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20章

作者:黑巴洛克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没事。难不成是体质的差别?”

芙尔泽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大概是我们从不做梦的缘故。

第二十四章 夫妻半日游(上)

“从不做梦?”

“嗯。”

“一次也没有?”

“……也许有过一次例外,但我记不清了。”

尤利尔明知她满口谎言,却忍不住闭上眼,徜徉在玫瑰香波中:“介意形容一下?”

芙尔泽特被他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毛茸茸的,”她说。

“毛茸茸的?”

“是一个晴天。有绿丘,有月见草,有苹果树,还有白色的绒毛……”

“你确定苹果树不是你擅自加进去的?”

“别打岔,我刚要记起来。”

“好吧,你继续。”

“白色绒毛,软乎乎的……”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

尤利尔等了一会儿,动作轻缓地放下妻子,为她垫上枕头,盖好被褥。

他起身下床,走到镜子前,凑近了仔细审视胸膛上迅速结痂的伤口。这刀口不偏不倚,只消再往下深入一点,自己必死无疑。

芙尔泽特救了他一命。

这可以说是最好,也可以说是最坏的结果。

几个月前,他亲手埋葬了芙尔泽特的狼子野心,完成了对索菲娅的救赎。是他赢了,是他在这场较量中技高一筹,是他把自命不凡的莱芙拉逼到了死角。

政治联姻是莱芙拉抓住的最后一棵稻草,而自己应该是那个站在岸上,从容观看她溺水挣扎的胜利者。他在结婚庆典的当晚对自己发誓,他要惩戒这个搬弄其命运的女人,用冷漠和怜悯来折磨她,以契约和死亡来囚禁她,直到灵魂的尽头。

但几个月过去,他渐渐开始认同莱芙拉的揶揄:为自己重拾人性而深感遗憾。

他抗拒承认一只脚已经被拖下水的事实,芙尔泽特精湛绝伦的演技远不止撩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人性的弱点正一点点扭转这场差距悬殊的对局。

彻底丧失神性,失去对帕拉曼迪的指挥权,则是整出戏里最令人拍案叫绝的设计,随后在赛隆兹的地下祭祀场更是奉献了迄今为止最精彩的一幕演出——

她差点就被献祭给了穆泰贝尔。

如果说几个月前,信任还是一张空头支票,现在某失职的铁公鸡却几乎快要兑现它了。

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慷慨感到惊讶。

芙尔泽特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在床上翻了个身,娇小的身子在被窝里蜷成了虾米。

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梦见苹果树和月见草。尤利尔无言地摇摇头,推门走出了房间。

他刚出门撞见了库恩,后者正手足无措地在走廊中徘徊。

“噢,你可算醒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叫你,”库恩急匆匆地迎面走来,“我下楼去洗漱的时候,听老板娘说奈乌莉和索尔一早就出门去了。”

尤利尔伸手拨开隔间那扇虚掩的门,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连行李都不见了。

库恩一看他的举动,气馁地胯下肩膀来。“这么说,你也不知情。”

“也不能说完全不知情,”尤利尔没顺着噩梦说下去,以免给同伴徒增心理负担。

他在房间中逡巡一周,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库恩义愤填膺地插着腰:“我尊敬你,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领袖,所以对你做出的决定我从来很少提出异议。可你知道我现在要说什么吗,没错,我毫不意外他们的背叛。就算不是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这么干。我不喜欢那个傲慢的绿眼妞儿,但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不,先别急着打断我! 说真的,你看不出自己已经搞砸了吗?所、以、现、在,你,一个字也别说,听我说:趁那绿眼妞儿还没带着大队人马杀过来,马上回房间去,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我们即刻启程,回赛隆兹去。”

尤利尔被半身人忽然爆发的男子汉气概震得一愣一愣的,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我仿佛听到了友谊破裂的声音,这真叫人伤心。”

库恩恼火地甩了下袖子,对他曲解善意的行为很不满。

“我的朋友,你已经对我失去信任了吗?”

“那也得分时候啊!”

“比如说?”

“比如说当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不久前把你打得抱头鼠窜的女魔头时。”

尤利尔挠挠头,“有那么惨……?”

“嗨!”库恩捂脸扭过头去,不忍再提当日的惨状。

那一战着实打得惨烈,奈乌莉占尽上风,他则节节败退,多亏赫尔泰博菈的助力才险死还生。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献祭了火种,也得到了两条新的手臂,日后再战,孰生孰负还是个未知数。

他把思绪从信马由缰的状态拉回来,走过去拍拍蒙泰利亚人的肩膀,“就像你说的那样,要杀我她自己就能办到,何必假以他人之手。那也不符合她的作风。”

“这可说不准,女人心,海底针,上一秒还跟你和气一团,下一秒就撕破脸皮,嘶——”库恩不寒而栗,兀自打了个哆嗦。

“巧了,这种女人我还真见过。”

“啊?在哪呢,我认识吗?”

“正在梦里爬苹果树呢,”尤利尔笑了笑,“来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尼尔在客房里久候多时了,看到他俩前后脚走进屋,就从枕头下掏出一叠手掌大的羊皮纸来,交给尤利尔:“消息没出错,昨天有一批货秘密送进了城。”

“目的地呢?”

