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就成魔！”第十二律者猛然从腰间拔出另一把雪白透亮的刀具，双刀并行，电光石火间便闪到铿惑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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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并不在乎铿惑是不是想从它这里问出些什么，它现在只想发泄，只想把自己胸中所有的怨恨全都倾泻出来。
“既然说我要为我试图消灭人类的罪行付出代价，而我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如果我不灭亡一次人类，怎么对得起你们啊！”第十二律者的尖啸如魔音贯耳，把铿惑的思绪搅成一锅粥，手中的双刀向着铿惑同时刺去，却被铿惑一个诡异的扭身躲了过去。
“那么……绯玉丸哪里去了？”铿惑的思考能力已经下降到了近乎意识模糊的地步，但他长着尖锐指甲的双手毫不在意地握住第十二律者的双刀，死死钳住，那吹毛立断的刀刃几乎是瞬间便将铿惑的手指切开，鲜血汩汩地流了下来。
“她？”第十二律者愣了一下，显然并没有想到铿惑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去管绯玉丸的死活。
“哈哈哈哈哈哈哈……”第十二律者疯魔地大笑着，一脚把铿惑踢开，“你想问她？她啊……”
“她已经死了！”
铿惑的瞳孔骤缩，几乎是身体的本能让他抓住了第十二律者的双手，但为时已晚，它的双刀已经深深地刺进铿惑的胸腹之间，一路如犀牛般狂奔，把他像飞镖靶一样钉在了竹柱子上。
铿惑的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如果是在现实，他早就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此时，他所能做到也就只有紧紧地抓住第十二律者的双手，不让它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已。
“对了，顺便还一提，你不是一直都在找一个真相吗……”第十二律者仿佛看穿了铿惑的心思，轻轻贴在他的耳边，用小声却清晰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女儿……八重樱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把她弄成那个样子的？”
铿惑的表情陡然间变得凶狠了起来，他握着第十二律者手甲的手猛地收紧，甚至把那坚硬的手甲都捏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但第十二律者不以为意，它只是十分专心，又十分诚恳地对铿惑说：
“其实……她是被你杀死的哦……”
铿惑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松，第十二律者的双刀如愿以偿地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把他牢牢地钉在了柱子上。
“那一天啊，好像就前不久吧，反正就在你来到你们灵魂的交接带之前，她来找过我哦……说什么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什么求求我救你之类的屁话，还说什么如果你的灵魂损耗得太严重，可以用她的灵魂和记忆来填补之类让我笑得要死的话……”
铿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打散了，他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眼前被突然揭开的真相让他无法接受，甚至无法思考。
【我杀了她？不对，为什么？怎么回事？】
【等等……交换？用灵魂和记忆？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铿惑的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那些被绯玉丸打开的箱子瞬间映入了他的脑海。
【这是那些……箱子打开时的……雷鸣般的回声！】
“她根本就不懂灵魂是什么，不过看在她逗我开心的份上，我满足了她的愿望……让你……吃掉了她。”
铿惑的手慢慢地收紧。
“自从进入了你们精神空间的交接带，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着要把她带在身边啊？那是当然的了……因为这是人类的本能……”
“……任何时候，都不能让食物脱离你的掌控范围啊！”第十二律者配合着它的语气，将铿惑腹中的利刃猛地一扭，“只要她还在你身边，你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吸收掉她，你就能更快地恢复！这就是……”
