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72章

流云左思右想，只恨自己不是擅长旁敲侧击的政客，实在不知如何用含蓄的口吻表达心中的顾忌，索性抬首挺胸直言不讳道：“夫人您的挂怀，让在下感激不尽。但是今日这样的会面，恐怕不太妥当，万一被人添油加醋的传出去……”

归蝶夫人闻言先是皱眉不解，继而马上领悟，摇头失笑道：“流云大人，您是担心信长殿下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吗？那大可不必。嗯……”

接着她犹豫一会儿，抚掌下定决心，又前行一步，压低声音说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其实信长殿下早已对妾身十分厌恶冷淡，甚至不愿多见几眼。只是顾及到美浓家臣的因素，才维持基本的体面。”

流云仍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归蝶夫人却仿佛是终于说出了憋屈许久的秘密，一下子倾诉欲望全开，幽幽又道：“应该说信长殿下从来没有对妾身有丝毫兴趣。他以前喜好的是吉乃妹妹那种温顺娇弱的女子，现在则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吧，那位名叫森兰丸的小姓有多么得宠，想必流云大人也看到了。”

流云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归蝶夫人像是彻底停不下来了，自顾自地继续开口：“以往妾身就经常同境内的僧侣、文人、艺匠会面打发时间，信长殿下并不会有什么恼火的，反而还觉得省心了呢。”

听到这流云终于无法沉默，叹了一声，严肃地说：“夫人您错了。信长殿下就算真的对您已经厌弃，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一旦听说有什么不妙的传言，就算表面不显露出来，内心定然会十分愤怒的。”1

“是吗？”归蝶夫人似乎半信半疑。

“一定是的！”流云坚定不移地点头：“男人的占有欲就是如此无耻，明明自己左拥右抱，喜新厌旧，却仍然会要求被冷落的‘旧人’始终忠贞如一。”

“唔……”归蝶夫人有些动摇：“流云大人你这么肯定的吗？”

“当然了！”流云义正辞严地说：“我很肯定这一点，因为我自己，就是这种无耻男人中的一员啊！”

“啊？哈哈……”归蝶夫人闻言怔了片刻，继而忍不住大笑：“该说您是无耻呢，还是说有自知之明？不过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或许也比那些内心无耻，却又不肯承认的男人更强一点吧！哈哈……”

流云没心思调笑，面露无奈之色，躬身请求道：“所以今天没法招待夫人，请回吧！”

“好吧！”归蝶夫人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嗤笑，表示接受提议：“那么就按流云大人说的，妾身……”

忽然这时候，院子门外传来了一句不太听得出是男是女的娇柔中性嗓音：“归蝶夫人在这里吗？主公想请您过去一趟呢。”

这声音流云听着有点耳熟。

略一思索，不就是昨天刚见过的，织田信长身边新得宠的小姓森兰丸吗？

第239章 玩弄人心的同道中人

“归蝶夫人在这里吗？主公想请您过去一趟呢。”

森兰丸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流云的心情是十分微妙的。

要说是害怕东窗事发，倒也不怎么准确。

他自从穿越到这个怪力乱神的日本战国时代以来，就一直处于本世界实力金字塔的顶端，或者至少是次顶端，几乎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生存危机。

就算真的是与归蝶夫人之间发生了一点什么，被织田信长视为眼中钉，也自信有办法加以应付。

何况还并未发生任何事呢。

所以流云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只是出于为自己的声誉考虑来说，略微有一点点心虚。

终归是瓜田李下难以解释的事情。

至于归蝶夫人，原本或许是光明正大毫不尴尬的，可是听了流云说了那两句关于“男人的无耻品性”的话，不自然的就也有些坐立难安了。

但她毕竟是英姿飒爽举重若轻的“霸道女总裁”，而非久居深闺之中唯唯诺诺的妇人。

只犹豫了一瞬，归蝶夫人便恢复如初，从容对着门外应答：“老身确实在此探望佐佐木流云大人。”

接着雍容迈步而出，伸手推开了院子门，走到外面。

见状流云也觉得或许自己想多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值得担忧的，悄悄舒了口气跟在后面。

门口站着的，正是新得织田信长宠爱的绝色小姓森兰丸。

这家伙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等在外面，脸上挂着礼仪备至但又带有微妙意味的笑容。

归蝶夫人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是兰丸啊，信长殿下有什么吩咐，要你转达给老身的吗？”

