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63章

作者:黑巴洛克

位于河岸边建筑群落的下一栋房屋掩体后的尤利尔,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值得留意的现象。他和所有还留在内环城里,在自家窗户后面用写满惊恐的双眼窥视着这一切的人们一样,都看到了降落在中环城里的死亡灾难。

深红的恶流席卷地表世界,邪恶从异次元的深渊涌入现实。

黑暗盘踞了天空,像是一堵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彻底堵死了灵魂前往混沌之海的通路。无处归去的人类灵魂,汇成一道庞大的灵魂洪流,在一股不断膨胀的邪恶力量的引导下,源源不断地涌入真理之门。

奔腾的灵魂洪流几乎扭曲了空间,沿途所过之处,一栋栋石砌建筑颓然倾塌,伴随强烈的震感,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浮现出一条条臂粗的裂痕,地面开始坍塌下沉。

黑色大门里的灵魂漩涡,逐渐从最初纯净的灰白色,被越来越多惨遭残杀亵渎的灵魂染上邪恶的颜色,越来越趋近深渊之海表层那猩红的颜色。在门内泛滥的涟漪变成了惊涛骇浪,尤利尔深刻入骨地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逼近。

可忽然间,灵魂洪流不再涌入真理之门,空气里那为之窒息的沉重压力也随风消散。

这是一个机会。尤利尔深吸一口气,但迈出去的右脚就像陷入了泥泞里一样,再也拔不起来。他满脸震惊望向东方的内环高墙。只见墙外的灵魂,正朝着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方向汇聚,那是远在外环城的某处,方位几乎正对着真理之门。

内环城的高墙挡住了他的视野,他看不到那些灵魂究竟涌向了何处,那里又正在发生着怎样可怕的灾难。但远在郊外平原上的四万观众,正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尽收眼底。

年轻的国王推开侍从的搀扶,大步向前,脸上涌现出狂热的表情,似乎想要确认自己不是在经历一场虚幻的梦。就连与自己将军骑马在营地间穿梭的彼得·沙维,也缓缓放下了发号施令的手势,不可置信地望向凯利尔要塞东侧高墙。

在雷光隐现的乌云下,磅礴的灵魂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去,在科勒大教堂的正上方凝聚出一个密度惊人的漩涡。在那高速旋转的漩涡中,每一个灵魂都被拉伸到极限,然后破碎,化作无数灰色的流沙颗粒,再相互碰撞、重组。

在不断地毁灭和新生中,漩涡停止了旋转,变成一颗悬停在半空中的球状物体,就像是一颗容纳着无数灵魂的透明玻璃球。

在一道斜划过天空的雷光中,那颗巨大的灵魂球裂开了一条口。

凝若实质的灵魂液体,从那裂缝中流淌出来,凝聚成一股质感如水银般黏稠的银流,笔直地坠落下去。

身处科勒大教堂正殿中央的黑袍主教,九指的恩波姆,泪流满面地张开双臂,迎接灵魂洪流的洗礼。他和坐在椅子上的安瑟妮,很快便被大量的液态灵魂所淹没,等到一切都归于平静,四面封闭的大厅,成为了一座灵魂的储蓄池。

这便是阿尔格菲勒梦寐以求的孵化温床,它即将孕育出物质世界有史以来最高级的生命形态。

作为这场大戏的唯一看客,金发的少女,坐在大半部分身体都浸泡在液态灵魂里的肯妮薇雕像的肩膀上,双腿悬在半空中,百无聊赖地哼着一支严重跑调的曲子。

在数英里开外的内环城里,猎人捂住胸口,深深拧起了眉头。他好像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某种声音的召唤,这是灵魂的共感,只有当共感双方以某种超出血缘层面的方式缔结契约,才会奏效。

一些高等牧师和直系眷族们,通常把这称为是神旨,是神明慷慨降下的旨意。

而尤利尔只会单纯把这当作是芙尔泽特幸灾乐祸的嘲笑。

“你不会得逞的。”

震感从未消失,地面持续开裂,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随着下沉的地面不断塌陷。

踏在破碎的街道上,他紧咬牙关,在真理之门以里释放出的强大压力面前,再度迈开脚步。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用力抓住衣领,狠狠撕开了衣服,将那片被深海力量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胸膛袒露出来。

