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白狼祖尔萨粗声呼哧了一下,狼群立即调头往东,朝着前方那个酷似碗状的积雪盆谷行去。
芙尔泽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她看看还逗留在原地,痴望着西方的猎人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回到她身边。
“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你那老师的命,比你想象中硬得多,他既然选择单独行动,自然有他的考虑。”
猎人少女讷讷地回过头来,芙尔泽特伸手抓住她的兜帽,抖了一抖,男爵惊叫着从帽子里逃了出来,狼狈不堪地摔在又冷又硬的石头上。
“你,”男爵被那双散发着神性光辉的浅灰色眼瞳盯上时,浑身打了个哆嗦,“留在这里。他会需要一个带路的人。”
这只在过去几个月里,陡然臃肿了一圈的断耳花猫,忙如捣蒜般连连点头,乖巧地把屁股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好了,走吧。”芙尔泽特把腾空出来的兜帽,扣在猎人少女的脑袋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跟上了众人东去的脚步。
看吧,果然如此。
她对这些闲杂人等表现得实在是慷慨过头了。
……
埃斯布罗德很近了,但又很远。
近是从距离来说,而远,则是因为沿途所遇的阻碍越发凶险。
杜尔迦说得没错,他们离埃斯布罗德越近,敌人也就越近。蛇人开始成群结队地出现在雪岭中,堕落的冰原狼群,被改造成了对蛇人祭司唯命是从的猎犬,它们在雪上行动自如,奔跑如风,一路追赶着众人穿过碗状的盆谷,进入了一条冰封的狭谷。
这就是亚米兰达长廊,这条长廊的尽头,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狭谷目测大约有一英里长,道路笔直,清楚可见另一侧的出口外是茫茫雪原。狭谷两侧是几乎垂直耸立的冰峰,峰顶好似要触及云端,状如犬牙,参差不齐。
数十名蛇人奴隶战士,骑乘在肉身残躯不全的堕落冰原狼身上,紧追着他们闯进了冰谷。
“我们会被追上的!”塔卡里人不顾灌进喉咙里的雪风吼道。
“不,它们追不上来!”狼少女大喊道。
祖尔萨·冰岩忽然放慢速度,这头高贵的白狼脱离了狭谷出口奔跑的狼群,反向而行。
独自直面数量十倍于己方的追兵,它张开口,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夹着冰雪的风,闪烁着奇异的银光,如无数缕细长的银丝,汇入它的喉中。
“捂住耳朵!”杜尔迦高声提醒众人。其余人来不及多想,纷纷照做,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一声惊天动地的狼啸,骤然响彻冰谷。
伊比亚斯帝王霜狼是古龙与龙裔之外,罕有的天生施法者,它们不能像蛇人祭司一样肆意操纵雷电,却能呼唤疾风为自己征战。
尤其在狭长的地形,这一优势展露无遗。
狂暴的风在狭长的冰谷内横冲直撞,紊乱的气流将蛇人战士从狼背上狠狠地抛了下来,与此同时,寒冰封冻的壁垒上陡现裂痕,一块块巨大的碎冰从天而降,落地即炸,敌人开始仓皇逃窜,一些跑得稍慢的蛇人与冰原狼,被活活掩埋在了坍倒的冰墙之下。
不过,裂痕在冰壁上的扩散是双向的,飞速扩张的裂纹很快就追上了奔往狭谷出口的狩猎小队,大小不一的冰块崩落下来,而他们能做的,仅仅是贴着冰峰的山脚前进,这样做至少能避开那些大块的坚冰。
冰面的崩塌持续了大约一分多钟,逐渐平息下来,从后方赶来的祖尔萨也追上了众人。
甩掉追兵后,他们一鼓作气,冲出了狭谷。
然而随后出口外那片风雪暴走的景象,却如一盆冷水浇在了信心满满的杜尔迦头上,让她呆怔在那里。
海狄娅斯从未告诉过她,亚米兰达是一片被暴风雪肆虐的荒原。
在如此猖獗的狂风骤雪面前,他们要如何才能穿过这片惨白的荒漠?
“这是安杜卡的笑话吗,就算是古龙也不会把巢穴安置在这种鬼地方!”