“你作为人类的……自私的本能啊！”
“你骗我……绯玉丸告诉过我……我女儿在这里！”铿惑原本有气无力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愤怒感，他握着第十二律者手甲的手正仿佛碾压机一样收紧，甚至把那手甲都捏出了裂痕。
“没错啊，你都把肉吃光了，剩下那一点边角料也没有用，不如给我点儿汤喝，有什么大不了的？”第十二律者仿佛在故意逗弄铿惑，言辞语气间紧是数不尽的讽刺。
第十二律者根本不在乎手上传来的疼痛感，倒不如说铿惑这充满愤怒的无力挣扎让它感到分外满意。
它慢慢把自己的头收回来，闪烁着恶意的猩红双眼对上了铿惑的视线。
它看到的是一双如同从炼狱的血泊中捞出来，如同野兽般……
猩红的竖瞳。
第二百章 软弱者的眼泪
“把她……还给我！”
第十二律者的手甲被猛然碎裂，许久未曾体会到的疼痛感迅速从它的手部蔓延到全身。第十二律者大惊失色，构成手部的烟雾如同一缕青烟般被铿惑捏碎，顿时失去了对双刀的控制。
而此时的铿惑虽然还有着人类的外貌，但给人的感觉却如同上古凶兽，一时之间，无边的杀意和恐怖感从铿惑身上汹涌而出，甚至将第十二律者都压制半头。
铿惑张开嘴，贴着第十二律者的脸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叫，他的牙齿已经与肉食兽无异，布满了宛如锯刀般的尖锐利齿，长长的犬齿从唇间呲出，仿佛剑齿虎一般凶恶无比。
还没等第十二律者反应过来，一股巨力便从铿惑身上传来，将它扔垃圾一样抛飞，第十二律者在空中硬生生止住，它缩小为人形时凝聚的双腿仿佛踩着一层看不见的踏板一样站在半空中，猩红的双眼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
铿惑击飞第十二律者后并没有立刻追击，反而十分痛苦地俯身趴下，浑身上下都在不要命地抽搐着，他的肌肉仿佛液体一样在毫无规律地肆意涌动，随着他刺耳而充满威慑力的吼叫，他的身体似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宛如崩坏兽般的甲壳从他的身上肆意生长出来，覆盖了他的手部和腿部，一条粗壮的宛如爬行类的尾巴一样的肢体从他的尾椎骨迅速生长起来，一层层的白色多层甲壳覆盖其上，边缘还镌刻着仿佛在流动着的黑紫色花纹，一根根看一眼就觉得双眼被刺痛的尖锐骨刺从他的尾巴上方宛如尾鳍般生长出来，在那条尾巴的末尾，如同刀锋般的利刃正随着尾巴的摆动而暴躁地拍击着地板。
《无常经》曾对此有过详细的记载：“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相由心生，这句话本来就是用以形容方士入魔状态的词汇，此时方士的外在完全由他内心对自我的认知所决定，这便是由心而生，对物质世界的信息扰动所产生的奇异现象。
换句话说，便是由困兽符所困的心中魔鬼，脱胎而出的姿态。
铿惑现在所处之处为精神世界，他的意识投影便是完整的他——无论是善，还是恶，无论是理性的自己……还是心中那疯狂的【兽】。
这便是铿惑在精神空间中无法解开困兽符的原因，因为此时【兽】早已与他融为一体，既然野兽已经在外面了，如何才能把它放出来？而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也许是因为战斗而萌发的嗜血的渴望，也许是铿惑的理智的渐渐消失，此时他心中的兽性终于占据了主导，将自己的尖牙利爪统统展现了出来。
铿惑的手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宛如重甲般的甲壳质手甲，凭空让他的手看起来大了三分，此时他那仿佛刀子般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地板中，充满爆发力的四肢在地面上将他的身体骤然弹射而起，如同炮弹般冲向第十二律者。
第十二律者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身体便再次被一股巨力击中，可它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次攻击便悄然而至，铿惑那布满骨刺的尾巴宛如锯刀般在它的身体上划过，将那凝而不散的雾气狠狠抽裂，剧烈的疼痛让第十二律者心中的愤怒更盛，它的身体猛然扩大，甚至远超之前那一丈的身形。
体型变大的第十二律者再次失去了双腿，它的敏捷度完全不如人形状态，但防御力也大大提升，原本铿惑的攻击打在它身上几乎能把它一切为二，但体型扩大了之后，铿惑的攻击便被稀释了许多，虽然依旧很疼，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有效。
