。她用蝴蝶剑似的细长骨刃,倚着尤利尔的手杖,在半空娴熟划过一个漂亮的半弧,携着小步舞般细碎轻快的步伐向他迈进。

由于伤势初愈的缘故,她迟滞了半拍,她的舞伴却从容地上前一步,将这不足挂齿的小失误无声抹去。

两人肩膀轻轻相撞,然后转身,四目相对。

少女眉眼带笑,“跳得不赖。”

“彼此彼此。”

一曲行至尾声,宴会氛围被推向高潮。

两人面对着面,各退一步,收起自己的舞剑。

“不是我要质疑阁下的创造力,不过你似乎漏了一样东西,”芙尔泽特笑了笑,还十分贴心地补充一句:“以防你跟迪恩尔谈崩了。”

尤利尔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恕我想象力有限,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把那东西名正言顺地塞进一场舞会来。”

“那怎么办?”

“等下一幕。”

“下一幕,什么下一……”

芙尔泽特正要追问,一哄而散的人群立刻淹没了她的声音,幸而猎人及时伸出援手,将其从混乱之中解救出来。

尤利尔把她娇弱的身躯护在臂膀下,搂着她挤过人头攒动的浪潮,快步往交谊厅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交谊厅,把欢闹的人群和演乐甩在身后。

拐过人迹寥寥的走廊,沿着螺旋台阶下到一楼,在两名女仆异样的眼光注视下,两人马不停蹄地横穿前厅。

迈出城堡的大门,迎接他们的是皑皑白雪和呼啸的寒风,古老斑驳的城墙也挂上了冰泪。

台阶下,一辆无人驾驶的双头马车,正在风雪中静静等待它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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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故境重游(上)

芙尔泽特瞧了瞧车头的两匹黑色大马,浑身毛发染上霜色,后颈的鬃毛更是凝结成一缕缕的冰条,它们耷拉着脑袋,鼻孔里喷出白雾,前蹄不安分地踩踏着路面的积雪。

她忍不住蹙眉,“……我能说这马车看起来有点眼熟吗?”

你当然会觉得眼熟,尤利尔腹诽。

想当初他们在旧镇遭遇的重重劫难,追根溯源,康妮顶多只能算是从犯,他的生母豪森里尔氏和莱芙拉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们登上车厢后,无需任何鞭策和引导,两匹黑色大马协调一致地迈开了铁蹄,咔哒咔哒踩着冻青的石板路,一路向城堡外奔去。

外面的风雪越刮越大,遮星蔽月,芙尔泽特隔着蒙霜的玻璃窗,朦胧窥见,那盏与她在矿井升降梯里所见别无二致的血脂提灯,就吊在挡板外的挂钩上,在愈趋灰暗的光景下摇摇欲坠。

没有无中生有的梦,所有的痕迹都可以被追溯,于是她不由猜想这盏提灯的意义。

尤利尔也在看这盏灯,看得入神。

灯影在狂风中急剧膨胀、又飞快地皱缩,满天飞雪仿佛变成了一条灰蒙蒙的幕布,光怪陆离的残影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幕接着一幕,重绘记忆里模糊的轮廓。

他看到了一张矮脚圆桌,桌上摆着一块造型古怪的蛋糕,像泥石流倾泻凝固后的残破山体,奶油裹着栗子,几根蜡烛歪歪扭扭地插在上头,火焰的形状渐渐失焦、变得模糊,视野中浮现出一张皱巴巴、满面都写着沮丧和自责的小脸。

不等他喊出她的名字,火烛一晃,昔日之影如烟散去,记忆被打碎,然后重组,聚沙成塔似的搭建起似曾相识的情景。

离开了空荡荡的卧房,却掉进一个被玻璃墙密封的狭小牢笼,他站起来,发现每一堵玻璃墙都是一面展柜,每一道柜格里都整齐地摆放着一模一样的木偶娃娃,枯黄的头发,快速搐动的眼皮底下,是一双空无一物的黑窟窿,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只有胸前那枚亮晶晶的红色纽扣。

他伸出手去,想把她们从冷冰冰的玻璃柜里解救出来,指尖随即传来的刺骨触感,令他陡然惊醒。

猎人把手慢慢放下,白蒙蒙的车窗外,只有铺天盖地的风雪。

“你刚刚走神了,想什么呢?”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芙尔泽特,说:“我在想,你还能忍多久。”

“怎么,难道你还对此抱有期待?”少女颇具讽刺意味的一笑,“要我跪下来求饶,还是换别的方式来讨好你?”