塔卡里人用力拉紧自己被狂风掀飞的兽皮兜帽,满脸骇然地退回到谷口以里,这时他的眉鬓已然挂满了白霜。
只是一步之隔,世界却天翻地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场暴风雪来得太过突兀、不合常理。
亚米兰达长廊俨然就是一条通道,出口以外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一片永久性的暴风区域,阳光再盛,也穿不透这漫天的雪雾,黑暗、寒冷和死亡才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主题。
“不,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前面。”当其他人都犹豫不决,唯有一心要前往埃斯布罗德的路薇,发出了肯定的声音。
“看,那是什么!”芙琳忽然指着前方那片灰蒙蒙的景色,大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在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中,是一头浑身散发着神圣白光的母鹿,犹如漆黑海面上的一座灯塔,伫立在雪原之中。
“海狄娅斯!”杜尔迦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怎么可能?!
海狄娅斯不是留在了不老泉圣地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满腹惊疑的狼少女不知道,她在不老泉里见到的海狄娅斯,只是一个留下来报信的冒牌货,真正的先知早已动身赶往亚米兰达,探寻穿越暴风地带的方法。
如今海狄娅斯在众人面前现出真身,说明她已经找到了进入埃斯布罗德的通道。
白狼祖尔萨似乎听到了海狄娅斯的召唤,它用头拱了拱狼少女,示意她要跟上去。
“走进那片暴风雪?这是安杜卡今天和我开的第二个玩笑!”盖加尔洛摇着脑袋,一边往后退却。
塔卡里的勇士可以不惧强敌,英勇牺牲,但绝不能容忍自寻死路这种愚蠢的行为。
“我们别无选择!”杜尔迦回头看着其他人,她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嗓音听上去不要那么明显,“你们可以回去,但我不能坐视古龙夺走我的家园。”
说罢,她便不顾塔卡里人的劝阻,和白狼一起,悍不畏死地冲进了暴风雪中。狼群紧随其后,它们忠于自己的领袖,死亡不会让它们却步。
“塔卡里的塔西玛就要主动投入死神的怀抱,这大概就是安杜卡今天要讲的第三个笑话!”眼看自己的雇主路薇也迎面走入了暴雪中,塔卡里人急忙追了上去,“快停下,路薇小姐,你不能就这样贸然闯进暴风雪里!”
杜尔迦已经走得太远,塔卡里人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穿过呼啸的风雪,只能祈祷白狼能保护她。他将其余人聚集起来,拿出那条曾在森林西部帮助一行人登上悬崖的绳子,逐一缠在每个人的腰上,如此一来就不怕被狂风卷走了——前提是绳子足够结实。而顺序从前到后依次是:盖加尔洛、路薇、芙尔泽特、芙琳。跟在狼群之后,四人相继走入了暴雪中。
这片席卷埃斯布罗德的暴风雪,犹如死神口中吹出的寒气,狂暴而致命。
狂风压得众人抬不了头、直不起腰,只能隐约瞥见一个朦胧的光团,在雪地里移动,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跟上它。
杜尔迦倚着白狼强壮的身躯,在暴风中艰难地追逐着那只白鹿。她多么希望海狄娅斯能回头看看她,哪怕就看一眼,可这位伟大的先知目空一切,只顾向前奔走。
你要去哪?她张口欲问,但声音被混着细碎冰渣的怒风,堵在了喉咙里,呛得她弯下腰去。
祖尔萨用额头使劲顶起她的胸膛,狼少女扶着它结实的后背,努力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杜尔迦感觉手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四下张望,却不见了海狄娅斯的身影,而她却在不远的前方,发现了一栋在暴风雪里摇摇欲坠的二层楼木屋。
不可思议,石头堆砌的建筑恐怕都没法在如此嚎嚎烈风里幸存,为何一栋单薄的小木屋却能屹立不倒?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揉揉眼,往前走了几步,木屋看得更清了。
杜尔迦记得了刚才的教训,这次没有张嘴大叫,她几乎是躺在斜吹过来的风上,一次次把陷进雪里的靴子拔出来,再迈出去,又陷进雪里。
不一会儿,她来到了木屋下。风似乎小了些,她有些无措地望着这个四平八方的大木筒,不知该如何是好。太遗憾了,从小在森林里长大的她,从没见过真的有门的门,对她来说,门就是一个或方或圆的石拱,那种东西在远古遗迹里头很常见。
好在这时其他人追了上来,塔卡里人顾不得多问,伸手就去推门。木门纹丝未动。
他抿紧冻得乌青的双唇,怒瞪着这块不识趣的门板,决定直接撞开它。
哪怕漏风的屋子,也比他们这样晾在雪地里强。
他作出一个沉肩的姿势,猛地冲了上去。忽然间,门却开了,他全身力量撞了一团空气,随后猛然灌入室内的狂风,拽着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狠狠地摔进了门里。绑在腰上的绳子,又牵着后面的三人相继跌入了屋内。
杜尔迦和白狼也一前一后地跟了进来,她正想召唤狼群,却发现那几头山岭灰狼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一眨眼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快把门关上!”