第十二律者强顶着铿惑的攻击，忍着剧痛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一道道崩坏能波纹如水波般以它为中心扩散开，三枚闪烁着不同光彩的符文在天守阁第六层的角落中悄然浮现。
可还没等第十二律者有进一步的动作，铿惑那双猩红的竖瞳便捕捉到了这三枚符文的位置，他的身体陡然化作一道流光，如同猎豹般爆发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瞬间加速，他张开已经跟人类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的大口，竟然一口将其中一枚符文硬生生吞下了肚子。
这三枚符文即使是以他现在脑子不清醒的状态也能一眼认出，那赫然就是方士所惯用的，镌刻在自己武器装备上的铭文中最为常见的三种。
【坚壁】，【神速】和【强攻】。
这三枚符文出现的理由自不必说，而已经半兽化的铿惑更是凭借着本能，竟然不讲道理地把那三枚符文像吃饼干一样硬生生咬碎咽了下去。
第十二律者显然没有料到铿惑竟然还有这种操作，感受到与自己失去了联系的那三枚符文，第十二律者勃然大怒，但它原本的武器此时还插在铿惑身上，无奈之下，它只能将一只手狠狠插向地面，在它手与地面相接之处的崩坏能波纹宛如漩涡般旋转着，竟然恍若探囊取物般从那波纹中提出了一把完全由凝结成实质的崩坏能所塑造的长剑，长度与外形跟插在铿惑身上的那两把刀之一几乎一模一样。
它手持长刀，如同旋风般挥舞起来，卷起的风浪将整个楼层所有的小摆件全都刮得七零八落，但这来势汹汹的攻击根本没有沾到铿惑半分毫毛，铿惑如同鬼魅般在这广阔的空间中上下翻飞，好似在戏耍着敌人一样。
陡然间，两把长刀从阴暗的角落飞来，撞在了第十二律者卷起的剑刃风暴之上，眨眼间便被弹开，但它们也成功吸引了第十二律者的注意力，它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右臂传来，等它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失去知觉，而出现在它身后的铿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芒，脖子一甩，把口中咬着的比他人还大的气固态能量体构成的手臂甩飞，凶猛地向着第十二律者扑去。
第十二律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猎人和猎手的地位已经悄悄转换。
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此时的铿惑如同基因中铭记着的那种恐怖双足直立猿一般将体型远超他的第十二律者压在身下，如同刀片般的双爪毫无章法地在它的身上疯狂地撕扯着，他的利齿如同抢食的鬣狗一样残暴，短短几秒间便将第十二律者身上拘束着它形体的铠甲尽数撕扯掉，甚至连带着构成它身体的能量烟雾都被他撕扯开来，仿佛进食活食的狮子。
恐惧终于蔓延上了第十二律者的心头，它尖叫着，那种让人心神不宁的合成音仿佛电子通讯的杂波般疯狂地爆发开来，但什么都无法阻止已经陷入疯狂的铿惑，此时的他心中已经没有半分作为人类的理智，所有填充在他脑海中的，只有最为纯粹的恶念。
杀戮，掠夺，这些生物的本能在此刻尽显无遗。
·不知过了多久，第十二律者的动作竟然渐渐慢了下来，它的挣扎也渐渐停息，唯独铿惑还在自顾自地撕咬着那具可以称得上是尸体的东西。
铿惑终于将那团凝而不散的能量体彻底扯散，那些由无边的憎恨与怨念构成的躯体消散在了空旷的大厅中。
唯独留下铿惑一人，呆呆地跪在大厅的中间，双目无神地凝视着身下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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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惑口中的尖牙慢慢恢复了整齐，他身上的甲壳和尾巴也在无声无息地褪去，而他如野兽般的竖瞳，也在此刻恢复了作为人类的清明。
可是铿惑跪在地上，垂下的双手无声无息地抱住自己的臂膀，他的双手越来越用力，好像要硬生生把自己勒断一样。
仿佛喉咙被扼住一样的喑哑哽咽声从他的牙缝中艰难地挤出来，他长着如同刀片般锋利指甲的双手狠狠地捏住自己的胳膊，那些指甲深深地扎进了他自己的皮肤里。
低沉的呜咽声终于以他为中心渐渐地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仿佛负伤的孤狼般，冰冷而又绝望的孤独感。
他猛地抬起头，好像要向天空发出咆哮，但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强行压抑着的哽咽声。那种仿佛千年古墓的压抑感镇压了整个精神空间，无边无际的悲凉与痛苦似乎都要化为实质，把这个空间撕成碎片，连带着他自己一同。
尽管这个大厅寂静得如同坟场，看见这一幕的人依然能感受到那无声的，仿佛要向那高高在上玩弄着世间一切的命运宣战的嘶吼。
