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如果丽塔的胳膊断了，不好看了，您一定会不喜欢丽塔的。”
铿惑一愣，没有回答。
丽塔沉默片刻，似乎一定是要从铿惑的口中得到答案：“……您会吗？”
在铿惑决定两个都救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会。”
丽塔的表情变了，她没有料到铿惑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而且还是当着琪亚娜的面。
她微微张着嘴，似是吃惊，又似欣慰。
她抬起头，眼神从未如此复杂过，似乎柔情万种，似乎又绝望得如坠深渊。那只一直以来对铿惑投以温柔的眼中蕴含着点点的星光，似乎在倾诉着什么，似乎在埋怨他说得太晚。
她本以为这又是自己的一次误解，可那又如何呢？误会就误会吧，在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现在，抱着欣慰去死又有何妨？
“您是在说谎吗？”
“我……”铿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放下了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没有说谎。”
丽塔眼中的涟漪如盛着一碗星光，她的心很疼，是那种被绞着的疼。
丽塔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难以言说的哭腔：“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你早些说，或是不说都可以，你为什么现在说？”
“铿惑，你……”
“丽塔。”铿惑转过头去，打断了丽塔的话，“不要松手，我要带你回家。”
丽塔的后半句话留在了心里，可她的眼神却含着千万句话语。
她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她是很想在这一刻沉沦的，但脚下的深渊却越来越近。
他们已经快要沉进去了，铿惑没法带着两个人逃跑。
“铿惑。”丽塔轻声说着，声音却被风掩埋。
她酸软疼痛得抬不动的胳膊挣扎着：“带着琪亚娜走吧。”
……
“不。”
……
丽塔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思绪仿佛飞到了远在天边的威尼斯。
那天她精心打扮，却在叹息桥下留下了叹息。
而今天……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这里？”
丽塔笑着，她想让自己的语气更激烈些，却提不起力气。
“铿惑，这一辈子，我从未有过如此喜欢一个人，也从未有过如此恨一个人。”
“让人又爱又恨的铿惑大人，你快要把我折磨疯了。我该怎么去爱你，又该怎么去恨你？”
“铿惑，你为什么这么自负呢？为什么执着于拯救所有人？”
“如果你不那么自负，哪怕只是犹豫一下，选择只去救琪亚娜，我就能心满意足地离开。”
“你骄傲又固执，自信又强大，我最喜欢的是这样的你。在这面前，那一点点软弱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看到高高在上的符号坠落到人间，有了人类的相貌。若是以前还高不可攀，那现在你愈发拥有人类的样貌，我就越是难以割舍这份情感。”
“可我也……恨你啊，比所有人都要恨。”
“比所有人都要恨这个不温柔的，薄情的，专情的，自负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恨这个不愿意给我回应的你。”
“这样的铿惑……我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乱风吹开了丽塔倾斜的刘海，露出她从未示人的那只眼。
涟涟的泪水自眼角留下，可丽塔却笑着，快意得如同新生。她明明在笑着，哽咽声却掩盖不住。
两人的手臂在吸力面前一点点错开。
“你是不是更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儿？”
铿惑一愣，丽塔的话语带着些遗言的味道。
“如果丽塔见到你的时候留的是长头发，你会不会更喜欢我一些？”
铿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铿惑，如果最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个问题，铿惑无法回答。
“别闹！”铿惑感觉到了丽塔的动向，回过头来猛地一瞪，“马上就飞出去了！别捣乱！我回去揍你啊！”
丽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舍得吗？”
铿惑愣了一下，色厉内荏，声音低沉：“别松手，我们能回家的，再撑一会儿……”
哪怕他自己都不信，他也要告诉丽塔，他们能一起回家。
他不是没有试过用符文阵法来抵抗，但那股吸力并不止针对物质，所有的阵法在凝成的瞬间就被扯碎，根本无法运行。
距离那只巨眼已经不足二十米，哪怕铿惑全力以赴地同时对抗着空间塌缩和吸力，也依旧缓缓地向着眼中坠去，两人的手臂也在渐渐滑开。
丽塔的眼中漾起粼粼的波光，哪怕面对奥托，铿惑也从未低声下气地求人，她几乎都要心软了。
“铿惑……”