塔卡里人摆脱掉绳索,立即扑向了那扇快被狂风掀飞的木门,在与狂风进行了一番艰苦斗争后,门闩砰的一声落了下来。
仿佛听到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一种身体被掏空的疲乏顿时袭来,盖加尔洛背靠着门板缓缓下滑,岔开双腿,瘫坐在地上。
呼啸的风雪被阻隔在了门外。
奇怪的是,门关上后,屋子里似乎既听不见鬼哭狼嚎的风声,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
“我的弓折断了……”
“那不重要……”
“是啊,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安全了吗……”
“为什么雪原里会凭空冒出来一栋木屋?”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相似的脸庞上,有着相似的惊疑与不安。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直到祖尔萨突然开始震颤自己的喉咙。
“嘘——”杜尔迦竖起食指,抵住嘴唇,“听!”
屏住呼吸,二楼上传来一个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让整个天花板都在震动。
塔卡里人飞快地爬了起来,拔出自己的匕首来。
紧接着,一团昏黄的光亮从腐朽发黑的木制台阶上亮了起来。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楼梯的拐角,他手里端着一个蜡烛的托盘。那蜡烛的造型是一块人的颅骨,颅骨的眼眶里燃烧着两团诡异的暗红色火焰,光亮正是源自于此。
众人对于这名出现在暴风地带的陌生男子的关注度,显然要远超过头颅里的火焰。一栋出现在暴风雪里的木屋本已足够可疑了,现在这栋屋子的主人也来到了他们面前。
只见此人身着一件白底圆褶领的亚麻礼服,银丝镶边的袖口和衣领,两条交叉的皮带压住他平坦消瘦的胸膛,黑色的裤子配一双黑色的高筒靴,靴子像是泡过水一样,脚下已成一片汪洋。
当此人出现在一楼时,一股腐烂的海鱼腥味扑面而来。
瘦高男人没有理会拿刀对着自己的塔卡里人,匆匆扫过的目光唯独在那头白狼身上停留了几秒。祖尔萨咧开嘴角,露出了苍白的利齿。
“按人头计,狗也要算一个名额,”他说道,“所以要上船的是六个?”
“还有三个人没到。”路薇站起身来。
男人露出不悦的脸色,“明早天亮就发船,多一刻钟也不等。”
“没问题。”
“船票?”
除了路薇本人,余下几人都听不懂他们在对话的内容。只见栗发的少女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被颜料涂抹得五颜六色的破布条,递给了那个男人。
男人接过布条,放在鼻前闻了闻,表情有些古怪地耸了耸鼻子,随后便端着燃火的头颅蜡烛,往二楼上走去。
“等等!”越发感觉莫名其妙的塔卡里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他看看似乎打算沉默到底的栗发少女,又看看台阶上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你说的船又是什么意思?”
“船就是船!”男人不耐烦地说道,“有票自然就能上船!”
塔卡里人皱起了眉头,“那船是开往什么地方的?”
“还能是什么地方,自然是埃斯布罗德!”
此埃斯布罗德,非彼埃斯布罗德,那片被遗弃的荒芜雪原,如今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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