那是渴求着温暖，最终却失去一切的流浪者的悲号。
到头来，终究是一个人来到，一个人离开。
【我本以为……我又有家了……】
杀死了敌人又怎么样？
覆水能收吗？
东流可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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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吗？痛苦吗？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了吗？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能徒劳地将一腔怒火与复仇的欲望宣泄出来，摧毁你身边的一切，无论是你想保护的，还是你想毁灭的……”
“而你的愤怒与绝望……则是我一切力量的源泉！只要你还在挣扎，我就绝不会死去！”
突然间，整个天守阁都震动了起来，空气中因第十二律者的死亡而消弭的崩坏能如同沸腾的水一样暴躁地喧嚣起来，仿佛炸药般轰然炸开，整个天守阁的阁顶都在这一击中被掀飞，露出了阁外早已消失的世界。
那是一片如同宇宙空间般的黑暗，那黑暗似乎要把天守阁中那永不熄灭的蜡烛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也吞噬，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宇宙最为原初的黑暗之中。
如同泰山般的重压碾在了铿惑的身上，他的膝盖深深地埋进了身下的地板中，脱离了入魔状态的铿惑如同痴呆儿一样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天空，任凭那无边无尽的黑暗将自己笼罩起来，仿佛在注视着什么东西。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我的绝望！我的痛苦！你能明白吗！”
“哈哈哈……”面对着这急转直下的困境，仿佛看到了什么的铿惑双眼一亮，竟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第十二律者心中一凛，不安的感觉再次在心中弥漫开来。
“你的痛苦与绝望我确实不懂，因为我不是你，我怎么能体会你的绝望？”铿惑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认清了什么事实一样，他向着悠远深邃的黑暗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什么，“所以……让我来吧。”
“……你来？来什么？”第十二律者的声音中带着动摇，但依然凶恶无比。
“你不是说我不懂你的绝望吗？那我现在就来理解你的绝望！如果这绝望与仇恨你一个人无法承担的话，那我来替你背负！”铿惑面露狰狞，那涌入身体的负面情绪几乎把他的整个灵魂都要撑裂，那种深入灵魂的痛楚完全不同于肉体的疼痛，几乎一个照面就要让铿惑炸裂，“你不是说这种绝望让你承受不了吗！若你因为绝望而活着，那我就吃光你的绝望……”
“你有病啊！”回答铿惑的是一声震天彻底的怒吼。
“你在……畏惧我……”铿惑并没有正面回答突然间复活的第十二律者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你骗了我……你其实……很害怕，对吧？”
“……好啊！那你就在这无边无尽的绝望里沉沦吧！你只不过是一个热血上头的伪善者！我的绝望……你这种家伙根本承受不住！”第十二律者的声音亮如洪钟，振聋发聩，没有正面回答铿惑的问题，那些黑暗如同得到了命令一般，愈发汹涌地向着铿惑涌来。
“你畏惧我知道真正的真相……所以才骗我，不是吗……”铿惑的双眼仿佛在盯着极其遥远的地方，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宇宙星河，直达那无法被人类的语言所描述的远方，“你看上去愤怒，憎恨，仇视人类……其实你是在害怕人类，你害怕我会……杀了你……然而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你把我引到这里的理由其实是……”
“住口！我根本就没有理由怕你！你只不过是个……”
“原来是这样吗……真相竟然是这样的……”铿惑那张昔日写满各种各样的古灵精怪的脸如今刻满了悲伤，那是不搀任何杂质，不为任何私欲的，最为纯粹的悲伤，“我懂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别以为虚张声势我就会怕了你！你越是愤怒！越是憎恨！我就越是强大！你永远无法消灭我！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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