迷惘、焦虑、沮丧、愤怒、悲伤,过去那些被他压抑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似乎全都喷涌出来,凝聚成纯粹的人性之恶,化作不可名状的黑暗物质,源源不断从直达心脏底端的空洞里溢出来。

他一把抓住蔓延到腹部的黑暗物质,恶狠狠摔在地上,但更多的黑暗物质又涌出来,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的肉身与灵魂,皆由巴姆之子自深海窃出的火种重铸,深渊之海的主宰们虽无法再直接染指这个灵魂,但当祂们出现在物质世界里时,这具身躯和灵魂便会回想起重铸那日所受的痛苦和折磨。

还有潜藏在血统里那股最原始的记忆和力量。

痛苦的沉吟中,他脸上的皮肤开始显现出岩石般的粗糙褶皱,左额下的骨骼咔咔作响,覆盖在额头上的血肉被生生撕裂,顿时血流如注,漆黑的犄角从那下面冒出了一个细小的尖端。

这股力量和深海的侵蚀,在他体内如火与冰的碰撞。但这把火还不够旺,沉寂的火种迟迟不肯回应他的召唤,仿若死去一般静静地沉淀在灵魂深处。

但肉体的痛苦不会让他止步,他一只手捂着被黑暗物质覆盖的腹部,步履踉跄地奔跑在不断破裂和崩塌的街道上。他知道除了火焰,没有任何东西能抵御深海的恶潮,所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把火烧掉它。

在阿尔格菲勒铺设的死亡舞台上,猎人倾力演绎着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他努力地向前伸出手。

终点好像近在咫尺,但这段路的艰险与漫长却超乎想象。

就在快要抵达真理之门时,忽然间,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尤利尔脚下的地面应声崩裂开来,那是从真理之门内引发的强烈震动。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那后面使劲撞门,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一样。

紧接着,一次威力远超之前数倍的冲击再次撞向了真理之门,这回脚下的地面干脆像纸片一般被轻易地撕开。尤利尔奋力地向前一跃,在疯狂扩张的裂痕将他吞没之前,跳到了附近一块大幅度倾斜的墙体残骸上。但这块墙体残骸也正在缓慢地滑向他身后的大裂缝,松动的土壤像流沙一样,举着建筑物坍塌的残骸,慢慢滑向裂缝之中。

他在下滑的建筑残骸间跳跃腾挪,最终踏着一块随土层崩塌而坠落下去的石块,全力一跳,重重地摔进了裂缝边缘的一片乱石废墟里。

最后,当裂缝停止扩张时,那些止住下滑颓势的建筑残骸几乎都被半掩埋在了深黑的土壤下。

尤利尔用力推开一块压在自己左肩上的木板,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下钻了出来。他被扬起的烟尘呛得连连咳嗽,连忙挥舞着手臂挡开。

待尘烟散尽,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已经支离破碎的街道,没有一栋建筑物幸免于难。

而伫立在普尔法河道上的黑色大门,依旧完好无损。

混乱过后,一阵诡异的宁静开始在废墟间蔓延。

但这宁静只维持了短短数秒。

下一刻,随着一声落水的巨大轰鸣,普尔法河道里掀起一片二十英尺之高的猩红骇浪。

真知之主,阿尔格菲勒那宛如蜈蚣般,长有六条触须的邪恶头部,拖着庞大的多节状身躯,穿过真理之门内永不平息的深海涟漪,猛地撞进了普尔法河道里

第一百零二章 突破桎梏

梦魇降临了。

尤利尔不是见证真知之主到来的唯一观众。

驻守在内环东面高墙上的士兵们,也“有幸”成为了这场震撼演出的见证者。当冤魂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中环城的地表与天空时,任何武器和盔甲都形同虚设,这些士兵像手无寸铁的普通平民一样,相互依偎、瑟缩在高墙的堡楼里,祈祷自己还能看见明天的月亮。在强烈的震感从内环高墙以里爆发时,他们通过高墙堡楼的瞭望口,看到了普尔法河道两岸的地面像在高温下融化的奶油蛋糕般坍塌下沉,紧接着,某种庞然大物,从黑色大门的深红涟漪里冲出来,直直撞进了普尔法河道里,掀起一片二十英尺之高的巨浪,拍向两岸。