丽塔开始挣扎起来，可铿惑拉住的是她的手腕，再加上她的胳膊已经酸痛到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没法把自己的手从铿惑手中挣脱。
可哪怕再怎么心软，再怎么不愿意，三人却已经被吸引到了距离巨眼极近的位置。如果铿惑再不松手，唯一的结局就是三人一起坠入眼中。
铿惑转过头，看着丽塔：“如果我松手，那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了。”
丽塔的手一顿，眼神愈发复杂。
忽然间，铿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把视线投向外面。
一颗什么东西正飞速向着这里飞来。
铿惑现在视线模糊，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那个东西携带着大量的能量，他是感觉得出来的。
增援到了？
铿惑心中大喜：“丽塔！增援来了！坚持住！”
可丽塔没有回答，焦灼的处境让铿惑没空观察丽塔的心态变化，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天缺中便传来不详的气息，铿惑甚至看到些许巨大的甲壳在空气中凝结。光是这一窥，铿惑就能判断出对方的体型至少在三百米往上。
跟魔神【蚩尤】是一个等级的！是跟险些凭一己之力毁灭神州的【蚩尤】一个等级！
铿惑的心跳如战鼓般砰砰作响，现在的他光是跟这股吸力抗衡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如果再出现几头……
甚至都不用审判级崩坏兽，来一头战车级崩坏兽他都空不出手！
一丝绝望浮上铿惑的心头，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局面还有什么破局之法。
他无法固定住周围的空间，无法加大推力离开引力范围，也无法操作补天大阵的运行。
如果还有一线生机，那在哪？
但铿惑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转一圈，飞来的那个东西就轰然炸裂。
过载的电流四处迸射，以被改造成了曲率炸弹的曲率修改装置为中心，大量的引力乱流扭曲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
这个武器有着致命的缺陷，它是不可控且威力巨大的，这是它自出厂起就没有动用过的唯一原因。
但被改装成曲率炸弹的它，却完美符合当下的所有要求。
能够扭曲时间与空间的维度，威力巨大，且不需要被控制。
眨眼间，那只巨眼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浓雾，空间的不稳定性在飞速提高，连空间塌陷的方向都随之出现了混乱。
通过这道缝隙注视着世界的视线被这一层雾气阻挡，源源不断的【注视】顿时消失。
随着【注视】的停止，原本势头尚猛的天缺忽然蔫了，在双重补天大阵的压制下被飞速削减着地盘。
但吸力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猛了，从神胚胎依旧在试图吞食这个世界的物质。
在【视线】被干扰的情况下，从神胚胎选择加大力度，以力破巧。
而且这一套很管用。
“坚持一下！”铿惑大声地喊着，但当他感知到天缺缩退的方向时，却猛地一怔，随即再度不要命地把丽塔向外拉去。
他们正好卡在天缺消退的途径上，而天缺中传来的吸力也同时增强，他原本就无法挣脱吸力，现在更挣脱不了。
这已经不是方士术法所能解决的层面了，从神胚胎的层次已经到了只管吸就能破解他术法的程度，之前固定空间的阵法被瞬间吸碎就是最好的证明。
铿惑愈发紧张，拼命地把丽塔向外拉，却依旧是三人一起向天缺里坠去。
他只有神之键阁的管理权限而没有操作权限，而且补天大阵现在看起来也是在自行运转，它可不懂什么礼让行人！
眨眼间，双重补天大阵已经把失去后继之力的天缺压迫到了眼前。
“可以了……铿惑……已经足够了。”
丽塔把另一只手也勉强攀上了被铿惑拉住的手臂，她抚摸着铿惑的手指，似乎在寻找缝隙。
“铿惑。”
她寻找着手指与皮肤的缝隙，一根一根地掰开。
哪怕铿惑用力抓着丽塔的手，但丽塔的手却不知何时凝上了一层冰霜，铿惑的手滑过丽塔的手腕，手掌的热量将丽塔手上的冰融化了一层，更加湿滑。
【苍骑士·月魂】本就是操纵寒冰的女武神装甲，用冻结自己的手更是轻而易举。
铿惑的眼中慢慢浮上惊恐之色，手不受控制地慢慢滑到了镰刀柄上。
“你会记得，你和她的命是我换来的。”
“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思念我，怀念我。我的影子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你却永远也无法亲口向我道歉，您……你再也不会……再也不能见到我了。”
“你只能在回忆中念着我的好，然后用一生去后悔没有早些告诉我你爱我。”
“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丽塔的手终于挣脱了铿惑的桎梏，松开了握着镰刀柄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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