“是这样。”森兰丸见了主母，伏身下拜施礼，同时温言软语款款道：“柴田、明智、泷川等几位大人，后天会携家小到城里来觐见主公，届时希望夫人带着诸位少主和公主到场。所以今日或许需要稍加准备……”

“原来如此。”归蝶夫人满不在乎地随意点了点头，而后皱眉问道：“老身是在城里踱步，临时决定来看望佐佐木大人的，兰丸居然这么准确的找到此处，真是机敏极了，无愧于信长殿下的宠信。或者说……整个岐阜城上下，都在你的耳目之中吗？”

“不敢，不敢。”森兰丸伏跪在地上，用柔美轻盈的嗓音回答说：“夫人太过谬赞了，在下只不过是主公手里的工具罢了，真正将岐阜城——不不，是将天下置于耳目之中的，除了他老人家，不会有第二个。夫人您以为，在下说得对么？”

这番话表面上看是很普通正常的官方辞令，可是仔细听了之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完全不是小姓对主母的态度，倒有点像是受宠的姬妾在隐晦挑衅正室。

连流云都这么觉得，就更别说是当事人了。

归蝶夫人听了此言微微扬眉睁目，身上杀伐之气已经到了一触即发呼之欲出的程度，然而旋即眼波一转，侧首朝着流云无声嗤笑了一下，脸上的神色逐渐变成了厌倦与不屑。

“很好，难得如此忠心。兰丸你这家伙，就继续给信长殿下好好效力吧。”

归蝶夫人挥了挥衣袖，淡然说了这样的场面话，然后带着左右两名仆妇离去。

流云欠身送别。

森兰丸依然趴在地上行礼。

这个新得宠的小姓，过了许久才慢慢爬起身来，动作优雅地拭去衣衫上沾染的尘土，意味深长地看着流云说：“主公乃是爱才之人，历来被他看重的武士并不少。但能得到夫人青眼有加的，似乎只有您了，佐佐木大人，真乃奇伟男子。”

听着这阴柔婉转的中性嗓音，流云便有些觉得耳朵难受。

本来“受宠的小姓”这种身份就让人觉得尴尬了，更何况对方还疑似是九尾狐的分身之一呢。

于是他勉强笑了笑，应付式的立即告辞：“言重。那么这就不送了。”

“啊啦啦……”森兰丸立刻露出浮夸的诧异和不满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哀叹：“原以为佐佐木大人应该是知己，没想到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您说笑了。请回吧。”

流云退到院子门里面，打算闭户谢客。

见此森兰丸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柔弱无骨的左手抚了抚长发，然后忽然之间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不一样了，声音也立刻有了极大的改变。1

“佐佐木大人，我可是一直在尽心帮您啊！今天您如此的冷淡，真令人伤心呢。”

这声调，这语气，豁然就是那天在长岛碰上的九尾狐啊！

之前森兰丸虽然也是容姿端丽仪态万千的美男子，不过并未突破生理条件的限制，只能吸引爱好龙阳断袖之道的特殊人群。

而现在，他又一次显现出了九尾狐的真身。

从上到下都仿佛在迷雾之中，长相、身材、衣饰都模糊不清，移开目光之后就难以回忆和描述，心里只会留下完美无缺的形象。

那是一种魅惑众生的邪恶魅力，超越了性别、种族和形体之类的所有生理概念。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流云并没有受到控制。

他只觉得心中警惕之意大起。

果然不出所料，森兰丸也是九尾狐的分身之一，而且敢于在岐阜城直接现身！

织田信长那个家伙到底是被迷惑了，还是与妖怪狼狈为奸啊？

同时刚才一直站在院子里待机的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也像是感受到主人召唤的忠心猎犬一样，急速赶来护卫在流云左右两侧，按剑而立。

按道理，所有的东瀛大妖怪，都是被鉴真圣僧封印起来的，一定会受到极大的业力限制，没办法随意在人世间行走。

之前遇上“铃鹿山大岳丸大王”的时候，对方也承认了这一点，应该不是虚言。

可是现实情况是，九尾狐已经现身好几次了！

虽然每次时间都很短毕竟还是现身了！

时间再短，那也比“完全不行”要强得多，这个道理每个男人都是懂的。

到底是传闻有误，还是说，封印那些大妖怪的术法已经松动了呢？

流云隐约觉得，如果九尾狐不顾一切降临本体，发动雷霆攻击的话，自己可能是顶不住的。

加上井河与秋山也不行，甚至还会连累她俩。

幸好，九尾狐的状态只持续了很短一瞬，就又变回了森兰丸。

仍是这个得宠的小姓。

气势一下子减弱了九成以上。

森兰丸微笑着说：“佐佐木大人现在该明白了吧！在比叡山下帮您对付天台宗延历寺的茶师紫雪斋，在长岛帮您对付一向宗本愿寺的剑士冲田总悟……再加上在下刚才及时支开归蝶夫人，避免您遭到信长殿下的进一步忌恨……这些事情虽然不指望收到感谢，但如果遭受恩将仇报的待遇，在下也会伤心的呢！”