其远超出物质世界任何生物的巨大体型,几乎填满了十米宽的普尔法河道。当猩红的波涛平息,一颗类似蜈蚣、长着六条粗壮触须的邪恶头颅猛然扬起,罪恶的红光从无数颗结构紧密的复眼里释放出来。祂那坚硬如黑色钢铁般的外壳,是以某种完全蔑视自然与生物法则的不明黑暗物质组成,仿若一个无底黑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光芒和一切活物的气息。那是一种可以追溯到万物诞生之初、对生命根源的可怕掠夺,祂每一次激烈的呼吸,都伴随着毁灭,地壳开裂,水分从土壤里蒸发,木石建筑物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崩溃的过程起先是从精神开始,所有看到阿尔格菲勒本尊的士兵,理智瞬间崩塌,整个人都陷入到癫狂的状态。然后,是肉体。士兵们的头发开始掉落,眼球在眼眶内迅速干瘪、皱缩,全身血肉开始分解,从骨骼上一块块地掉落下来,一名士兵拼命撞开堡楼的大门,冲了出去,但他刚跑到城墙上,肉身便已完全崩溃,最后连骨骼也融化,只剩下一滩恶臭的尸液。

灰白色的灵魂残影,从崩溃的肉身里飞出,几乎没有灵魂能逃过阿尔格菲勒红光大作的掠夺之眼。

除了一个人。

尤利尔此时已从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除了头部,阿尔格菲勒那蜈蚣状长且粗壮的躯干,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束缚,任祂如何扭动挣扎,一时间却无法立即从真理之门挣脱出来。

那是一条条牢不可摧的巨型钢铁锁链,每一条锁链,都死死栓柱真知之主的一条节肢,让祂无法从深海逃脱。很快,猎人就发现不止如此。无视规则和协议,擅自闯入物质世界的阿尔格菲勒,此刻就像一条海里的鱼,脱离了水源,暴露在灼灼烈日之下,浑身开始冒烟,漆黑的外壳从体表片片剥落,似乎马上就要崩毁。

尤利尔立刻意识到,这是歌恩·赛托伦协议在限制祂的入侵行为。

身为真知之主,阿尔格菲勒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但祂还是执意闯了进来,这很显然只意味着一件事——黑袍主教早已为他的主人准备好了新的温床,正如旧镇之于巴姆之子,阿尔格菲勒现在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祂的新家。

前往新家的路早已铺好,充填在普尔法河道里的鲜血,能够一定程度减轻真知之主所受的伤害。祂没用太久便适应了歌恩·赛托伦协议带来的束缚,挣脱的力度陡然上涨,栓柱节肢的铁链哗啦一下被猛地拉长,阿尔格菲勒疯狂扭动着头部,拖着沉重的枷锁,将自己整个身躯一下从真理之门里全部拖了出来。

这头身长近百米的恐怖怪物,飞快交替着成千上万条粗壮节肢,在普尔法河道里横冲直撞,掀起猩红的浪潮,直直地冲向阻挡在祂和科勒大教堂之间的第一道阻碍:内环高墙。

普尔法河道横贯整个凯利尔要塞,阿尔格菲勒只要顺着这条河道,冲过内环和中环的两道高墙,就能抵达祂的目的地。

“该死!”

猎人咒骂一声,拔腿飞奔,开始了自己的追逐。

他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阿尔格菲勒,但他知道一旦让祂得逞,一切就全完了。

有歌恩·赛托伦的枷锁加身,阿尔格菲勒的行动并不像在深海里那么自如,但其超越人类认知的庞大体型,让祂自认为是慢如龟速的蠕动,也远远快过尤利尔全力奔跑。更不用说,真知之主所过之处,周遭地面轰然崩塌,在地表迅速扩张的裂痕在后面紧追着他的脚步,身后是飞快塌陷的地面,而街道两旁的建筑也纷纷倾塌,一座迎面倒下的白色高塔,一度险些把他埋在了一堆废墟里,全部能量一次性迸发出来的刺骨银戒,在地面上制造出了一片类似石钟乳洞窟般的狭窄道路,一道道冰柱拔地而起,狠狠撞向了从头顶落下的建筑残骸。

