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周遭的嘈杂声让韦德下意识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他转过头，看着周围的一切。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而那个大胡子正抱着他穿过人群。
“你是【天穹】的人。”韦德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了对方胸前的刺绣上。
大胡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韦德其实很想下地自己走，毕竟被一个大胡子猛男以公主抱的形式招摇过市实在让他接受不能——尤其是对方的胸肌硬得硌到他了。
但是韦德身上软绵绵的，过度消耗能量带来的后遗症让他没有力气下地。他只能费劲巴拉地抬起手，想把脸上的水抹干净，顺便把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
可是他现在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连自己的手都分不清在哪里。他本想捋头发，但手却错过了自己的脸，按到了头顶的位置，抹了个空。
就在韦德想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韦德愣了一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只手就用力地握了握，松开。
韦德的手僵在了那个地方，但周围的人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像追星的粉丝，一个接一个地伸出手去，握住韦德的手后又松开。
那是很多只手，很多只不一样的手。
有很大的，布满老茧，干巴巴的手。
有柔软的，温暖的，瘦削的手。
有小小的，甚至只能握住他一根手指的，像面团一样柔软的小手。
从高空看去，人群中出现了一个不断移动的小小空地，靠近韦德的手的那一侧，人们安静地一个接一个伸出手，握住韦德的手。
伸出手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摸摸地用力握紧，然后松开，一个接一个。那些手的温度似乎传递给了韦德，被冰冷的江水冻僵了的韦德最先恢复正常触觉的部位竟然是那只手。
冰凉的手渐渐温暖起来，这些温度不断地传递到韦德的手上，温暖着他的血液，再沿着血管奔回他的心里。
韦德有些尴尬，他想把自己的手收回去，但他的力气又没有恢复过来，哪扯得过那些伸出手的人？
局促的表情自韦德有生以来第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他有些忐忑，这样的状况他从来都没面对过。
如果自己收回了手，那些想要握住他手的人会不会也很尴尬？
韦德扭了扭身体，强忍着疼痛想要站起来，但再尝试了一下后，大胡子的目光就迎上了他。
“休息一下，这是你应得的。”
大胡子的声音很沉稳，与他粗犷的外表不符，反而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
“我应该能走。”韦德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就是体能消耗有点大……我是逆熵的人，拜托和他们联系一下，就说韦德在这。”
“不好意思了吗？”大胡子突然间笑了笑，嘴从胡子中间咧了出来，“别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
“我觉得应该不包括公主抱这一部分……”韦德叹了口气，“这对我的男性自尊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也是，我换成背着可能会更好一点。”大胡子目视前方，又低头看了韦德一眼，“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韦德还真是有些难以回答，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装作没听清来拖延一些思考的时间，“什么？”
“你差不多跟我儿子一样大，他要是有你一半儿好我就知足了。”大胡子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也只是想借此引出后面的话而已，“我家那小子，不愿意学武，去学国际关系了，倒腾那些文人的事……整体只知道提出问题，从来都不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韦德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了，他需要整理一下大脑，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德莉莎应该还在神城医药附近埋伏丽塔，而琪亚娜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必须重新掌握琪亚娜的方位，最起码也要面对面地和她谈一谈。
计划到了这里，本应该开始做收网前的准备了，可是那艘天命运输舰的坠毁却打乱了他的安排。
现在，自己应该可以算是再起不能了，对控制天穹市内局势有用的人又少了一个。天命很可能通过那艘运输舰给丽塔送来了增援，现在必须速战速决。如果有必要，抓捕丽塔的优先级甚至可以放在追回琪亚娜之上。
韦德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努力地用不怎么清醒的大脑思考对策。
大胡子顺着韦德的目光望去，还以为他是没听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毕竟他刚才也是耳朵不太灵的样子：“没听清吗？”
“听什么？”韦德的脑子还在嗡嗡地响，周围的声音又太嘈杂，导致他并不知道人群在嘈杂些什么。
大胡子回答道：“他们在叫你。”
韦德愣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叫我？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
“没关系，他们叫你英雄。”
顿了顿，大胡子突然把韦德高举了起来，而围观的人也随着这个动作爆发出了更加猛烈的欢呼。
“这是你应得的。”
……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韦德。
韦德觉得这个剧情有些狗血，但他无法否认，大胡子的这句话让他的心里涌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一个画面蓦地浮现在韦德的脑海，他站在高台上，下面的人群高举着双手欢呼，大声地叫着“英雄”。
我怎么就成了英雄了？
这种暴露在聚光灯之下的感觉让韦德很难受，他想躲起来，因为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在看他。