与其说是九尾狐在帮自己，不如说是九尾狐躲在背后利用自己达成目的——这一点流云还是能明白的。

关键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现在仍是未知啊。就算勉强推测出一些结果，也是雾里看花。

既然对方已经不掩饰身份，周围又没有外人，流云便也懒得多话，握住剑柄面无表情冷冷道：“作为最擅长玩弄人心的妖怪，说出这种话实属贻笑。别以为在岐阜城中，我就不敢拔刀。”1

确实九尾狐很厉害，流云也没自信对付，但显然九尾狐还是正在受到某些规则压制的。而森兰丸这个人就只是普通的武士了，在场的连秋山凛子都可以很轻易就把他干掉。

听了这话，森兰丸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无辜：“玩弄人心？在下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流云并不作答，只在思索是否要动手擒下对方逼问。

森兰丸却似乎全然觉察不到的丝毫杀气，装模作样地仓皇自辩了几句，可能是发现语言无用，忽而眼波一转，嫣然而笑，又道：“何况，就算是在下玩弄人心吧，那佐佐木大人，您不也是同道中人吗？”

“嗯？”

流云确实也是机缘巧合得了包含蛊惑力量的异能，而且还使过许多次，虽然自诩行事有道并未滥用……

可是对方提起这个的时候，他心里顿时冒出一点莫名的不安。

其实也不是莫名，只是有点不愿意去想。

“您身边这两位女士，不是已经被彻底操控了神智，成为对主人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奴仆了吗？真是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羡慕的事啊！”森兰丸的语调依然是那么温婉，但是话语的内容却很尖锐：“难道您要说是前几天为了消除妖刀村麻纱的诅咒才不得已而为之吗？可是现在也没见到您想办法让两位女士恢复自由哇……”

听了这番话，流云一时词穷，无言以对。

这是他人生中极少出现的，真正从道义上感到尴尬的场面。

“其实您说的也没错呢。九尾狐确实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妖怪。”森兰丸的话又响了起来：“所以反过来，九尾狐也是最擅长解除蛊惑效果的妖怪呢。虽然您在两位女士身上施加的效果是很强力的，不过在真正的内行人眼里，仍然还有解得开的可能性呢。”

第240章 解除精神控制的办法

“传说一千八百年之前，唐土有一支用天外陨石制成的红色玉柱，被秦始皇赐予徐福；徐福东渡之时，持之沾染了随行三千童男女的鲜血，控制了这些人的神智；此物随着徐福之死流落辗转，最终被酒吞童子侥幸所得，用于淫邪不轨之事；接着酒吞童子不愿接受封印，与鉴真激战败北而消亡，这红色玉柱也被波及而断裂；再之后的碎片大部分被佛门收集了起来，但也随着佛门不断分裂而落入不同宗派之手……这些事情，大概佐佐木大人身边的刀妖姬并不清楚吧？”

森兰丸用着温婉优雅又阴柔的嗓音，说出了一段无法考证的上古辛密掌故。

确如对方所言，不仅是流云，就连藏在刀鞘之中的长船长光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长船长光是在世间生存了八百年之久的刀妖姬，丰富的历史贮备能帮上很多的忙，比如一眼就能看出九尾狐的真实身份。

但附身于森兰丸之身的九尾狐，显然资历又更深许多了。

“红色玉珠”这事说出来，流云显然是不陌生的。

最早在铃鹿山见到那个“大岳丸大王”，因为便宜祖先的缘故莫名其妙受赠一枚红色勾玉；接着又在比叡山延历寺触发了古代僧侣所设陷阱，因而将勾玉融入身躯之中，获得了操纵人心的能力；然后是前段时间在长岛从大章鱼身上取下两个红玉块，体内异能大为增强，恰好借此驱走了妖刀村麻纱残留在井河阿莎姬与秋山凛子身上的诅咒，并且不受控制的发生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