借着下沉倾斜的地势,尤利尔全速奔跑,赶在高塔砸下来前的一刻空隙,猛地向前一扑,以双膝侧跪、单手扶地的姿势,借助滑行的势头,顺着光滑的冰面直冲而下。

轰隆一声,白色高塔在他身后的地面摔得粉身碎骨,同时地面剧震,猎人脚下的地面像跷跷板一样被掀翻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倒翻过来。

情急之下,他握住手杖,用力向上一挥,立即化作长鞭形态,钢铁锯齿死死咬住翘起地板的边缘,借助收束的力量,让尤利尔径直从上方飞跃过去。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他感觉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中,冷风刺痛了他的眼。右前方,是阿尔格菲勒带着一股要掠夺一切、破坏一切、主宰一切的磅礴气势,在普尔法河道里横冲直撞;身下,是崩塌下沉、满目狼藉的街道。在正前方的街道上,他还看到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影子。

但就在这幅恍如末世的画卷里,他却在一条巷道之隔的另一条街道上,看到了一个同样为了生的希望而不懈飞奔的身影。

那匹黑马!

为了摆脱这场天崩地裂的灾难,它正朝着前方狂奔。

而尤利尔所在的这条街道,将在前方的岔路口与之交汇。

既然人的双腿追不上那条丑陋的大蜈蚣,那就换一种方式。

于是在落地的瞬间,猎人便向前翻滚一圈,然后顺势起身,拔腿向前狂奔。

这时,只见几道蓄谋已久的黑影从巷道里蹿了出来,蠢蠢欲动地汇聚在道路前方,似乎想要阻挡住他的步伐。

真知教会的宠物,牛头熊身的缝合怪。

面对飞奔而来的猎人,以及紧追在其身后的崩塌景象,它们瞪大圆滚滚的黑眼珠,口中喷吐出灼热的气息,悍不畏死地摆出了攻击的态势。

前有强敌,后有猛虎,猎人却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压低身子,加快了步伐。

随着一声沉闷的怒吼,街道左手边一栋三层楼建筑轰然倒下,碎石如暴雨般砸落在支离破碎的大街上,但这丝毫不能阻碍双方浴血厮杀的渴望。

大量的尘烟从坍塌的缺口下喷吐出来,弥漫在街道上,双方几乎同时冲进了那团翻滚的浓烟里。

迎着在浓烟里陡然显现的狰狞黑影,猎人挥了下手杖,眼底喷薄出滚烫的怒火。

“滚开,别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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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邪恶入侵

双方在巷口相遇的第一时间,便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瞬间形成了刀尖对刀尖的对峙局面。

纳尔·诺提斯骑士用包裹着锁甲的双手,紧握着剑柄。他稍稍活动了下食指、中指和手腕,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僵硬的起手式而错失一击毙敌的机会。

但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要攻过来的打算。

这让巷道里的圣职者们一时陷入了焦虑与犹疑之中。他们每个人都伤痕累累,显得十分疲惫,光是要应付头顶上那些嗜血的冤魂就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了,连番战斗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诺提斯骑士微微眯眼,警惕地注视着堵在巷口外的那队要塞卫兵,试着辨明敌我。毫无疑问,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精英,他们的装备比一些下等骑士还要精良。他们手里的剑,甚至比正在大街上肆虐的冤魂更加危险,这恐怕也是他们为何能在到处都是冤魂的中环城内自如行走的缘故。

“先生们,你们看起来似乎遇上了麻烦。”

率先出声打破僵局的,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光头卫兵。他似乎是这群卫兵的头目,在他的眼神授意下,其余卫兵也相继放下了自己的剑。

诺提斯骑士微微一愣,回过头和同伴们交换了下眼神。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在场各位都是平衡评议会派来执行维和任务的圣职者,”面对圣职者们质疑的眼神,光头卫兵解释说,“我是拉波尼,我和我的队员奉命来帮助你们。”

“奉谁的命令?”诺提斯骑士举着剑,厉声问道。

“哈维·达里奥爵士。也就是接应诸位入城的那位大人。”光头卫兵面不改色地答道。“不用担心,先生们,我和我的队员都直接效忠于达里奥爵士,妖后的所作所为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听到这里,诺提斯总算打消了戒心,毕竟尔虞我诈的把戏,在如今国之危亡的局面下没有任何意义,“很荣幸能得到你们的帮助,拉波尼队长,你们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