“可惜你对我来说已经没剩多少新鲜感了。”

“呵,男人啊……”

夫妇二人对彼此的谎话都心照不宣。

芙尔泽特微笑着支起右腿,搭在左腿上,长筒皮靴和紧身猎裤勾勒出她修长不失饱满的下肢曲线;慵懒的坐姿最能彰显出女性柔软纤细的腰身,她对此更是心知肚明,双手交叉的动作则是她最志得意满的设计,看似是一种对峙立场的表达,实际只是为了衬托白衬衣下傲人的围度,纽扣与纽扣之间微妙外张的缝隙,足矣终结臭男人们对两性关系的一切幻想。

所以她对自家先生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她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下被百褶领和红丝带精心装饰的漂亮脖颈,叹息道:“行了行了,打哑谜的游戏就到此结束吧。你既然知道我是为了结旧怨而来,就应该明白,我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抽身离开。而且我也做不到。”

“做不到是什么意思?”尤利尔问。

芙尔泽特摊开手,“字面上的意思。我问你,你有办法让自己随时随地从梦里醒来吗?康葛斯的梦巢不是你我家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记得那个费南迪奥说的话吗,‘思维之杯的沙漏终将把你们汇于一处’,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康葛斯在叛出教会的同时,盗走了穆泰贝尔三圣物之一的思维之杯,用它实现了梦巢的构筑。找到它,我们就能找到康葛斯,这才能全身而退的唯一途径。”

猎人愣了片刻,他摸了摸脖子,又快速翻遍全身上下的口袋,终于从马甲的侧兜里找出了他的沙漏。

原本停止的沙漏不知何时流动起来,且正好流完了半程,自行上下翻转半圈后,开始了后半程的回流。

“不用担心时间,只要你见到了迪恩尔,康葛斯就不再遥远了。”

她的话一针见血。

康葛斯不会无缘无故纵容一个旧神闯入他的领域,无论两者关系如何、筹谋如何,只要见到迪恩尔,所有疑难都将迎刃而解。

“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谈崩?”他问。

芙尔泽特扭头面向窗外,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想赌一赌。”

“赌什么?”

她往玻璃上哈口热气,用手咯吱咯吱地划了几下。

“最好的情况是,迪恩尔根本不给你张口的机会,直接就要置你于死地,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至于最坏的情况,无非是祂突然转性了,肯安静地坐下来跟你谈谈,你们把各自的筹码摆上桌,然后开始权衡计较。”

“我和祂有筹码,你没有,”尤利尔提醒她,“你拿什么来赌?”

“我赌你对迪恩尔给的条件不会动心,我赌你依然忌惮迪恩尔的残暴和疯狂,我赌你没充足的后手来应付巴姆。当然,最重要的是,”芙尔泽特回眸一笑,唇红齿白,“我赌你舍不得我。”

“有趣的言论,”猎人冷笑一声,“我们就来看看事情能否如你所愿。”

忽然间,在马匹的惊嘶声中,失重感毫无预兆地袭来。

经过一段急弯奔驰,当左侧悬空的车轮重新落地,车身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过弯后驶入一段上升山路,崎岖不平的路面,使车速顿时慢了下来。

他把脸凑近车窗,发现他们驶上了一条环形上爬的山路,道路时宽时窄,给人以外侧车轮完全悬空的惊险错觉。

马车后方,隐约有急促交错的踏蹄声不断迫近。

他往斜后方迅速一瞟,十多个驱马追逐的人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至多一分钟,他在心中预估。最多一分钟他们就会被追上。

“来者不善?”芙尔泽特一边解下胸前的红色丝带,一边情绪盎然地问。

尤利尔坐下来,漠然地看着她,“你好像很有兴致。”

芙尔泽特衔着红丝带,撇了撇嘴角,“那是自然,我对你那些不堪回首的灰暗岁月总是充满了期待。请相信我,我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她笑盈盈地说着,两只手撩起披肩的长发,拢成干练利落的一束,最后用红丝带扎起来。

猎人犹疑了一下,在手杖和骨刃之间,选择了后者,把它抛给了芙尔泽特。

少女抱着杀人的利器,像是抱着一个玩具,睁大眼睛,跃跃欲试地问:“现在上演的桥段是哪一出?旧镇的马车追逐战,还是日落庭院里的迷宫搏杀?”

老实说,尤利尔自己也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