“梅兹堡法院,”尼尔说,“也就是现在的崇高法庭。”

尤利尔打开那沓折叠起来的羊皮纸一看,赫然是一副新鲜炮制的简绘城市地图。

尼尔对他指了指西面的某处醒目地标。“就在这儿。周围守备森严,巡逻队不光有我们看到的那些武装僧侣,我的朋友还对我提到了一种可怕的野兽。”

“野兽?军犬那样的?”库恩问。

“不,听他的描述,那是一种我们前所未见的生物,他们驯服了那种有毒的怪物。他告诫我们一定要小心那怪物释放的致幻孢子。”

“天呐,我还以为我们要面对的充其量是一伙有组织、有纪律的强盗!”

“这绝不是普通的强盗团伙,他们显然是怀着更大的野心而来,”尼尔否认了半身人的说法,“我觉得没必要进一步确证了。这帮人跟隐秘者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对梅兹堡的全盘掌控,还煞有介事地颁布一套新的司法执法系统,俨然以梅兹堡的统治者身份自居。若没有穆泰贝尔做靠山,他们何来的底气跟巴姆打擂台?”

尤利尔也倾向于兄长的判断,赞礼班在梅兹堡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强盗的范畴。别的不说,席卷整个伊舍菲尔德的人面雾墙,就不可能是凡人的手笔。

“当务之急是弄明白三个问题,”他竖起食指,“其一,穆泰贝尔为什么这么干;其二,祂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干;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祂的藏身之所。”

库恩拧起眉毛,嘟囔说:“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众神黄昏似的浩劫,好运不会总眷顾一个蒙泰利亚人。”

尤利尔把目光投向尼尔。

“到目前为止,的确有几个地方值得注意一下。”尼尔分别在地图上指了几下。

“法院,领主城堡。这个又是什么?”尤利尔没看懂点缀在西城区的十字记号。

“塔。”

“什么塔?”

“有人称它祈愿塔,也有管它叫奇迹塔、天梯塔的。官方没有为其命名。”

也就是集市商贩提到过的那座能够实现愿望的高塔。尤利尔记得在梦里也见到了一座参天黑塔,不知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既然知道具体地标,为何不标注出来?”

“因为我没见到那座塔。”尼尔坦言,“那一区的雾太大了,根本辨不清方位,街上的巡逻也是成倍增加,我认为不适合贸然接近。”

“也许可以找一个制高点。”库恩建议。

尼尔直摇头:“我试过了,那雾覆盖范围之大,就像一颗巨大而浑浊的水滴,把那块区域囊括在内。想要一探究竟,只有以身试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逐个地点排查,未免有些效率低下了。尤利尔想了想,说:“你之前提到的那批黑曜石,能查到目的地吗?”

“未必不可一试,我那位朋友在本地还算有些人脉。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恐怕就得从长计议了。”

库恩为之愕然。“等等,说好的闪击战呢,说好的一鼓作气端了隐秘者的老窝呢?别告诉我咱们一整个冬天都得耗在这儿了。”

“库恩,我们的对手是一个旧神,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半身人当即把尤利尔推出来,对尼尔郑重宣布:“看到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了吗,你的小老弟,他的光辉履历就不需要我多赘述了吧。他的处决名单上多的是什么阿尔格菲勒啊、巴姆某某某的名字,他夫人是大名鼎鼎的圣母莱芙拉,夫妻联手解决个把过气旧神还不是三下五除二的事,对吧?”

沙维兄弟彼此交换一个有口难辩的无奈眼神。

稍后,尼尔得知了奈乌莉和索尔擅离职守的消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确实可疑,但我认为背叛的可能性不大。”尼尔分析说,“首先,侵占梅兹堡的行为,基本就断绝了双方友好建交的机会,我想上位者之间的交际也不是利益所驱那么简单,否则巴姆与兹威灵格也不至于是如今这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尤利尔对此深有体会。恨不得连胞兄都除之后快的芙尔泽特,才是众神的真实写照,像巴姆这样拥有庞大族群的神系仅此一家。

“会不会是他们掌握了某些关键线索,却不愿与我们分享?”库恩提出一个新的角度。

“如果能确定他们还待在城里,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你觉得他们已经找到隐秘者的老巢了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尤利尔说,“又或许是进行别的秘密任务,谁也不知道。我把那女人带来,就是为了混淆隐秘者的视线,只要她的目标仍是穆泰贝尔,我很乐意看到她单独行动。”

“我会加紧盯梢,一旦有发现我马上通知你。”尼尔站起身来。

“还有件事,”尤利尔叫住他,“昨晚睡觉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同住一屋的两人先后对他投来疑惑的眼光。“异样?”尼尔看了看库恩,后者满脸莫名之色,“没什么异样啊,除了斜对屋那两人突然失踪……如果你是指这件事。”

尤利尔松了口气。看来只有他一人被拉进了噩梦的陷阱,还不算太糟。

沙维太太会料理好这些“家常琐事”,他对她那颗卓尔不群的天才头脑从来都是心怀敬畏。

“对了,顺便替我向你朋友打听两个名字,”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把织梦者咽回了肚子里,“康葛斯,希梅内斯。其中一个人应该是城中的军需官。”

“希梅内斯,希梅内斯,”尼尔把这名字念了两遍,顺手在桌上划了几下,“这么拼的?”

尤利尔立马意识到这串生僻的字母组合不是凑巧,试探地问:“你之前见过这名字?”

“没错。我昨晚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剧院,那牌子上就印着‘希梅内斯的剧院’。”

“品味堪忧。”库恩啧啧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