毫不避讳的目光，热切的目光，好奇的目光，这些目光交织在一起，让韦德像被激光烤了一样难受。
在万众景仰中，在“英雄”的欢呼声中，他有些想躲起来，同时却不知为何想笑。
想和他们一起笑。
夜很黑，但城市的灯光把这里照得很亮。韦德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他从温蒂的病房里走出来，迎面碰到了铿惑，那时候铿惑说他的表情是“一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夸奖很想去晒但是又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觉得阳光很刺眼，却也很暖和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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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市的前线，一辆移动医务车被保护在重重钢铁之中，而韦德半死不活地躺在里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头，正在挂点滴。
“圣芙蕾雅学园的人说要来接你。”
韦德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已经坐了起来，身上的脱力感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强烈。
“圣芙蕾雅学园吗……没问题，我们是一起的。”
移动医务车还有自己的任务，因此韦德被德莉莎派来的运输机接走。他坐在机舱里，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
隔离带后面的群众挤在隔离带前，看到直升机腾飞的刹那，大声地欢呼了起来。人们高举着双手在空中挥舞，似乎是在向他告别。
韦德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诡异，他往机舱里面挪了挪，哪怕这样会让他身体更疼也无所谓。
“害羞了？”德莉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韦德的状态，“因为他们叫你英雄？”
就冲着这句险些把天聊死的发问，韦德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话题转移开：“你不是去神城医药盯梢了吗？来这干什么？随便找个人接我不就行了？万一这会儿把那个女武神放跑了怎么办？琪亚娜找到了吗？”
“韦德……”德莉莎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会儿后，才补充了一句，“辛苦了。”
“是很辛苦。”韦德觉得这个时候说自己不辛苦就把天聊死了，“说吧，有什么事吗？看你一脸有问题想问的样子。”
“八重樱说她见到了铿惑。”
韦德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觉得有点疼。
“你再说一遍。”
德莉莎叹了口气：“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韦德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刚才被吓了一下的后遗症，“比起铿惑突然间复活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天命的小把戏。”
德莉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补充些什么，可看着韦德的状态，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怎么了。”韦德叹了口气，德莉莎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怀疑，“如果你想问那个【铿惑】是不是我弄出来的，我的答案是‘不是’。”
“是吗……”德莉莎的表情很淡定，“且不论八重樱【见到】的【铿惑】是不是真的，八重樱说那个铿惑对她说了一句话，让她转告给你。”
“什么话？”韦德挑了挑眉毛，虽然身体还是很疼，但最起码不再浑身乏力了。
“他说他不会回来了。”
“就这？”
“就这。”
“假的。”
“我说的是真话。”
韦德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顶在自己的双手上：“我是说，这个铿惑是假的，因为他说了一句废话，还要专门转告给我。这种事，根本不用他说我都知道。如果他活着，他就是想回来我都要劝他别回来。”
“嗯……这样啊。”德莉莎笑了笑，目光转向了天穹市的夜色，“也是，怎么会是真的呢。”
原因两个人都懂，如果铿惑活着，让他一个人独自行动，不返回圣芙蕾雅学园才是最优解，否则天命总部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圣芙蕾雅学园立刻抹平，而不像现在这样，把圣芙蕾雅学园的优先级调低。
因为在此刻的奥托眼中，圣芙蕾雅学园已经不是个威胁。但若是铿惑还活着，那就完全不同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巨大噪声把周围的一切声音都盖住，只有通过耳机和喉麦才能让彼此正常对话。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八重樱的通讯接入了直升机的加密通讯频道。
“德莉莎，你接到韦德了吗？”
“我接到了，你那边怎么样？”
“韦德呢？我有话要跟他说。”八重樱的声音很急切，“我还在路上。”
德莉莎看了韦德一眼，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指的是【铿惑】要你转告韦德的话，我已经替你转告了。”
“不行，铿惑告诉我，一定要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重复一遍给韦德听。”电话的另一头，八重樱还在坚持，“他说这很重要。”
韦德和德莉莎对视一眼，这个【铿惑】的阴谋感越来越重了。
韦德抬起手往下压了一压，示意德莉莎别说话，他倒是想听听那个【铿惑】在使什么阴谋诡计，至少他要从对方留下的信息中推断出对方的目的和身份。
“我是韦德，有什么话就说吧。”
电话另一头的八重樱顿了顿，似乎是在模仿那个人的语气。
她总共说了三句话。
“告诉韦德，我不会再回圣芙蕾雅学园了。”
“韦德，我们没有输，我们只是还没赢而已。”
“记住，把我刚才说的这几句话，原封不动的，一字不差地转告给韦德。”
通讯频道里迎来了一段长长的静默，而韦德脸上的表情却悄然出现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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